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跟着下车的人群走下了公交车，简单从背包里取出件单薄的外衣套在身上，看着这座灰蒙蒙的城市。
他四处张望，看到了一片警戒区里面排列着的一栋又一栋危楼，危楼旁边是一条建筑桥，但已经不供人通行，桥中央微微有些裂缝，桥梁也已经破败不堪，看起来就像一处荒废了的地界。
这里四周的混乱和破败，他实在很难把高兴嘴里说的“有很多好吃的”那个地方联想起来。
高兴也略显惊讶地望着这里，张了张嘴，小声嘀咕道：“不是吧……难道学校里论坛流传的小道消息都是假的？还是我们来错了地方？”他抬头看了看路牌上方铿锵有力的几个大字“勤川城”。
简单斜睨了他一眼。
高兴捣鼓着手里的挎肩包挂件，半天才说一句话：“呃......来都来了，不如咱们先进去看看吧？”
简单脸上无语之色尽显，只是来都来了，只得跟着高兴一同进入这个感觉进去了就出不来的鬼地方。
简单和高兴一路往南走，大约走了二十分钟，来到了一条吃街，这条吃街人居然不少，意外的灯红酒绿，跟刚刚在外面看到的情景差别不是一般大。
高兴脸上紧绷着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些。
里边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街道上的人颇有鱼龙混杂的风范，有在摆地摊卖菜热情招呼路人的大妈，有在十字路口中央表演杂技的戏子，也有背着有些肮脏的麻袋的一副要抓小孩拐卖的大叔，甚至有好些个身穿黑衣身材高大的人在四处巡逻。
简单不禁觉一阵寒意袭来。
他又望了望四周的店铺，有感觉连杯白开水都喝不起的酒店和吃了就能送去医院的小吃店。果真奇妙。
突然一个方向传来一声吆喝，街上卖菜的大妈、背着麻袋的大叔和表演才艺的戏子和其他各式各样的人一同朝一家装修的很朴素的饭店拥挤进去。然后一群人围着一张很大很大的饭桌开始用饭。他们看起来已经很熟捞了，有说有笑，各自述说自己今天遇到的事情和挣到的钱，然后又聊家常便事。
有一个妇女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捧着装着好几十根油条的碗，慢悠悠地越过简单和高兴，走到一个有些隐蔽的旮旯处，然后蹲下身子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群人面前，走的时候对着他们淡淡地笑了笑。
那些人是乞丐，手里都捧着或多或少装着钱的破碗。
那位妇女回来的时候才看到简单和高兴，她颔首很是贤惠地笑着，毫不客气地跟他们说：“你们是那边学校过来的吧，不介意的话可以进来跟我们一起吃饭。”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瞟几眼高兴。
简单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地方，连忙摆手：“不用了，谢谢。”
妇女见他们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多问了几句废话便转身离开了。
“铃......铃......铃。”高兴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响了起来，简单看了看，以为他没听到，碰了碰他的手臂。
高兴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便说：“刚刚没听到，那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接个电话。”
简单无奈地点了点头。他正想转身往别的方向到处走走，反正也不会走丢，就想看看这里有什么好稀奇的。正准备走的时候，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温暖。
温暖穿着一身黑衣，拉链拉到了下巴上，还带着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简单看着都能流一身汗。不过最令他注意的不是温暖，而是温暖扶着的老奶奶。
温暖怀里半抱着一位老奶奶，那位老奶奶看得出来手脚不大灵活，头发已经透白了，脸上老人斑尽显，很瘦像皮包骨一样。看身影却又意外雷厉风行，可当她看着温暖的时候，眼神里却透漏着万树生花。
她们走一会停一会，最后也进入了那个很朴素的饭店里，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来，跟着一群人一起吃饭。
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简单思绪飘忽，高兴打完电话回来了。一脸忐忑不安地站在简单身旁。简单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好笑，憋着笑问：“你怎么了，接个电话跟被人打劫了似的。”
高兴看了看简单，挠挠耳朵，似乎没看出来简单话里的戏弄，半晌才说：“没事，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于是他拉着简单来到另一条街道，里边有一家兰州拉面，牌面看着倒是挺不错的。这家面馆周围栽满了花草，大约有半人高，与刚刚在那边看到的店铺相比之下足够令人叹为观止了。
不过简单有些意外高兴是怎么知道这里的，转头疑惑地问：“你来过？”
高兴愣了一下，迟钝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到处晃悠发现的，感觉还不错，就带你来了。说实话，怎么样，觉着不错吧。”
“还行。”简单挑了挑眉，“进去吧。”
他们推开一扇厚重的玻璃门，面馆里面装修得古色古香。桌子椅子都由桐木制作成的，墙壁也是由木材搭建起来，看起来格外有复古感。木壁的其中一面上挂着许多都是来自各著名画家的油画，琳琅满目。另一面则是贴满便利贴的心愿墙。简单很是欣赏地打量着这里。
随后简单和高兴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相对而坐。
高兴也望了望这里的装修风格，一脸沉重地说：“简单，要不咱们换一家吧？”
简单眯了眯眼，低声假装语气稍显质问地说：“嗯？不是你要来这家的吗？这家店我觉着挺好的呀。高兴你今天可不大对劲昂。”
高兴抬起头，眼神有些躲闪：“哦，我只是觉得这里的气氛有点闷，没事没事，就在这吃吧，咱们看看菜单。”于是高兴拿起菜单胡乱扫了一眼然后跟服务员说：“来一碗兰州拉面，谢谢。”
服务员把目光投向简单。
简单的眼神一直盯着高兴看，此刻才微微挪开，对着服务员淡淡地笑了笑：“跟他一样就好。”
服务员走远后，高兴凑过来低声对简单说：“来这些店铺当然要吃招牌了。”
简单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没再说话。
高兴见简单没有说话的兴致，便也低下头沉默不语。他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手机里的信息框，一手挠着脑袋，一边不知道在给谁发信息。
过了一会儿，高兴毫无征兆地开口道：“对了，简单，你留个电话号码给我吧，今早想发信息给你让你帮我跟老师打报告来着，结果才发现没有......”说完高兴欠揍地笑了起来。
简单很想说“你想得美”，可看在他请自己吃面的份上生生把话咽了回去。随后也从包里取出手机，将电话号码展示在高兴面前。
高兴看了一眼，故作惊讶地道：“简单，你的电话号码尾数跟我的一样诶！”
简单一阵无语。
“哦，是吗？真巧。”
......
热腾腾的两碗面端到两人面前，拉面冒出来的白烟袅袅升起，在简单的眼镜片上留下一层雾气。简单吃面的时候喜欢戴眼镜，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门子毛病。
面放到两人面前，服务员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静静地站在桌子旁。
高兴看了眼服务员，试探着问：“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服务员像是刚从游离状态里分离出来，一边笑一边说：“两位是那边中学里来的学生吧？怎么样，这个地方，还行吧？”
简单与高兴对视了一眼，简单说：“嗯，还行。”
服务员又说：“那两位可一定要待到晚上哦，晚上这里有很好玩的东西。”
高兴刚变缓和的脸此刻又紧绷起来：“什么好玩的？”
服务员眯着眼，笑容可掬地把弄着手里的菜单，轻声说：“孔明灯。”
高兴呼出了口气：“还以为什么呢，知道了，有兴趣的话会去看的。”
服务员似乎还不气馁：“错过了可不好哦。”
简单用脚踢了踢高兴，瞪了他一眼，转头笑着说：“好的知道了，会看的。”
“那不打扰两位了。”服务员这才转身离开。
高兴一直看着服务员的背影，撇了撇嘴：“这人真奇怪。”然后便低头开始捣鼓桌上的面。
“看就看嘛，没事。”简单正想动筷子，却看到高兴在拉面里挑着什么。他看到高兴皱着眉，眯着眼，眉神专注地用筷子一点点把碗里的香菜丝挑出来扔进垃圾桶里。高兴似乎察觉到了简单的目光，便抬起头看他。
简单正想问，高兴却开口了：“我对香菜过敏。”
简单顿了顿，便问：“很严重？”
高兴放下筷子，撑着桌子，望着简单：“挺严重的吧，吃下肚子的话我手上会生疹，痒得很，我怕痒......”高兴一脸平淡地跟他讲这些，“小时候，自己一个人瞒着家里人偷偷吃了一大把香菜，结果后来闹到医院洗胃。”高兴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难受死了都。”他对着简单的脸无奈地耸了耸肩，眼里氤氲着微光。
“那这......这碗面也有香菜的味道了，要不换一碗吧。”简单说完便伸手去夺高兴手里还冒着烟的拉面。
高兴却推了推简单的手：“不用了，一点味道而已，只要没吃到香菜都成，再说了，换一碗得多麻烦人家啊。”
简单伸到半空的手顿了顿，听了高兴的话缩回手点了点头继而低下头吃面，没再抬头望高兴脸上挂着的神情。
不知道是因为太热还是别的什么，简单的眼眶有一瞬间红了，他埋头搓了搓眼睛。
......
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各自都在吸溜着碗里的面条，高兴吃得满头大汗，像是终于憋不住了，他抬头迟疑地问：“简单，下周家长会，你家里人来吗？”
高兴说完这句话立刻在心里狠狠骂了一下自己。
简单抬头看了一下高兴。
面馆里的光是由顶层上的花灯散发出来的，每一个花灯下都垂着一束束墨菊，墨菊留下来的影子在简单的脸上一闪而过。
他摇了摇头。
“他们忙。”简单低声地说。
他很清楚自己的家庭，他的家庭，他能记住的，只有那个懦弱无能的爸爸，那个摔门离开的妈妈和那个养了他好些年的外婆。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在他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虽然自己很不想承认，但骨子里却真真切切地流淌着那些人的血。
如果不是他们的离开，如果不是自己的过度封闭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的刻意疏远，自己也许已经成为了和他们一样的人。无论过去多久，这种刮骨疗毒的痛楚他永远记忆犹新。
这边的环境再怎么不好，再怎么破败，他倒反而庆幸自己来到这边，可以远离那个让自己讨厌的家。
一直以来，他都是用这种方法来麻痹自己，告诉自己一切都不算太糟，告诉自己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想到这里，简单缓慢地叹了口气。
不过没关系了，以后都不会有什么关系了。
......
两人已经吃完了面，离开了面馆，然后并排走在人潮汹涌的人群里。
走了一会，他们看到了一个卖铃铛的老奶奶，车架上挂着各种各样来自不同漫画的铃铛，一阵风吹来，铃铛相互碰撞发出脆响。老奶奶对他们粲然一笑。
这些铃铛做工精巧，印在表面的纹路此起彼伏，但摸上去却不觉捞人。里边还有好些个混在铃铛中的风铃，风铃中央的绳子悬挂的小珠子不时左右摇摆。
“就这个了。”高兴从里面挑出个印有很小很小一只皮卡丘的风铃，他把这个风铃从车架上解下来递给老奶奶。
简单一脸平静地望着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买这个做什么。”
高兴一边付钱一边斜眼望他：“这个东西有静心的效果哦。”然后把风铃很宝贝地放进背包里。
简单不屑地撇了撇嘴：“那你确实需要。”
......
前面拥挤着一拨人，推推搡搡的一拨人群，简单并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可下一秒高兴就抓着他的手跑到人群旁边，他踮起脚尖，努力想要看清里面的人在干什么。简单则不动声色地望着高兴拉着他的那只手。
“简单，快看你快看！”高兴略显兴奋夸张的声音传来。
简单只得循着他的目光看向人群上方，将近二十个孔明灯脱离人们的手缓缓向上飘摇，每个孔明灯外面都写着不同的字，心里燃烧着相同的光。望着二十多个带着许多人心愿的孔明灯随着一阵阵夜晚的暖风在空中摇曳不止，他突然明白了这个地方受欢迎的原因。
虽然他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虽然这里的环境并不好，有农村里的乡土气息，也有城市里繁华喧嚣的风范，但这里真正散发出来的，是让人难以捉摸的、似有若无的亲切感。
他心里突然有些感慨。
正出神，他又看到了人群里的温暖和一位老奶奶的身影。她们抬着头望着一点点飘远离开的孔明灯。刚刚被高兴拉回现实，忘了在饭馆里见到过她们，而现在她们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有些好奇。他好奇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自己和她又不熟，不好直接过去问人家，所以只好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那边。
过了一会儿，人群突然涌动起来。孔明灯已经放完了，人群开始相继离开，瞬间挡住了简单的视线。简单立刻换个地方去看温暖的身影，但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人群渐渐稀散，简单有些失望地耸了耸肩。转过身，看到了一抹站在人群中央背对着他的身影。那个人穿着一条抹紫色的裙，裙摆随着风朝着一边飘摆，乌黑浓密的长发散落在肩上，负着手，好像在默默地眺望远处的某一角落。
简单只觉得这个人的身影莫名熟悉，却又很陌生，就像在梦里见到过的一样。
随后，那个身影转过身来，朝着简单这边低着头微微一笑。
简单看清楚那人的面貌之后，脸色一僵，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他睁大了双眼，手足无措的站着，一股股回忆从脑海里苏醒。
“姐姐......”简单仿佛是在确认眼前的人的身份似的小声叫了一声，“姐姐！”随后便疯狂摇头，对着眼前的人伸出双手，然后迈开步伐，大步朝她跑去。
没跑到那人的面前，却被一个人坚硬的背撞了个满怀。他都顾不上撞到的人是谁，一把把面前的人推开。
可是再抬头的时候，那个像姐姐一样的身影却不见了。
他猛地跑起来，跑到人群中央，到处寻找，到处捉摸，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姐姐”。
姐姐，这个他一直见不到久到差点把这个人忘记的家人，唯一一个陪伴着自己的人，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此刻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又消失不见。
简单找遍了在这附近的所有人，满头大汗，最终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怎么会......”简单蹲到地上，低头用胳膊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把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
用尽全力努力地抱紧自己，用这个姿势把自己保护起来。
不看外面的任何事情，不听外面的任何喧嚣。
怎么会，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的人突然又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又为什么要突然不见。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这个家，这个自己特别特别讨厌的家。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姐姐早就在一场车祸中丢失了生命，早就已经死了......
是幻觉吗？为什么会那么真实，为什么要这样。
他一边抽搐着身体，一边双手锤着地面。
......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站了一个人。是高兴。
高兴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望着紧紧蜷缩成一团的简单，他蹲下来挪到简单身旁。
他用手在简单后背上扶了扶，轻声说：“简单......”
人一出生，便注定会遇到很多事情，这些事情的好与坏，都或多或少地教会我们一些道理，让我们更坦然地去面对一些问题。
从吱呀学语的小毛孩成长到现在，经历过太多数也数不清的悲伤。这些悲伤，只能靠时间慢慢消磨，然后留给风听。
（二）
不知不觉间，天空下起了小雨，简单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高兴拉到一个无人的屋檐下躲雨。
他们两人都没有带伞，而且从这里到车站那边还有一段距离，贸然冲过去指不定还会感冒。高兴伸手到外面探了探，雨不算大但也不小，街上变得人烟稀少，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高兴往简单旁边靠了靠。
简单没躲开，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刚刚见到的姐姐的脸。
现在天空黑得深沉，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点点打落在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细小的红灯笼上。
简单现在特别想哭，但还是努力把哭意憋了回去。
“简单。”高兴在这时突然出声喊了一声简单。
简单转过头望着高兴，什么也没说。
然后他看到高兴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风铃往自己面前一递。
简单过度悲伤的神情这才缓和过来不少：“给我？”
高兴像是猜到了他会是这个反应，对着简单呆滞的神情笑了起来：“那不然，昨天你生日诶，这个就当作补给你的生日礼物了，你看，这个风铃上的皮卡丘跟我衣服上的皮卡丘是不是一样的。”高兴一阵坏笑。
简单夺过高兴手里的风铃，轻轻地握在手里，提起来在眼前晃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背包里。
其实更多的是发闷，说不清楚是真闷还是心里发闷。
除了高兴，没有人为他过过生日，除了高兴，也没有人给他送过礼物。这些除了记忆里的姐姐之外，他是第一个。说来其实有点惭愧，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律、自信，此刻都在高兴面前，无一例外地溃烂成军，剩下的是漫山遍野的孤独感和委屈感蜂拥而至。
还有当他听到高兴对香菜过敏时心里的反应。其实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对香菜过敏这种状况在一个城市里一抓一大把。
可是就当这么小的一件事发生在高兴身上，他却再不能独善其身了。
他有些心疼。
无由来的心疼。
“谢谢。”简单对着高兴的脸淡淡地笑了笑。
发自内心的谢意。
......
雨已经停了，骤雨初歇的草丛中尚有雨露未消。通往车站的路有点长，也有点破败，路上坑坑洼洼堆积着黄泥水，一不小心能一头裁倒溅自己一身泥。
简单刚从悲伤里回过神来，高兴则拉着他的手，避过一个又一个泥坑，越过一条又一条马路，最后回到那个同样破败的车站。
现在路上已经完全没什么人了，车站里更是空荡荡的，只有高兴和简单两人坐在一张椅子前等车。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高兴则一脸沉重地翻着手机，还是不知道在给谁发信息，时不时还斜眼瞅简单。
高兴很想开口说话，但害怕自己说错什么把气氛搞得尴尬，便把想说的全憋在肚子里，只是偶尔发出一声闷哼。
忽然，简单先开口了：“高兴。”简单转头看着高兴。
“今天的事，我不想别人知道。”简单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些事只不过是一些无聊的琐事，可他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而且也没有人想要探究。
什么事？他在大街上在众人面前跪在地上狼狈地哭大声地叫着姐姐？还是他这个一文不值的家庭，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家庭？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可高兴却竖起三根手指指天指地指心，一脸虔诚地说：“收到！”
简单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抓了抓包里的风铃。
这样也好。
......
好一会儿，一辆黄色公交车停到两人面前，公交车里一个乘客也没有。高兴跟着简单走进车内，里面居然还开着空调，本来就刚下完雨的天气，现在吹着空调难免一阵哆嗦。
他们走到最后一排的位置挨坐在一起，简单靠着车窗，望着车子一点点加速持续向前，窗外的景物逐渐连成一串分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今天过得说不上糟糕，倒是很让人震惊。
温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的人到底都来自哪里。他的姐姐又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真的是姐姐吗？会是幻觉吗？如果是真的话那她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原本已经决定要跟这个家庭断绝所有关系，他原本已经决定要自己一个人生活，可如今发生的事情，却又让他不得不提起心来。他想知道他的姐姐，他的姐姐当年到底有没有出车祸。
可是......不可能啊，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姐姐死在自己面前，难道还能是假的？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越来越混乱，他的头有些发疼起来。
与此同时，高兴的脑袋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简单转过头望着高兴闭着眼睛，头垂在他肩上的侧颜。从眼睫毛到将闭不闭的眼睛，再到高昂的鼻梁，然后到高兴一直抿着的嘴唇。
高兴睡得很浅，呼出来的气体缓慢流淌过简单的手臂。
他忽觉手里传来一股生疼，他望过去，才发现高兴正用力握着他的手。他松了松被捏得有些发白的骨节，但没有抽出来，任由高兴就这样握着。
他不知道自己对高兴是什么样的感情，只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温暖，很心安。
一直以来，他一个人习惯了，什么都是自己面对，不知道原来多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其实也蛮好。
所以，他选择不动声色地靠近他。
简单一直注视着高兴变得柔和的脸，最后淡淡地笑了一声。
他抬起手，把出风口的方向往别的地方转移了一下，他轻轻托起高兴的脑袋，艰难地把套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然后重新把高兴的脑袋枕回自己的肩膀上，再轻轻地将外套盖在高兴的身上。
简单别过头，望向前方，眼里有异样光彩闪动。
慢慢来吧，他打算搞清楚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夜黑风高，凉风吹落挂在树梢间有些泛黄的树叶，盖住了这一个绵长的夜。
路灯下若隐若现的公交车，载着两个男生，路过过路的鲜活，奔向未知的以后。
......
他准备好了。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