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过得是大礼拜,两周一过,所以回一次家可以在家里呆三天多。
付晓晨一大早就提着他的大箱子走了。
祁向东知道下周回来的时候,肯定又是一大箱子的干粮。
上了一个大礼拜,祁向东也算是长了点记性。这次回家也得备点干粮了,因为学校里没有早饭,这可真是一个问题,而且刚上班又没有钱买。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周日的下午,学生返校。
祁向东这次是骑着自行车来的,车后座上夹着一个包袱,是母亲为他准备的干粮。
他将原先放在后面的一张桌子搬到了窗户跟前,这里又明亮又可以看见窗外的情况。
不时的有几个学生背着干粮的袋子,从自己的窗前走过。
祁向东坐在窗前,摊开教案本,他想备备课,但心事完全不在教案的上面,不时的抬头望一眼从食堂的方向拐过来的路口。
他希望看见付晓晨回来,可是直到天完全的黑了下来,也没看见付晓晨的影子,明天上午就有英语课,她怎么能不回来呢,不会是吃不了乡下的苦再也不来了吧。
很有可能,城里人怎么会受的了这份罪。
的确如此,付晓晨回到家以后,就哭着和爸爸妈妈闹,说再也不去了。
“自来水也没有。”她打开自己的箱子,满满的全是换洗的衣服,“饭也没法吃”她找到一个纸包,打开来,举到爸妈的眼前,那是半个压的瘪瘪的有点发青的馒头,还有点儿酸酸的味道。
晓晨妈妈心疼的将女儿搂在怀里,眼泪花花的,但她没敢哭出声来,她害怕因为自己的不舍会让晓晨不能坚持到手续办好,于是违心的哄着宝贝女儿:“现在知道了吧,还是家里好,不过,任何人的一生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先吃点儿苦,以后幸福就会自己找来的,都这么大了,不要动不动就想着要放弃,宝贝。”
“妈妈,都饿死我了,我要吃鸡,先吃饱再说。”付晓晨在妈妈的怀里撒着女儿娇。
三天的公主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
周日如果不走的话,周一早上的车,去了也赶不上上课的时间,周日如果走的话,就得上午就走。
付晓晨实在是不想早去,她诓骗她的爸爸说:“如果不送我,我就不去。”
从来都说一不二的乖乖女,晓晨的父亲没办法,答应女儿在调回城里之前,每次回元宝山都要在周一的早上,专车送。
周一的上午,祁向东上完一节数学课回来的时候,发现付晓晨已经来了,一打听才知道人家又是专车送来的。
大小姐的资格实在是太大了。
中午,祁向东本来想继续替付晓晨打热水,但他从办公室出来经过付晓晨的窗前的时候,付晓晨笑眯眯的已经站在宿舍的堂屋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桶,似乎是就在等祁向东的样子。
“祁老师,以后我不用打热水了,你能帮我打一通冷水吗,我有热得快可以自己烧水喝,食堂的热水实在是太难喝了。”
“可以。”看着这只足足可以装下五十斤水的大桶,祁向东暗暗叫苦,心虚的拿起这只塑料桶时,心都在微微的发抖。
这是在使唤奴隶吗?
但马上他发现这只桶是可以放下那么多的水,却决不可以提着走,因为它的提手是不可以承受那么重的重量的。于是,他笑着说:“一次性是不能打满的,很不结实,这个任务以后我派两个学生用小桶提吧,每天一大桶装满为止,行吗?”
“行啊,我还真没想那么多。”
“今天我给你提半桶先用着。”
“谢谢你,祁老师。”
“不用老谢,这也没什么,捎带而已。”
这样一来二去的两个人渐渐的熟络了起来,有时下午两个人都没课的时候还一起上街转转,有时祁向东会骑着自行车带付晓晨到村外的野地里玩一下午。
野外无边无际,海阔天空,付晓晨从没见过粮食的生产过程,她新鲜的在野地里跑来跑去,一会儿一会儿的喊祁老师这个叫什么,那个有什么用。
新鲜,也只能新鲜的看看,当看到收割麦子的人们累的挥汗如雨的时候,付晓晨感到了沉重,这是大小姐从未有过的一种心情。
难怪会有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样的诗句,这些来自生活的真实写照从小就背的滚瓜乱熟,但到现在才真正的体会了到其中的真正含义。
农民不容易啊。
在老师们的眼里这就是一对很般配的恋人,但他们又都知道,元宝山是留不住付晓晨的。
这指定又是一个无奈的结局。
渐渐的已是秋末,操场周围的大杨树树叶已经泛黄,秋风仍然像过去一样强劲,泛黄的树叶不堪秋风的戏谑,纷纷的飘落下来,地上一片金黄。
下午没课,祁向东睡起午觉,轻轻的扣响付晓晨的门,只响了两声,门开了。付晓晨白皙的面孔出现在祁向东的面前,微笑着软软的说:“你可睡醒了,我想出去走走。”
祁向东靠在门框上,嘴角向上微微的一勾:“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我想带你到一个好地方。”
“就这堪称隔壁荒漠的地方,还有什么还地方?”付晓晨已经看扁了这个小小的元宝山,每次来来回回,几十里地除了漫漫荒滩,就是白花花的盐碱地,连长庄家的地都不怎么多,还会有什么好地方,才不信呢。
“去了,你就知道了。”祁向东无比的神秘,含情带笑的双眸里尽显温柔。
“好吧,信你一回。”付晓晨也感觉到了祁向东的暧昧,但她并没有拒绝祁向东的邀请,因为也许是相同的年纪容易有共同的语言,也许是同病相怜,在这个普遍都四十岁以上的校园里,只有祁向东是她眼里一抹靓丽的风景,甚至是一个最无助时的依靠。
元宝山村只有东西走向的一条街,长约一公里。两个年轻,靓丽的身影走在街上显得特别的与众不同。
街上来来往往的是穿着老旧的老农民,他们灰头土脸,邋里邋遢,有看人的时候还老爱斜起一只眼的,有说话时的嗓门大的像敲响了铜锣。
一路上背着口袋的,嘴里叼着烟嘴的,抗着农具的,还有坐在门前的地上披头散发的闲聊的。
付晓晨自信看过了太多的风景,却从没有见过像元宝山村这样的风景,低矮的土坯房,坍塌的院墙,随处可见的牛马粪,最可恶的是秋天的风没有应有的凉爽,而是像刀子一样夹裹着沙子,打在脸上还生疼。
如果不是无奈的原因分到元宝山,她都不相信世界上还有如此贫穷的地方,但令她更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后面,为此她痛崭情丝成为了一生的伤痛,后来,每一次不经意间想起元宝山,心都如刀绞一样的痛。
走出村东,大约走了两三里路,又上了一坡,又下了一个坡,噢,蓝汪汪的一片海映入了付晓晨的眼帘,她激动的尖叫起来。
元宝山人管这片海就叫东海子,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小的水泊。
付晓晨望着眼前碧蓝的水面,糟糕的心情一扫而光。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张开双臂,大叫着向前面跑去,“祁向东,你怎么不早说,你怎么不早说呀。”
此时,祁向东的眼里满是风景,碧蓝的水面微波荡漾,湖心的小岛上突然飞起了一对不知名的水鸟,他们盘旋在水面上,忽而高忽而低,快乐的追逐嬉戏,这定然是一对情侣。
不远处的水面上,一群野鸭子排着队在水里游来游去,这也定然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水岸上成熟的水藻渐渐的变成了红色,在这片红色的背景里,一个白色的倩影在忘情的奔跑,她像一只快乐的精灵感染者祁向东。
祁向东心旌摇曳,望着这眼前的一切,感觉回来元宝山真是上天注定的一个选择。甚至是一个恩赐。
突然,如夜莺般欢快的声音戛然而止,随着‘啊’的一声尖叫,付晓晨乐极生悲,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