浩沧尔代这天起了个大早,盛夏的早晨还算清爽,不算太热,所以从令初阁到朱翠宫的这段路浩沧尔代走得还不算难受。
等她到了朱翠宫的时候吴莹珠似乎刚刚洗漱梳妆完毕,正在用早膳,听到浩沧尔代来了,不情不愿的放下筷子,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悠悠的出来迎接。
“臣妾问君后安。”吴莹珠微微施了个礼。
浩沧尔代皮笑肉不笑:“同安。”
吴莹珠迎着浩沧尔代至外室的圆桌旁坐下,浩沧尔代扫了眼桌上的餐食,温和道:“妹妹在用早膳?”
“是。”
“偏巧本宫也还没用早膳,不知能否从妹妹这儿讨几口饭吃?”
吴莹珠硬着头皮道:“君后折煞臣妾了,君后愿意与臣妾同食,是臣妾的荣幸。”
而后几个识相的随身宫女去拿了一副碗筷,替浩沧尔代盛了粥倒了茶。
浩沧尔代慢悠悠的吃着,也不说此行来意,也不说何时离开,害得吴莹珠一颗心七上八下。
比起宫里的其他宫妃,吴莹珠和浩沧尔代算是老相识了。
浩沧尔代第一次见到吴莹珠是在丰齐信攻陷景川帝都凯旋归来的那天,丰齐信在前面骑着马,吴莹珠在后面坐着玲珑香车,街道两旁是民众们敲锣打鼓的欢呼,原本的凯旋之庆,搞得跟婚俗嫁娶似的,好不浪漫。
浩沧尔代重伤昏迷之前,吴莹珠就已经在使尽浑身解数的想要嫁给丰齐信了,可那时候毕竟还是浩沧的天下,所以她没能得逞。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了一圈儿,等她醒过来以后,吴莹珠就已经是贵妃了,不仅如此,她还代掌了凤印,风光无限,似乎只要浩沧尔代不醒,吴莹珠就永远是丰齐国最尊贵的女人。
对于浩沧尔代来说,宁佩萋就像是长在脖子上的疙瘩,不算疼也不太痒,只要不去想就可以当做不存在。但吴莹珠就是个长在手上的毒瘤,又疼又痒,割了十指连心总难免自讨苦吃,不割又委实让人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浩沧尔代一边吃着早粥,一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旁边的“毒瘤”。
吴莹珠心里有点忐忑,她不太明白浩沧尔代突然找过来是什么意思,这女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吴莹珠左思右想,突然想到浩沧尔代如今是有了身孕了的,倘若因为在这里吃坏了东西而滑了胎有了什么差错,那她岂不是长了八张嘴都说不清?可是浩沧尔代这种情义比天大还喜欢钻牛角尖儿的人,应当是做不出这种出卖骨肉性命的事的,除非……
难道她根本没有怀孕?
吴莹珠心下乍寒。
还没等吴莹珠冷静下来思考对策,门外又传来了门侍的通报:“贵妃娘娘,昕贵人拜见。”
浩沧尔代温笑道:“昕贵人一大早就来拜见妹妹,不愧是韩涉将军的爱女,果然懂礼数。”
吴莹珠挂着一脸的僵笑,没有作声。
昕贵人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黄绿色的衣角,正心说这个吴莹珠什么时候改穿这种不伦不类的颜色了,就对上了浩沧尔代皮笑肉不笑的一张脸。
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浩沧尔代打架打不过她,功课赶不上她的时候,她往往都摆着这一幅皮笑肉不笑的脸对父君说:“儿臣一定向妹妹多多学习,再不跟姑姑胡闹了。”
她原本最讨厌她这张丑恶嘴脸,但如今见了她,却并没有想象的厌恶,反而多了许多恍如隔世的感慨,大概是因为她们俩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吧。
浩沧尔代看见昕贵人站在那里半天没请安也没说话,顾及血缘之情,她轻咳了一声,道:“昕贵人不必拘礼了,一起坐下用些早膳吧。”
昕贵人这才回过神来,温笑着行礼道:“臣妾第一次这样近的看着君后,一时间竟被君后的风姿气度震慑得说不出话来,实在丢脸,恳请君后见谅。”
“昕妹妹言重了。”浩沧尔代放下筷子,起身拂了拂袖子,懒得理会昕贵人胡诌出来的花言巧语,“本宫只是来贵妃这里蹭顿饭吃,如今吃好了,就不打扰你们姐妹俩说体己话了,本宫先行一步,两位妹妹慢聊。”
吴莹珠巴不得浩沧尔代赶紧走,遂起身恭送道:“恭送君后娘娘。”
浩沧尔代下意识的扫了吴莹珠一眼,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吴莹珠松了一口气得偿所愿的表情,这表情让她觉得自己像瘟神一样,她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她很享受吴莹珠这种怕她但又拿她无可奈何的状态,她就是要处处打压吴莹珠,她就是见不得吴莹珠过得舒服,吴莹珠过得越舒服她心里就越痒,生不如死的那种痒,想要同归于尽的那种痒。
浩沧尔代这一生中有过太多太多的情敌,但她扎在她心上的就两个,一个是宁佩萋,另一个就是吴莹珠。
宁佩萋对于丰齐信来说是不可替代的,她是丰齐信的青梅竹马,她陪伴着丰齐信走过了最孤独青涩的少年时代,她是丰齐信眼中唯一的白月光。不过,这位白月光最终被浩沧止挖了墙角,摇身一变成了浩沧尔代的嫂子,浩沧止为了她舍了江山,同她一起逍遥山水去了。
浩沧尔代从来不拿自己同宁佩萋作比较,因为根本比不了。
可是吴莹珠不同,吴莹珠同她一样,心心念念求而不得。她为了丰齐信卸下战甲洗手作汤羹,吴莹珠也为了丰齐信从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变成心思毒辣的宫宅怨妇,她当年为了丰齐信去游说父君为他争权,而吴莹珠当年也是为了丰齐信去游说自己的父亲叛国投敌,她为丰齐信亡了国丢了家,而吴莹珠也为丰齐信叛了国离了家。吴莹珠为丰齐信做的从来不比她少,所以即便是日久生情即便是因感动而生爱意,也断然有吴莹珠冲在她前头,怎么也轮不到她。
浩沧尔代很清楚,她和吴莹珠都是求不得的可怜人,可是她不想同她惺惺相惜,她不嫉妒宁佩萋,但她嫉妒吴莹珠,发了疯的嫉妒,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嫉妒什么,反正她原本就是个心思歹毒的怨妇,嫉妒丈夫的小老婆本来就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