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人自己过完的一生,也有的时候是他人在左右你的一生。
清末民初,这是在蕲县的一个小地方,村落并不大,也不知道什么缘由什么时候开始,都叫它细舟村,但是这个小地方却住着一个大户人家,而这户人家今天有一件重大的喜事。
同往年的腊八节一样,当地的人都很重视,都会把家里的喜事安排在那一天,因为接近一年年尾,丰收喜悦,时间充足,办的热热闹闹的,而这个地方的腊梅也在这一时候初开,但是所有的喜事热闹程度,都不及那一大户人家的喜事热闹,都不及他们家的排场大。
这家姓陈,虽然这边大部分的人都姓陈,但是都不及他们家兴旺,因为祖上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衣锦还乡之后,就在这里修建了一个大院,大到人走进去,亭台楼阁绿植挡住了看不见阳光,当地人都称呼为黑院,而黑院的陈老爷今天办的喜事就是“过继”。
过继,这是当地的一种说法,就是指给自己脚下添一个男丁,这个男丁一般是从自己直系本家里过继过来。从此以父子相称,不是义父义子,而是将来延续香火,入族谱。而被过继的男丁,一般都是没有成家,并且在族谱上按照辈分排顺,一定是那个过继的下一辈,辈分不会乱。
黑院的陈家过继,排场谁也比不了,锣鼓声声,鞭炮齐鸣,一早,黑院上上下下,全部布置完成,前来祝贺的也到的差不多了,里里外外人头攒动。多了一个儿子,陈老爷自然是喜笑颜开,人丁兴旺。当然,陈老爷自己本来是有一个独子,后来年龄到了,生意大了,今又添一个儿子,自然是好事。宾客们都向陈老爷道喜,也一边议论纷纷......
“这孩子命中有贵人啊,出生在一个贫苦家里,如今给富贵人家当儿子。”
“可不是啊,有富贵命。”
“离开自己的生父生母,也说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在这样的喧闹中,几声冲天炮仗,队伍已经走进大院门口,被过继的陈士佳一身黑衣,双手端着族谱,后面跟着两排宗亲,陈家的佣人长工,也站了两大排迎接二少东家。
陈士佳年龄不大,十三岁有余,面对这样的场景,倒也平静,因为内心的挣扎早就被现实抚平。他忘不了,忘不了父母抱着头痛哭的样子,忘不了那个清贫的家,忘不了生他养他的地方。他本兄弟三人,父母健全,只因早些年母亲染上了重病,渐渐的拖垮整个家。如今大哥需要成家立业,苦于家境贫苦,小弟尚不能自理,母亲的病不能没有药维持......
不仅仅只是这个家走到那个家,走的除了人还有身份,以后便宗祠之内,族谱之上。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可以拿到一大笔钱,至少还在本族宗亲家内,至少可以让原本贫苦的父母有所改观。父母也是万不得已才这么做,那天黑院来家的时候,就选中了陈士佳,没有选年小的弟弟,更不会选已成年的哥哥,选定了腊月初八的日子。不知道这之间双方是怎么沟通的,但在陈士佳内心看来,这就是一个买卖,一个有关于自己的买卖。虽然百般的不愿意,却又不能不这样面对。
进了大门,到了内堂大厅,按照族里的规矩,撒过梅花,跨过门槛,就要行跪拜认亲之礼。然后便要改换族谱,改辈认香火。这个过程既隆重又严肃,像是认祖归宗更像是安身立命。再就是认父母兄弟,家业行当。
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个所谓的黑院二少东家,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一个可以说是从穷人一夜变富贵的过继子,完全没有本事和能力来为黑院撑起一片天的。果然,黑院家大业大,这么多生意行当,最后分给这个孩子的全都是粗重的行业。认这个二少东家的,全都是伙夫,长工,苦力。
其实黑院的陈老爷想的很清楚,为什么要找一个外人来进家门,并不是真的需要人增添香火。自己的独子生来就疼爱,自己慢慢年事高了,担心自己的独子面对硕大的家业一时难以掌握,就想到过继这么一出,但凡商铺,银号,当铺,房产,收租等之类所谓的精致活全留给了自己的儿子。种地,放牧,山林等粗劣的就用这个继子。即便以后黑院的外面的其他行业有变动,也一直有个人在后面给自己的儿子作保障。这么个如意算盘,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即便这样,还是有很多人羡慕这个继子,毕竟那是黑院陈家。
是的,有时候命运要做一件事,不是你想不想做,而是你只有这样去做。
少东家陈士刚,这孩子比陈士佳年长两岁,他才是黑院真正的少东家,起初还不愿意父亲过继,但是给他讲明了过继的目的后也就接受了,他心里瞧不起这个过继过来的弟弟,就觉得他是一个高级的下人,可能还不如管家。
行完礼,认完亲,就要按照规矩,需要喝二少东家的腊梅酒。早就准备好的梅花辬,放入酒中,宾客和主家同饮,算是见证了这件喜事,这是本地的习俗。无论谁家大小喜事,饮过梅花酒之后,算是所有人的见证,往后任何事情遇上了,这些饮酒人就不可以回避。
陈士佳就那么一直站着,双手端着刚刚换过新的族谱,内心丝毫没有波澜,甚至听不见喧闹的宾客宴席,只听的见母亲昨夜的哭泣之声。如今已经行完礼,改了族谱。以后那就是本家宗亲了吧,也不能回去了吧。
宾客宴席很快就过去了,一把火烧掉了陈士佳原本带来的任何东西,包括了随身衣物,沐浴更衣,换上了一直以来只有富人才穿得起的绫罗绸缎,也住上了黑院的大房子。摇身一变,从昨天的放牛娃,变成了黑院的二少爷。但是,只不过穿的只是黑院佣人的衣服,住的只是佣人的房子。并没有真正的像黑院主人家住的内院,穿的也没有像主人家那样的富贵。但是这在陈士佳看来,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他也不知道对于自己这是好还是坏。的确比原来家里住的穿的用的好了几万倍。
这头一夜,主人家自然心里安心,总算为儿子解决掉一件事。这黑院的房子就像一个“回”字一样,只不过多了好几个圈。看家护院,长工苦力等都住在最外围,佣人厨房都在里面一圈。再靠里面一圈便是客房,管家账房之类的房间,最里面才是主人家的房间。而这个新的二少东家就住在长工和佣人连起来的连廊处。由此可见所谓的二少东家,只不过是一个高级长工苦力。
到了黑院陈家,即便是这样,任然有很多人羡慕。睡在通铺里的长工们,都在讨论着这个新来的二少东家,没准以后就要听他的。佣人们也在议论,以后这个二少东家,是根据主人家一样呢,还是跟我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