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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正如大多数小孩子一样,我小时候也记下了自己家的地址,以防哪天走失的时候,我就可以告诉一个成年人应该把我带哪儿去。当我上幼儿园时,如果老师问我住在哪里,我能一口气不喘地把地址背出来,虽然我母亲当时在不停地更换地址。至于她为啥那样做,当时还是孩子的我并不明白。不过,我当时把“我的地址”和“我的家”分得很清楚。我的地址就是和母亲还有姐姐相处时间最多的地方,不管这个地方换到了哪里。但是,我的家一直没变:肯塔基州杰克逊的一处小山坳,那里有我外曾祖母家的房子。

杰克逊是位于肯塔基州东南部煤田中心的一座小镇,人口也就6000来人。把它称之为小镇是有点抬举它了:那里有一个政府办公楼、几家餐馆——几乎全都是连锁快餐——还有几间商铺。大多数居民住在肯塔基15号公路附近的山里、活动住房区、政府补贴的住房、小农舍,或是山区的农庄。而其中一家山区农庄里就有着我童年最美好的记忆。

杰克逊的人逢人便打招呼,也乐意牺牲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来帮陌生人把车从雪里刨出来。每当有送葬的车队经过时,杰克逊人都会停车并走出来,然后一旁肃立,无一例外。正是这后一种行为让我意识到,杰克逊和杰克逊人都有其特别之处。当我问自己的外祖母——我们都叫她阿嬷(Mamaw)——为什么灵车经过时每个人都会停下来?她的回答是:“亲爱的,因为我们是山之民,我们尊敬我们的逝者。”

我的外祖父母在20世纪40年代末离开了杰克逊,在俄亥俄州的米德尔敦建立起自己的家庭。米德尔敦正是后来我成长的地方。但是在12岁之前,我的夏天和其他很多时候都是在杰克逊度过的。那时的我总是跟着阿嬷一起走亲访友,也察觉到她在乎的人的名单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短。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到访杰克逊仍有一个主要的目的,即照料阿嬷的母亲,我们都把她叫作布兰顿阿嬷(Mamaw Blanton,以与阿嬷区分,但反而让人迷糊)。我们和布兰顿阿嬷住在一起,住在她在丈夫去太平洋战场和日本人打仗之前就一直住着的房子里。

布兰顿阿嬷家的房子虽然并不大,也不豪华,却是这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地方。这座房子有三间卧室。房前有间小门廊、一个门廊秋千,还有一个大院子。这个大院子一面延伸到一座山上,另一面则是山坳的出口。虽然布兰顿阿嬷名下地皮不小,但大部分都是不能居住的树林。房子后虽然没有像样的后院,但却有一面满是岩石和树木的山坡。此外,还有那条山坳,以及顺着山坳蜿蜒的那条小溪。这足以算得上是后院了。

所有的孩子都睡在楼上一个房间,里面有差不多12张床,就像海军陆战队的士兵宿舍一样。我和我的表兄弟姐妹总是玩耍到深夜,直到恼火的外祖母把我们吓唬得全部睡着。

对于孩子来说,房子周围的山简直就是天堂,而我大部分的时间都被用在威慑那些阿巴拉契亚的动物:只要有我在,没有一只乌龟、蛇、青蛙、鱼或是松鼠是安全的。我总是和表兄弟姐妹们到处乱跑,浑然不觉那一直存在的贫穷,抑或是布兰顿阿嬷日益恶化的健康状况。

在我内心深处,杰克逊是唯一属于我,属于我姐姐,以及属于阿嬷的地方。我也爱俄亥俄州,但那里充满了痛苦的经历。在杰克逊,我的外祖母是那里最强悍的女人,而外祖父是技术最为熟练的汽车修理工,我就是他们的外孙。而在俄亥俄州,我是一个被那个我几乎不认识的父亲抛弃的儿子,我的母亲则是一个我宁愿不认识的人。母亲只有在每年一次的家庭聚会或是偶尔参加葬礼时才会去肯塔基,而每次她去的时候,阿嬷都要确保她不会闹什么幺蛾子。正如阿嬷所说,在杰克逊,不能喊叫,不能争吵,不能揍我姐,更不能“带男人”。阿嬷反感母亲那些来来去去的约会对象,不许她把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带到肯塔基。

在俄亥俄州的时候,我越来越擅长游走于不同的“父亲”之间。史蒂夫(Steve)正在遭受着中年危机,从他的耳环上就能看出来。在他面前,我装作认为耳环很酷,以至于他认为也应该给我打一个耳洞。奇普(Chip)是一名酗酒的警察,他把我的耳环看作是“女孩子气”的标志。在他面前,我有着厚厚的脸皮,还要装作喜欢警车。肯是一个在和母亲交往三天后就向她求婚的怪人。在他面前,我是他两个孩子的好哥哥。但以上都不是真正的我。我讨厌耳环,讨厌警车,而我当时也知道肯的两个孩子在一年之内就会走出我的生活。

但是在肯塔基,我不用假装自己,因为那里所有的男性——我外祖母的兄弟和姐妹夫们——都了解我。我想不想让他们感到骄傲呢?当然了。但是并不是因为我装作喜欢他们,而是因为我真心爱着他们。

布兰顿家族年纪和脾气都最大的男性是红树莓舅姥爷(Uncle Teaberry),红树莓是他的外号,因为那是他最爱的口香糖口味。红树莓舅姥爷和他父亲一样,二战期间曾在海军服役。他在我四岁的时候去世了,所以我对他真正的记忆其实只有两段。在我第一段回忆中,我正在逃命,而红树莓舅姥爷则在后面拿着弹簧折刀紧紧追赶,一边追还一边嚷着抓到我后把我右耳割下来喂狗。当我跳到布兰顿阿嬷的怀里时,这吓人的游戏才算结束。但我知道自己是爱他的,因为我的第二段回忆就是我因为别人不让我去他的病床边看他最后一眼而大吵大闹,以至于阿嬷不得不穿上医院的手术服然后在里面把我夹带进去。可惜我只记得在阿嬷的手术服里紧紧地抱着她,却不记得向红树莓舅姥爷告别。

接下来是佩特舅姥爷(Uncle Pet),他身材高大,是一个说话尖锐的智者,带有一种不修边幅的幽默感。佩特舅姥爷是整个布兰顿家在经济上最为成功的人,他很早就离开了家,并创办了一家木材和建筑公司。他赚到的钱足以让他在闲暇时玩玩赛马。他看起来是布兰顿家最和蔼的一名男性了,身上带着成功商人那种平和的魅力。但是在这种平和的魅力的掩盖下,却是一团火爆的脾气。

有一次,给佩特舅姥爷一家店送货的卡车司机跟这位乡下老头儿说道:“婊子养的,赶紧卸货。”佩特叔叔把这句话按字面理解了,然后回应道:“你这么说,就是在把我亲爱的老母亲称为婊子,所以我恳请您说话注意一点。”那个叫红毛胖子的司机——因为他的体型和头发的颜色得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侮辱。接下来,佩特舅姥爷做了每个理智的企业主都会做的事:他把那司机从卡车上拉了下来,把他揍得人事不省,然后抄起一把电锯在他身上挥舞。红毛胖子差点流血致死,幸好被人紧急送到医院才捡回一条命。不过佩特舅姥爷并没因此坐牢。很显然,红毛胖子也是阿巴拉契亚人,他拒绝向警察吐露事情的经过,也不想提出起诉。他自己应该知道侮辱别人母亲意味着什么。

大卫舅姥爷(Uncle David)可能是阿嬷的兄弟当中唯一一个不太看重这种荣誉文化的了。他是一个叛逆的老头儿,留着飘逸的长发,蓄着比头发更长的胡须,唯一不喜欢的就是规矩。有一次,当我在老房子的后院看到他种的粗壮的大麻时,他丝毫没想搪塞过去。震惊之下,我问大卫舅姥爷他准备拿这种违禁药物干啥。他大大方方地拿出香烟纸和打火机给我示范了一次。当时我只有12岁。我相信,如果阿嬷知道这事儿的话,肯定会杀死他的。

我怕阿嬷会把大卫舅姥爷杀掉是有原因的,根据家族里面的口口相传,阿嬷有一次就差点杀掉个人。阿嬷12岁的时候,有次出门时看到两个男人正在将自家的母牛往一辆卡车的车斗上装。在那个没有自来水的时代,母牛可是一个家庭最值钱的东西。阿嬷跑回家,抓起一把来复枪,然后冲着他们开了几枪。其中一个男人腿上中枪倒下了,另一个赶紧跳上卡车大叫着逃了。那个差点得手的小偷躺在地上,几乎动弹不得。阿嬷走到他跟前,拿来复枪指着他的头,准备给他个了结。幸好大卫舅姥爷把阿嬷给拦下了。因此,阿嬷的“第一滴血”只好等以后再说了。

虽然我知道阿嬷是个整天装着手枪的疯婆子,但我还是不太相信上面这个故事。我问过家族里面的人,差不多一半的人从没听过此事。不过,我相信如果当时没人阻止她的话,她真会把那个小偷杀掉。她最厌恶的就是背信弃义,而没有比背叛自己的阶层更背信弃义的了。每当有人从我们门廊偷走自行车(我记得有三次),或是砸破她的车窗把零钱拿走,抑或是把快递顺走的时候,阿嬷就会像给自己部队下进军号令的将军一样跟我说:“没什么比一个穷人去偷另一个穷人的东西更卑劣的事了。日子虽然难过,我们他妈的决不能让别人的日子更难过。”

布兰顿家年纪最小就是盖瑞舅姥爷(Uncle Gary)了。他是我所认识的男人当中最为亲切的之一。盖瑞舅姥爷年少离家,在印第安纳州做起了屋顶的生意。他是一位好丈夫,也是好父亲,还经常告诉我:“杰伊,我们为你感到骄傲。”听了他的话,我就扬扬得意起来。在布兰顿家的男人当中,只有他既没有威胁要踢我的屁股,也没恐吓要割掉我的耳朵,所以我最喜爱的就是他了。

阿嬷还有两个妹妹,贝蒂(Betty)和罗丝(Rose),我深深地爱着她俩。但当时最令我着迷的是布兰顿家的男人,我喜欢坐在他们中间,央求他们一遍一遍讲各自的故事。他们就像是家族口述历史的守门人,而我则是他们最好的学生。

家族的这些口述历史大多都是少儿不宜的,而且几乎全部都涉及足以让人进监狱的暴力。其中大部分都是关于杰克逊小镇所在的布雷西特县是如何得到“血腥的布雷西特”这一绰号的。这个绰号的由来有许多种解释,但这些解释都有一个共通之处:布雷西特人仇恨某种事情,而消灭这种事情则不需要法律的许可。

关于布雷西特的血腥故事中,流传最广的其中一个是关于镇上一个被控强暴一位年轻女孩的老头。阿嬷告诉我,在审判的前几天,这个老头被发现脸朝下死在当地的一片湖里,背后还有16个弹孔。当局对这件谋杀案根本连调查都没有,而对此唯一的报道就是当地报纸在他尸体被发现的当天上午提了一下。这家报纸展现出了令人钦佩的新闻素养:“发现死亡男子,可能是被谋杀”。对此,阿嬷的反应是:“可能是被谋杀?算你该死的说对了。血腥的布雷西特会让这个婊子养的罪有应得的。”

有些人可能会觉得我来自一个全是疯子的地方。但是这些故事让我感受到的是乡下人的忠诚,因为这些都是经典的善与恶的故事,而我的这些亲人是站在善的这一边。我的同胞们确实有点极端,但是自有其理由:或是维护自己妹妹的声誉,或是让罪犯得到应有的惩罚。布兰顿家的男人,就像那个我称为阿嬷的假小子一样,是乡下人眼中正义的“执法者”。在我的眼中,乡下人的正义似乎是最为正义的正义。

布兰顿家的男人虽然有其善,或者是正是因为他们身上的善,也都充满了恶。他们当中不少要么忽视了自己家的孩子,要么背叛了自己的老婆,要么两样都干了。而且,我对他们的了解并没多深入:我仅仅在大型家庭聚会或是假期里才能见着他们。然而,我深爱并崇拜着他们。我曾无意间听到阿嬷和她母亲说,我之所以爱着布兰顿家的男人,是因为太多父亲的形象在我生命中来了又去,只有布兰顿家的男人一直都在。此番说法至少有一部分是正确的。但归根结底,布兰顿家的男人就像是肯塔基州那些山的活化身。我爱着他们,正如我爱着杰克逊。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对布兰顿家男人的痴迷有所减退,变成了一种欣赏,正如我把杰克逊当作天堂一样来欣赏。我一直都会把杰克逊当作自己的家。那里有着深不可测的美:当十月树叶变色时,看起来像是每座山都着起了火。

虽然有着这般的美丽,还有我在那里美好的回忆,但是杰克逊毕竟是个恶劣的地方。是杰克逊让我懂得,“乡下人”和“穷人”往往是一个意思。在布兰顿阿嬷家,我们早餐吃的是煎鸡蛋、火腿、煎土豆还有饼干;中午吃的是夹着煎大腊肠的三明治;晚餐则是豆汤和玉米面包。我知道,杰克逊的许多家庭连这些都吃不起,因为我稍大一点的时候曾听大人们说起街坊邻里那些饿肚子的可怜小孩,他们还探讨镇上应该怎样帮助这些孩子。阿嬷没让我体验到杰克逊最苦的生活,但是真实的生活毕竟摆在那里。

在最近一次去杰克逊的时候,我特意在布兰顿阿嬷的老房子那里停留了一下。现在那里住的是我的远方堂哥瑞克(Rick)一家。我们谈到了那里发生的变化。瑞克跟我说:“毒品流入了镇上,而没人再有兴趣去踏踏实实工作了。”我心里还是希望我深爱着的小山坳并没有到最糟糕的境地,所以我让瑞克家的男孩子们带我出去走走。可惜,所到之处,皆是阿巴拉契亚山区贫穷最坏的标志。

其中有些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破破烂烂的小屋、四处乞食的流浪狗,还有草坪上乱扔的旧家具。而有些则更让人揪心。当经过一家两间卧室的小房子时,我注意到其中一间卧室的窗帘后有好多双惊恐的眼睛在打量着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凑近了些,然后数了数,三扇窗户后至少有八双眼睛,都带着那种令人不安的恐惧与渴望。前面的门廊有一个瘦弱的男子,不到35岁的光景,看起来是这家的主人。在荒凉的前院里,几只被锁着的营养不良的恶犬保卫着散落着的几件家具。当我向瑞克的儿子问起这位年轻的父亲靠何谋生时,他告诉我,这个男人没有工作,而且以此为荣。然而,他又接着说道:“他家人都很刻薄,所以我们都尽量躲着他们。”

这户人家可能有点极端了,但是他们代表着杰克逊很多乡下人的生活。全镇将近三分之一的人生活在贫困之中,这一数字中还包括大约一半的孩子。此外,这里面还不包括那些挣扎在贫困线上下的大多数。处方药物成瘾在镇上泛滥。公立学校不久前被肯塔基州政府接管,可见其糟糕程度。然而,家长们还得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样的学校,因为他们没有多余的钱。让人揪心的是,当地的高中已经很久没有学生考进大学了。当地人的健康状况也很差,但没有政府的援助,他们连最基本疾病的治疗都得不到。最重要的是,他们对现状感到害臊——他们在向别人吐露自己的生活时犹豫不决,仅仅是因为他们不想受到别人的评判。

2009年,美国广播公司新闻频道(ABC News)播出了一篇关于美国的阿巴拉契亚山区的新闻报道,里面提到了一种当地人称之为“山露汽水口腔病”的现象,指小孩子们所面临的严峻的口腔问题,主要是由于饮用太多含糖汽水引起的。在播出时,美国广播公司还附上了几段阿巴拉契亚山区面临贫穷和困乏的孩子的故事。这篇报道在该地区观者甚众,但却受到了彻底的鄙夷。大家一致的反应是:这关你什么事。

一名评论者写道:“这是我见识过的最令人作呕的事情了,你们都应为此感到羞愧,包括美国广播公司。”另一条评论接着说:“你们这是在加深那些古老而又偏颇的成见,没能对阿巴拉契亚山区进行更为准确的报道。你们都应该为此感到羞耻。这是我和在现实当中那些山间小镇中遇到的人的共同观点。”

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我的表妹安珀(Amber)试图在Facebook上平息此类批评。她认为,只有先承认该地区的问题,人们才能改变这些问题。就评论阿巴拉契亚山区的问题而言,安珀再合适不过了:与我不同的是,她整个童年都是在杰克逊度过的。在高中时她就是学霸,后来又获得了大学证书,成为她家第一个大学毕业的人。她目睹了杰克逊贫穷问题最丑陋的一面,并且克服了它。

人们这种愤怒的反应印证了关于美国阿巴拉契亚地区人的一些学术文献。社会学家卡罗尔·A.马克斯托勒姆(Carol A.Markstrom)、希拉·K.马歇尔(Sheila K.Marshall)和罗宾·J.泰伦(Robin J.Tryon)在2000年12月份的一篇论文中指出,逃避式和一厢情愿式的应对方式“显著地预示阿巴拉契亚山区孩子们的复原力”。他们的论文认为,乡下人很早就学会用逃避的方式来处理令人不安的真相,或者是假装现实比真相要好。这种倾向固然能带来心理学上的复原力,但同时也加大了阿巴拉契亚地区的人们正视自身的难度。

我们往往总是高估或者是低估,美化自身那些好的方面,又对不好的方面视而不见。这就是为什么阿巴拉契亚地区的人们会强烈反对一篇关于该地区一些最贫穷的人的坦诚报道。这也是为什么我崇拜布兰顿家族的男人,也是我为什么在18岁之前假装全世界都有问题,而自己却没有。

真相是冷酷的,而对于乡下人来说,那些最冷酷的真相,必须由他们自己来说。毫无疑问,杰克逊满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但也满是瘾君子。此外,至少还有那么一个人,他有时间来生出八个孩子,却没时间来供养他们。毫无疑问,杰克逊是美丽的,但它的美丽却被遍布乡村的环境废物和垃圾所掩盖。这里的人们勤劳,不过当然不包括那些领着食品券却对踏实工作无动于衷的人。正如布兰顿家的男人一样,杰克逊也是充满了矛盾。

情况已变得非常糟糕,以至于我的表哥迈克去年夏天在埋葬完自己的母亲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把她的房子卖掉。“我不能住在这儿,而且我也不能让这房子无人看管,”他说,“那些瘾君子会把这房子洗劫一空的。”尽管杰克逊一直都很贫穷,但却从来不是一个儿子不敢把母亲房子置之不理的地方。这个我称之为家的地方已经变得让人不安了。

如果要问我是什么驱使着我对偏远地区的乡下人所面临的问题品头论足的话,对我自己生活的简短回顾就能看出,杰克逊面临的困境正变得越来越大众化。由于从阿巴拉契亚最贫困的地区向俄亥俄州(Ohio)、密歇根州(Michigan)、印第安纳州(Indiana)、宾夕法尼亚州(Pennsylvania)、伊利诺伊州(Illinois)等地方的大迁徙,乡下人的价值观随着他们的脚步也广为传播。确实如此,在俄亥俄州的米德尔敦(Middletown,我长大的地方),来自肯塔基州(Kentucky)的移民和他们的家庭是如此的突出,以至于我们小孩子开玩笑地把这里叫作“米德尔塔基”(Middletucky)。

我的外祖父母背井离乡地离开真正的肯塔基,来到米德尔塔基寻找新的生活,从某种方面上说,他们确实找到了。但从另一些方面来看,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肯塔基。现在肆虐杰克逊的药物成瘾自从他们女儿成年后就一直折磨着她。山露汽水口腔病虽然可能在杰克逊尤甚,但我的外祖父母也曾在米德尔敦与之斗争:阿嬷第一次看到母亲在我杯子里倒雪碧的时候,我才9个月大。在杰克逊不好找到品行正直的父亲,但在外祖父母的外孙的生活中也同样少见。数十年来,人们一直在挣扎着逃离杰克逊;现在他们又在挣扎着逃离米德尔敦。

如果说这些问题是从杰克逊开始的,它们到哪里才会结束就很难说了。多年以前,当我和阿嬷一起看着送葬的车队行进时,我就意识到,我是一个乡下人。美国许多白人工人阶级也是如此。现在,我们这些乡下人过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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