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他是黑暗中独来独往的游侠,他是怀有仁慈却总被人们诟病心中只有鲜血和金币的怪胎,他是拥有恶魔血脉之力和血族血脉之力的阿莫瑞坎狩魔人。高阶血族莱斯视他为挚友,狩魔人安德鲁视他为兄弟,女术士蒂芮丝视他为挚爱。他不得已肩负起拯救奥登大陆的使命,却在未竟之时,陷入黑暗的深渊。他是狩魔人,肖恩。
这段话是牧师在肖恩墓碑前念出的悼词,肖恩消失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们震惊、悲痛、懊恼。但时间不会停留在这一刻,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这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曼拉帝国与斯考利帝国的决战终究是无法避免的,而随着这场旷世战役在泰伍利山的开启,奥登大陆也面临着重新被定义。尽管这场战役完全进到了一种无休止的状态,双方也似乎都在彰显着自己强大的实力,可这片大陆的第三位野心者出现了,他就是阿莫瑞坎的王,一位曾经觊觎奥登大陆许久的魔鬼,他带着灾厄与恐惧穿梭在奥登大陆的每一个地方,用残暴和疯狂迫使无数人类领主向他臣服。
失去肖恩的蒂芮丝没能重新召集智慧之眼的术士们,悲伤的她重新回到了曼拉二世的身边,将心中的这份悲痛化作冰冷的杀戮,倾泻在斯考利的蓝盾军中。
冥神还未降临,但这里已和它的世界没有了分别,或许它根本不用来的,历史经常告诉我们,人类总会想方设法的将自己陷入黑暗之中,一次又一次的,不厌其烦。
冬季来临了,一场大雪覆盖了帕修斯之城。
在这座诞生了众多狩魔人的古堡中,如今只住着三个人,安德鲁和他挚爱的女术士菲尔思是这三人中的两个,另一位就是当今奥登大陆上所有狩魔人孩提时的噩梦,同时也是他们授业恩师的传奇狩魔人艾尔恩里克。
说起这位传奇狩魔人,他似乎不仅仅是一个传奇,更像是一个奇迹。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摆脱了时间的束缚,突破了狩魔人三百年寿命的极限,生龙活虎般的活到了今日。
“再和我说说你和肖恩都经历过什么吧,我想听。”
艾尔恩里克最满意的弟子就是肖恩,他虽然很清楚大多数狩魔人最终的归宿会是什么,可仍然不敢相信肖恩会这么快的走到命运尽头。
“老师,从我和菲尔思回到帕修斯的那天起,您就问过我无数次了,我和肖恩一起经历的就只有那些了,真的。”安德鲁并不是对回答这个问题不耐烦,而是因为每次提及肖恩时,他的内心都会愧疚,这让他感觉非常不好。
“你们杀过一只很强大的狼人,还帮一位高阶血族夺回了领地,然后又踏入了黑暗深渊……”艾尔恩里克对这些事情如数家珍,仿佛是想把这些经历烙在心里。
“是的,就是这样,接下来的事我不想再重复了。”安德鲁低下头,懊恼两个字又写到了脸上。
“我知道你不愿提起,可是你不该刻意逃避。”艾尔恩里克深沉的摸着嘴上的胡须,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个安慰他的笑容。
“我没有刻意逃避,我没有!”安德鲁暴躁起来,只是在他面前,还不敢过于放肆。
“你想在接下来的岁月里都陪我在帕修斯养老么?”
“当然不会,等到春天我就离开这里。”
“去哪里?”
“哪里都去。”
“带着菲尔思?”
“那要看她的决定,不过她应该会再找一个村庄去做村医吧。”
“她应该先医好自己的病,自从来到这里后,我就没怎么见过她,总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她和我一样,都很介意肖恩的事情,其实我也想把自己锁在屋里,永远都不出来。”
“这就是在逃避,你必须承认。”
“为什么您总说这些呢?”安德鲁很无奈,可又不得不回应自己的老师,“如果非说我在逃避,我也无话可说。”
“承认了?”
“不承认!”
“我不是在给你压力,你要明白,这样的状态下,明年冬天我很可能连你都见不到了。”
“我不可能像老师您这样成为传奇狩魔人的,我会像其他狩魔人一样,随时可能死在某个委托中,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我老了,但狩魔人这个职业还要延续下去的,现在奥登大陆上还有几个狩魔人?”
“不多了,和我同期毕业的应该还有四五个活着吧,之前的狩魔人很久都没出现过了,或许都死了。”
“是啊。”艾尔恩里克很失落,“帕修斯也已经很久没有过学徒了,你猜这是为什么呢?”
“这不难猜,我们这些人都是孤儿,当初全部是由老师您带回帕修斯之城的,现在世道不太平,到处都在打仗,流离失所的孤儿们还没等到被我们发现就已经遭遇不幸了。”
“你说的并不全对。”艾尔恩里克说道,“我真后悔没在准则里加上有关延续这一职业的内容,至少那样就不会让你们每次面对魔物都忘记把活着放在第一位了。”
“可那样就会让我们无法全力以赴,也许会让狩魔人死的更多吧。”
“或许你是对的,反正已经是来不及了,我只能希望还活着狩魔人能够活得更久一些,这里面是包括你的。”
“我明白。”安德鲁理解了艾尔恩里克的担忧,他反复提及逃避的话题,无非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快速走出阴影,在未来的征程中,不会因为分心而导致发生危险。
“明白了就好。”艾尔恩里克只把话说到了这里,他无法再给安德鲁更多的建议,因为想要走出阴影是必须靠他自己的。
安德鲁是感动的,只是作为狩魔人,他不太善于表达情感,在他的记忆里,艾尔恩里克老师总是偏袒着肖恩,从来没有这样关心过他。当然,这样的偏袒也成为了安德鲁心中一直想不明白的事。
“老师,您似乎只问了我和肖恩的经历,可却对他的死并没表现出悲伤,我知道咱们狩魔人会把情感压抑下来,但我也清楚您对肖恩有多么在乎,这样压抑情感一定很难受,我劝您在适当的时候可以释放一下。”
安德鲁的好意艾尔恩里克能够听出来,可他却微笑的摇着头,说道:“我并没有悲伤,他不会死的。”
“您是说……他还活着?”安德鲁惊讶的站了起来,可转瞬又觉得老师是在骗他,目的只是为了让他更快的走出阴影,于是他又坐了下来,说道,“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您也不用再安慰我了,我会没事的,谢谢您。”
艾尔恩里克没有说话,只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两个人又随便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直到安德鲁离开这里回去休息后,艾尔恩里克才自言自语地说道:“你还是没明白我的话,不过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还不到你该知道这些事的时候,肖恩所经历的事都是他命运中必须要经历的,黑暗只会让他变得更加强大,当他从黑暗中醒来时,他才能找回自己,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奥登大陆才会拥有自己的守护神。其实,我现在心里更多的是喜悦和希望,因为肖恩将会令狩魔人三个字成为所有人心中的信仰。”
与此同时,在曼拉二世的营帐中。
黑袍大帝沉稳的看着前线送来的情报,泰伍利山之战已经进入了拉锯战的阶段,双方的冲突不断,战果也是互有胜负。
在他身边的还有蒂芮丝,由于她在战役中的出色发挥,她现在很得曼拉二世的重用,这让她不仅仅再是曼拉帝国的皇家术士,同时她还兼任着曼拉二世的参谋官。
“蒂芮丝,这场战役打了多久了?”曼拉二世放下手中的卷宗,问向她。
“回陛下,已经三个月了。”蒂芮丝总是这样面无表情的说着话,冷的就像一块冰。
“阿莫瑞坎那边最近有什么动向?”
“还算平静,它们在扫荡了靠南边的几座城市后,就转移重心开始袭击斯考利领土下的北方城市了。”
“斯特拉奇现在一定手忙脚乱的,我们应该趁此机会再让他乱一些。”
“我去安排,今晚再对泰伍利山要塞发起一次进攻。”
“不急。”曼拉二世叫住了她,说道,“你不能一直用杀戮来缓解自己的情绪,这会让你逐渐失去判断力的。”
“陛下是在质疑一名术士的睿智和冷静么?”
“我当然不会质疑术士的睿智和冷静,我是在质疑一个女人。”
“陛下多虑了,这个女人恰巧是名术士。”
“可是在我看来,她更像是一块冰。”
“这并不影响什么,反而会让我更加冷静。”
“是啊,也让这里变得更冷了。”
“我可以叫侍卫给陛下添些衣物。”
“不需要,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抱歉,我更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再晚一些,今晚的行动就会耽搁。”
“我说过不急。”曼拉二世站起身来,转过去背对着她,又道,“我从没想过一个女术士会对一个狩魔人这么执著。”
“如陛下所说,我也是个女人。”
“我可以让你做曼拉帝国的皇后,然后再帮你召集智慧之眼的术士们,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这不是我想要的,从陛下第一次问我的时候,我就说过对皇后的位置没兴趣,智慧之眼的术士我自己会去找的,不用陛下分心。”
“就靠你的那几只乌鸦么?我有百万的军队,找起来会更轻松一些。”
“军队还需要和蓝盾军作战,我的乌鸦就足够了,况且术士要是隐居起来,就算陛下有再多的军队也无济于事。”
曼拉二世的背影轻微抖动了一下,说道:“你是这个大陆上唯一拒绝过我的女人,如果换做是斯特拉奇,他一定会把你钉在木桩上焚烧的。”
“这也是我会留在陛下身边而不是在斯考利的原因。”
“我以为你会留下是因为外面那块下面什么也没有的墓碑。”
“我已经为此向陛下您表示过感谢了。”
“你出去吧,我没什么想要对你说的了,希望你把我现在的怒火在今晚的行动中带给斯特拉奇和他的蓝盾军。”
“如您所愿。”
蒂芮丝退出了曼拉二世的营帐,她马不停蹄的安排好了当晚准备突袭要塞的部队,随后又趁着行动还未开启前,来到置于主营后方的那块墓碑旁边。
“肖恩,你是个十足的蠢货!”蒂芮丝忍不住对着那块墓碑痛骂起来,“你为什么不向我寻求帮助?你为什么要从黑暗深渊穿行?你为什么不听那名高阶血族的劝阻?我一直认为你和其他的狩魔人不同,并不只是一个猎杀魔物的工具,没想到你和他们一样愚蠢!愚蠢至极!”
这已经不知道是蒂芮丝见到墓碑后第几次流下眼泪了,她的冰冷在这块墓碑前荡然无存。
“蠢货,你真的死了么?你知道么?直到现在,我都不能说服我自己相信你死了,我应该在野猪堡的时候多留你几天的,也许那样你就不会遇到安德鲁那个混蛋!你也就不会蠢到和他一起进入黑暗深渊了……肖恩,我的挚爱,这都怪我,我不该让你追查阿莫瑞坎的事,你说得对,我们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如今戈索尔如愿的踏上了这片土地,可你却离开了……”
晚风吹过,落满树冠的乌鸦发出悲鸣,惨白的月光洒在墓碑上,照在蒂芮丝的脸颊上,反射出晶晶点点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