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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诡田案

所谓的诡田,指的是户主与田册不符,耕种者与实际拥有者不对等,乃是权力支配下的一种畸形的产物。

淳安县的诡田,是灾难下官员趁火打劫,将民田占为己有造成的结果。去年淳安大水,大部分良田被淹没。按道理在这种时候,当地官员理该配合朝廷赈灾,弥补百姓之损失,然而尚未待百姓从悲痛中回过神来,一纸文书下来,他们所淹的田已被征用,将开发鱼塘。

赖以为生的田地被征作鱼塘,百姓自然不答应,联名上书,去县衙署状告强征良田的大户韦德正。时任知县赖文川虽感为难,却也接受了此案。

“赖文川接受了?”鄢懋卿惊奇地道,“莫非那征田文书不是淳安县署所出?”

“不是。”魏晋道,“征田文书是严州府发的。”

鄢懋卿隐隐嗅出了此案中的一些玄机,前任知县真正被革职的原因,可能并非治水不力,而是阻碍了某些人攫取利益。

赖文川被革职后,百姓还想往上告,韦德正却说,如果大家硬是不答应征田也可,但是灾后补偿款一概不发,且灾年的田赋照征。

鄢懋卿道:“灾年颗粒无收,如何还拿得出田赋?”

百姓道:“韦老爷说了,此乃天灾,是老天爷的事,无关朝廷赋税。”

鄢懋卿问道:“要是答应征用呢?”

“答应征用的话,可得一笔赈灾款及征用款。可谁承想,我们被迫签字画押,移交田产后……”说到此处时,那百姓眼圈一红,倏然哽咽了。

鄢懋卿目光一转,看向魏晋,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韦德正拿到田产后,并没有将良田改作鱼塘,只不过每亩按鱼塘报了上去。”见鄢懋卿疑惑,魏晋解释道,“鱼塘的税少于田赋,他是拿着良田交着鱼塘的赋税,以此渔利。然让百姓更加难以接受的是,韦德正借口说征田未改作鱼塘,补偿款顺延。”言下之意是说,只要他没将田地改作鱼塘,百姓便拿不到征田款,实际上是将百姓的田生吞了。

百姓含泪道:“我等田产已移交,名下无田,又没拿到征田款,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变卖家产,于此讨生活。”

离开废窑的贫民窟后,鄢懋卿的眼前始终浮现着那一双双含泪的眼,以及他们良田被骗、无以为生的凄苦状。多年的为官经验告诉他,高拱要动韦光正,严嵩让他来淳安查案,实际上是权力斗争的结果,说透了的话,淳安不过是一处政治舞台,严嵩是要演一场戏给皇上看。但他既然来了,教他碰上了这样的事,不管是演戏也好,给百姓出一口气也罢,都得把此案了结了,还田于民。

回到衙门后,吩咐书吏,将百姓所言记录在案,并交代魏晋,要让所有失田百姓写好状纸,到县署来告状。交代毕,依然是坐立难安,又差人去将魏晋唤了来,道:“陪本官去韦德正府上。”

魏晋一怔,“您现在就要去见韦德正?”

“非是本官去见他。”鄢懋卿郑重地纠正道,“是本官要去韦德正的宅子查一查。”

魏晋迭声应是,又问道:“要不要下官去唤衙役来?”

“不必了。”鄢懋卿说完,径往外走。魏晋只得跟着出去,心里却犯嘀咕,为何要如此着急?

实际上并非是鄢懋卿急于查案,而是急于想知道此案究竟涉及哪一级官员,他是要去与韦德正摊牌的。

“今年朝廷修堤的专款很快就会拨下来。”胡桂奇瞟了眼姚顺谦,悠悠然说道,“到时你就是全县最大的财主了,予我分一杯羹并非难事吧?”

姚顺谦听了这话,委实吃惊非小。说到底他是老实本分人,并无多少野心,往上爬更非为了发财,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也就是为了那一口气而已。胡桂奇的话把他吓坏了,这个口子一开,便会陷入泥潭,且越陷越深,直至殒命。

“怎么,舍不得了吗?”

看着胡桂奇的这张嘴脸,姚顺谦只觉浑身发寒,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官场,它能给你无尽的荣耀,亦能给你无尽的羞辱,关键是你如何把握或平衡自己,一旦真正迷失了,回头已难。

“下官……”姚顺谦咽了口唾液,艰难地道,“下官从没想过要做那样的事。”

“可你已经做了。”胡桂奇脸色阴沉地指了指被他甩在地上的那张银票,冷冷地道,“本官给你指了条明路,你却与本官装起了清高。按你的意思,本官乃是个贪官,要拉你这位清官下水吗?”

姚顺谦打了个激灵,道:“可要是河堤再出问题,下官性命难保啊。”

“看来你是真傻。”胡桂奇道,“河堤牢不牢固,要看你们当官的如何去督促,与花多少银子有直接关系吗?”

姚顺谦不傻,经他一提点,心头一热,“下官明白了。”

胡桂奇哈哈笑道:“明白了就好。那么本官也与你明说了,到时拿五万两银子来孝敬,淳安知县非你莫属。”

姚顺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洪福酒楼的,像是做了一场梦,有失落,有沮丧,还有一丝丝莫名的期望。这种感觉让他十分不习惯,往上爬一级竟如失足了一般……不不,这只是手段而已,无论对上面使怎样的手段,只要还能一如既往地对待老百姓,那么往后还是能够踏实地过日子,不是吗?

回到家后,把酒楼的事情与婆娘说了。他的婆娘姚李氏一听,半晌没回过神来,“我的个姥姥,三百两银子竟没放在眼里,一开口就是五万两,他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看着婆娘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姚顺谦苦笑一声,道:“欲壑难填,欲望有多大就会有多贪。”

姚李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姚顺谦几眼,道:“莫非从此以后,你也要变成贪官了吗?”

“不会。”姚顺谦几乎下意识地排斥着“贪官”这个词,斩钉截铁地道,“你我都是过着苦日子走到今天的,心里比谁都清楚,老百姓需要的是什么,痛恨的是什么。我姚顺谦即便是当了淳安的父母官,也不会去坑害百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往后再苦再难,我也不能在淳安丢了姚家的脸。”

姚李氏抿着嘴点了点头,伸出根手指在姚顺谦的额头戳了一下,“说得还算句人话,记住了,无论做了什么官,人心都不能喂了猪,无论怎样,都不能坑害百姓,留下一世骂名!”

姚顺谦见婆娘同意了,心下稍安,暗暗发誓,今天既拿了老百姓的血汗钱买了官,日后定要兢兢业业,为百姓谋福。

门口人影一闪,乃是县里的典史冯全。此人长得五大三粗,生有一身蛮力,然办起事来倒还算精细,因此也深得姚顺谦信任。见他找上府来,情知是县署里有事,便打发了婆娘,叫他进来问道:“何事?”

冯全走入里屋,神秘兮兮地道:“老爷,京师来人了。”

姚顺谦心头一震,“是谁?”

“乃是都察院的副都御史鄢懋卿。”冯全道,“中午时分到的,小人到处找都找不到您,后来是魏主簿接待的。”

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姚顺谦自然知道都察院是干什么的,更加知道鄢懋卿其人,那是严嵩身边的红人,都察院的第二把手。这种时候京师下来个这么大的官,所为何事?难不成是那胡公子让都察院盯上了?果若如此,不只是他所花的银子要泡汤,前程也得一并交代了。

姚顺谦越想越是心惊,问道:“可知他所为何来?”

“小人情知老爷会问起,专门差人去打探了。”冯全得意地笑了笑,“他们午膳之后,去了城郊破窑,这会儿又去了韦德正府上。”

“走!”姚顺谦像去救火似的走到门口,似又想起了什么,回身交代冯全道,“去衙门集合你的弟兄们,随时待命。”

冯全被他说得莫名其妙,“出什么事了吗?”

“要出大事了!”姚顺谦无心与他解释,只管急步往外走。

及至韦府外,见魏晋在大门外徘徊,并没进去,着实是大出姚顺谦的意料,心想魏晋好歹也是县里的官吏,本县的事莫非还有不能让魏晋知道的吗?

魏晋见姚顺谦出现,忙要行礼;姚顺谦阻止了他,问道:“都御史进去了?”

魏晋点了点头。姚顺谦又问道:“是他让你在外面等的?”

魏晋又点了点头。姚顺谦暗吸了口气,心想这位都御史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韦府正厅里,鄢懋卿居上首而坐,韦德正则坐于下首位作陪。

这位韦德正与其兄韦光正的形象刚好相反,浓眉大眼,又高又大,举手投足间完全是一副土财主的样貌。鄢懋卿完全看不起这类人,加上是来查案的,而且所查的正是眼前这位主儿,因此并无好脸色,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令兄与我同朝为官,那么我也就不与你绕弯子了,实话与你说,令兄出事了。”

“多谢宪台实言相告。”韦德正似乎并不以为意,兀自笑吟吟地道,“不瞒宪台,韦某已有所耳闻。”

“哦?”鄢懋卿暗自一怔,心想彻查韦光正案是皇上下的旨,我此番出京调查,更是鲜有人知,他如何会事先得知消息?

“宪台位高权贵,相信对官场上的事更是了然于胸。宪台您包括愚兄甚至韦某,可谓都是严阁老这条线上的人,这中间一环扣一环,利害相连,无论是牵涉哪一环,都难免会涉及各方的利益,您说是吗?”韦德正看着鄢懋卿,脸上的横肉不时跳动着,“在这么一个巨大的利益圈子里面,人与人之间就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牵一发而动全身,各州各府甚至是朝中的高官,但凡是在这条线上的,都会被震动。您说愚兄被调查,我如何会事先不知道呢?”

听到这样一番解释,鄢懋卿的内心恰如翻江倒海一般地涌动起来,原来这次所谓的下放调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而且是在这个利益圈里的人的监视之下。换言之,只要他敢破坏这个利益链,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引起众怒,甚至会被踢出圈子,结束他的政治生涯。

这样的一个局面,这样的一个结果,他事先怎会没有想到呢?鄢懋卿暗吸了口气,其实就算是提前想到了又能怎样?从被安排出京的那刻起,他就成了捏在别人手里的一枚棋子,而且是一枚过河的卒子,没有回头的路。

鄢懋卿皱皱眉,事情不该是如此的,韦光正既已被抛出了水面,踢出了局,严嵩没有道理再把其他人牵扯进来,这里面定还有玄机。究竟是怎样的玄机,他一时间无法猜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严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这条线上的人全部阵亡。思忖间,忍不住摸了摸贴身藏着的那只锦囊,这是临行时严嵩亲手所授,叫他在万不得已时打开,说明他的确是有预防的。换句话说,严嵩既然敢派他来浙江,那么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想到此处,鄢懋卿的心稍微安定了些,脸色亦好了许多,问道:“你既已事先知道,可是已有对策?”

“没有对策。”韦德正也是聪明人,他自然听得出对方是在探他的底,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不过愚兄倒是捎了句话过来。”

鄢懋卿饶有兴趣地道:“是什么话?”

“鱼死网破。”

鄢懋卿愣了一下,这是威胁吗?仔细一想,却也是人之常情。狗急了尚且跳墙,在生死面前,哪个甘愿被牺牲?如果韦光正真的一不做二不休疯了一样地乱咬人,那么这个所谓的利益圈里的人,都会被带出来……

这就是官场。所谓的官官相护,不过是简单而野蛮的利害相关罢了,真要如此,此案还查得下去吗?

从韦府走出来的时候,鄢懋卿的脑袋里嗡嗡作响。这次的谈话是失败的,可以说是他从政以来最糟糕的一次谈话。堂堂三品大员,竟然在一位土财主面前露了怯,真是岂有此理!

出门时,魏晋和姚顺谦迎上来,鄢懋卿瞟了眼姚顺谦,大概猜到了是何人,也不与他说话,只管往前走,倒不是说想在下级官吏面前摆官威,他只想快些逃离此地,然后静下心来,好生权衡一下当前面临的局势,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进了衙门后,看到正堂上方挂着的“明镜高悬”匾,鄢懋卿的思绪方才从韦德正的身上转移开,眼前又浮出了破窑贫民窟里所见到的那一张张凄苦的脸。他是答应过他们的,一定会替他们申冤,且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不破此案便不回京。堂堂都察院的副都御史,有巡查天下百官之权力,莫非就这样在浙江放一个屁,然后灰溜溜地逃回京师?

皇上要反贪,都察院抓住了韦光正的把柄,严嵩只得顺水推舟,把韦光正抛出去,去成全皇上,然后让他在淳安好好地演一场戏……不对!鄢懋卿霍地暗吃一惊,韦光正是被哪个举报的?严嵩派了他来浙江,高拱岂能无动于衷?

鄢懋卿抬手拍了拍前额,淳安已成为政治角逐的主战场,两股势力明争暗斗的表演舞台,那么韦光正案就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如此简单,一定还有更大的玄机……思忖间,他伸手入怀,想要把严嵩给他的那道锦囊拿出来,如今已是关键时刻,该是拆锦囊的时候了。

刚探手入怀,后面脚步声陡起,“禀宪台,浙直总督府的人求见。”

鄢懋卿闻言,暗自心惊,胡宗宪也得知他到淳安了?转过身去看的时候,目光转动,让他在无意间看到了姚顺谦紧张至极的神色,心里不觉警惕起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胡宗宪也是严嵩这条线上的人,如果说这个姚顺谦已见了浙直总督的公子胡桂奇,是否意味着他也是自己人?他的这种神色是否代表着知道更多的事情?

“快请进来!”鄢懋卿边吩咐下人,边想眼下姚顺谦才是淳安县真正的一把手,他知道的内情更多,岂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思忖间,大院里急步走来一位中年书生,穿一袭月白色圆领襕衫,脚踩双皂色布鞋,脸形消瘦,颧骨高耸,头戴四方平定巾,颌下留了缕疏黄的胡须,一副标准的文弱书生模样。与一般书生不同的是,此人竟腰系只酒葫芦,走起路来脚步蹒跚,目光转动间,神采飞扬,足见是个放荡不羁,并不注重礼节的狂生。

姚顺谦听是浙直总督府来人了,心下十分在意,见此人这般模样,心下暗暗称奇,总督府门下竟还有这号人物!

心念未已,却见鄢懋卿犹若见了长辈一般,迎将出去,边拱手作揖,边笑道:“原来是徐先生,未曾迎迓,望先生莫怪!”

姚顺谦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的魏晋瞟了一眼,意思是说,你可知道这是何方神圣,竟让堂堂朝廷三品大员恁地敬重?魏晋也是一脸茫然,轻轻地摇了摇头。

“宪台在上,在下有礼了!”那中年书生欲还礼,鄢懋卿急忙伸手托住,客气地道:“先生切莫多礼,您一则是奉胡部堂之令而来,二则乃是远近闻名的名士,我岂敢受您的礼?先生快请!”转身间,挥了挥手,示意姚顺谦、魏晋二人先行退下。

姚顺谦没能与都御史说上一句话,心中有些不痛快,但他懂得官场里的规矩,不管对错,上级的话是一定要听从的,出了衙门,忍不住朝魏晋问道:“魏主簿,你可猜得出来那书生是谁?”

魏晋道:“一介书生,能教朝中大员如此敬重,咄咄奇事也。下官委实猜不出来。”

姚顺谦又回头望了望衙门,而后拍拍魏晋的肩膀道:“今日估计没事了,天色将晚,咱们找个地方喝两杯去?”

魏晋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姚顺谦的意思,无论于公还是于私,他都应将今日的事详详细细地做个汇报的,当下点头哈腰,“好好好,辛苦了一天,也该坐下来喝一杯,下官做东!”

两人在路边的小酒馆里找了张桌子,要了三样小菜、一壶黄酒,对酌起来。

姚顺谦喝了一口,忍不住咂了咂嘴,这酒才有酒味儿,中午在洪福酒楼的那一顿,都不知道吃的是什么,便将个把月的俸禄赔进去了。三杯酒后,这才让魏晋详细叙述今日之事的经过,一句一句细细听完,愕然道:“言下之意,那位都御史是要一查到底?”

“可不嘛!”魏晋道,“他还当着百姓的面说,不彻查此案,便不回京。”

姚顺谦嘬了口酒,嘿嘿怪笑一声。魏晋不解其意,问道:“莫非有什么问题吗?”

姚顺谦反问道:“你知道反贪难在何处吗?”

魏晋道:“好比是要拿刀剜了自个儿手上的毒瘤。”

“很是形象。”姚顺谦哈哈一笑,“我再给你打个比方,官场就像是一个村里的父老乡亲,有乡邻间关系好的,也有利益合作的,还有时常聚在一起喝酒称兄道弟的。人活于世,能在自己的圈子里生存,无非讲究三样东西,一为面子,二为人情,三为钱财。人若真的铁面无私,不顾人情面子,大义灭亲,还能算作人吗?就算是真这么做了,日后不免众叛亲离,在这世上寸步难行。”

魏晋摇了摇头,笑道:“老爷想多了吧。人家乃是从京师下来的都御史,惩治几个不法贪官,眼都不会眨一下的。”

“你不懂。”姚顺谦猛喝下杯中酒,皱皱眉头,“咱县里的这个案子,绝没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魏晋怔了一下,想要再问时,强行忍住了,如果说这里面的水真有那么深,他问多了,并无益处。

鄢懋卿把那中年书生请到后衙,差役送茶上来时,他殷勤地亲自端起茶杯,送到那书生面前,好似那书生的官衔比他还大。

事实上那中年书生并无官衔,而且是个屡试不第的举人。然此人虽无品无衔,才名端的是大得紧,姓徐名渭,字文长,号青藤,浙江绍兴府人士,于诗文、戏剧、书画等方面独树一帜,甚至可以说是,有明一朝,才学能超出徐文长者,亦是屈指可数。其所写的戏剧、诗画对后世影响极大,八大山人、扬州八怪等无不受其熏陶。郑板桥甚至说“宁为青藤门下狗”,可见其影响力之大。况且他虽未入仕,却被浙直总督胡宗宪聘作幕僚。鄢懋卿如此殷勤,也算是情有可原。

徐渭是个洒脱之辈,鄢懋卿定是要执这些礼数,他也就坦然受了,笑吟吟地接过茶杯,呷了一口,这才说道:“在下此行,乃奉部堂之令,助宪台一臂之力。”

鄢懋卿从韦德正处回来后,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得此话,又惊又喜,道:“先生是来助我的?”

徐渭微哂颔首,道:“部堂接到了严阁老的公子工部左侍郎东楼急函,在宪台被下放到浙江来时,高拱亦向皇上举荐了一人,担任淳安知县。”

鄢懋卿闻言,立即嗅出了玄机,“高拱举荐了谁?”

徐渭摇了摇头,伸手捏着颌下那一缕疏黄的胡须,说道:“此人是谁,朝中无人知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虽然只是淳安知县,很有可能身负尚方宝剑,手握特权。”

听到此话后,鄢懋卿反倒释然了,如此一来,两股势力的斗争局面形成,这才是正常的,当下问道:“严侍郎可还有交代?”

徐渭道:“函里只说尊圣意,务大力肃贪。不过按在下看来,既是都察院和内阁两方肃贪,形同高手斗法,须做到攻守兼备,方可全身而退。”

鄢懋卿太需要这种攻守兼备的计策了,忙道:“请先生指教。”

徐渭端起杯子,呷了口茶,似乎觉得无味儿,遂解下腰间的葫芦,咕噜咕噜地喝了两口。鄢懋卿见状,马上吩咐人上两样下酒菜来。徐渭却摆了摆手,道:“喝酒为何啊,所迷的就是这口酒香,教那些烟火味搅了萦绕于唇喉间的香气,那便无味儿了。”

鄢懋卿迭连称是,“先生真正是懂酒之人!”

“所谓攻守兼备,乃是相对于眼下的局势而言。”徐渭喝了两口酒后,脸颊微微有些酡红,神色间亦是神采飞扬,“宪台以为严阁老为何差你下来,高拱为何让那位神秘人物任淳安知县,皇上又为何准了这样一种奇怪的反腐格局?无非是双方都要保护想保护之人,既要配合朝廷轰轰烈烈地反腐,又要保护好关键人物,不能乱了官场之秩序,起到杀一儆百,整肃官场,重振朝纲的效果。”

鄢懋卿问道:“谁是我们需要保护之人?”

徐渭又喝了口酒,道:“眼下案情未曾深入,你我都不知道会挖出什么样的人物来,不好说该保护谁,该踢谁出局。在下以为,以宪台的身份,目前无须顾忌,只管查下去便是。”

鄢懋卿依然有疑虑,将走访破窑、面见韦德正等事,说了一遍,又道:“倘若真如韦德正所言,届时韦光正来个鱼死网破,只怕是谁也保护不了。”

“非也,非也!”徐渭哈哈大笑,“宪台莫非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你是都察院的副都御史,地位仅次于高拱之下。一旦监察御史韦光正被捕,严阁老都不会放过高拱。如果你出了事,作为你的顶头上司,高拱尚能在他的位置上安然无恙乎?”

鄢懋卿闻言,犹如醍醐灌顶,眼前豁然开朗,原来他是一柄双刃剑,可任意在淳安披荆斩棘,无论处于怎样的危险境地,内阁和都察院都会全力护他周全!

“我明白了!”鄢懋卿起身揖手道,“待百姓的状书一到,我就把韦德正逮捕了!”

“不可,不可!”徐渭连连摇头,“所谓谋定而后动,当务之急非是拿下韦德正,应去见一见前任淳安知县赖文川。能把一个县的父母官踢下台的,绝非普通的案件,先去试试水无妨。”

“先生高见!”鄢懋卿闻言,对徐渭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怪不得他能助胡部堂平倭寇、擒徐海、诱汪直,果真是名不虚传。他顿了一顿,又道:“有件事我觉得要与先生打个招呼,胡公子最近正在淳安,而且据我得到的消息,淳安县丞姚顺谦已与胡公子会过一面。”

徐渭奇怪地看了眼鄢懋卿,嘿嘿怪笑一声,“看来这个姚顺谦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入夜了,天上乌云滚滚,不时地掠过道闪电,天地之间,黑云压顶,伸手难辨五指。

倏地,轰的一声大响,声若擂鼓,风亦大了起来,一时间风起云涌,看来风雨将至了。

从淳安县往南五里地,有一座叫赖家屯的村子,四周皆为大山,村子则建于山麓,山下便是水田。是时,田里的水稻已然过膝,稻穗亦长了出来,一月之后即可收成,可也就是在这一月间,正是洪涝雨季,今年是否有收成,还要看老天爷的意思。

在村子的外缘,有三间泥扶墙、茅草为顶的草舍,舍前有一个小院,篱笆围就,里面有一片菜园,两三种时蔬长得正绿。房前檐下,独坐着个五十开外的书生模样的人,须发已灰白,许是多年来日晒雨淋的缘故,肤色呈褐红色,加上额前若丘壑般的皱纹,看上去已无多少书生气,更像是一位村里的老农。

此人正是前任淳安知县赖文川。望着漆黑的天色,听着那隐隐的滚雷声,他脸上的皱纹若风中的涟漪,不时地拧动着。去年淳安大水,淹了几百亩良田,洪水之下,浊浪滚滚,形同汪洋,那情景即便今日想来,依然如噩梦一般,惊心动魄。

今年的洪涝季节又如期而至,淳安这个天然的盆地,莫非又要受灾了吗?年年治水,年年赈灾,为何还是年年受灾,老百姓的日子一年比一年苦,淳安的这颗毒瘤何时能根治,还百姓一个太平日子?

“翰林,进屋吧。”妻子赖林氏估计是身体抱恙,走路都显得摇晃不稳,及至丈夫身边时,微微俯下身把手放在他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很快就要下雨了。”

赖文川重重地叹息一声,“要下雨了!”

赖林氏也是一声喟叹,“你没有愧对淳安的百姓,无须负疚,况且今已是一介布衣,如之奈何,听天由命吧。”

赖文川苦笑一声,“莫非无愧于心,便能心安理得了吗?如果当官的不做坏事,就算得上是好官的话,那百姓怎么办?为官不作为,便是害民啊。如果淳安百姓今年还要遭灾,我岂能逃得了罪过?”

“该做的你已做了。”赖林氏道,“剩下的事你做不了。”

赖文川支起身子,带着一身的无奈,转身回屋,要进门时,耳听得风中传来车马声,回头一看,只见一辆马车迎风而来,车前挂了盏风灯,不停地在风中摇曳,若鬼火也似,忽明忽暗,随时都会灭掉。

不消多时,马车在篱笆外停下,车帘一掀,下来位中年文弱书生,脸型消瘦,颌下留了缕疏黄的胡须,正是徐渭。他下了车后,又回身从车里提了只篮子下来,一边摇着手里的酒葫芦,一边笑道:“翰林兄,深夜来客,欢迎乎?”

赖文川没想到是他,脸上微微一惊,此人陡然现身,意味着什么?

“原来是文长!”赖文川回身迎将出来,脸上的皱纹若涟漪般散将开来,“稀客啊!”

“嫂夫人,在下这厢有礼了!”徐渭朝赖林氏躬了躬身,说道:“家里可有矮桌子?搬一张出来,在下要与兄长喝两杯。”

赖林氏讶然道:“何以不去屋里面?”

“屋里闷,在外面才能敞开了喝酒谈天。”徐渭也不顾赖氏夫妇答不答应,把竹篮往屋檐下一放,径往里搬桌子去了。

赖文川朝夫人使了个眼色,赖林氏会意,转身进了屋去,及至徐渭搬了桌子出来,亦未见她的人影。

“来,先喝三杯再说。”两人将酒菜摆开了,徐渭拿起杯子便敬酒。赖文川虽跟他接触得不多,但也知道他的脾气,笑了一笑,与之对饮三杯。

“痛快!”徐渭放下酒杯,倏然抬头问道,“翰林兄,风雨将至,你将如何安身?”

赖文川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嘬了口酒,然后吐出四个字:“苟且偷安。”

徐渭飞快地饮下一杯酒,指了指黑夜,“树欲静而风不止,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要独善其身,只怕也难,况且翰林兄也不是那种不问世事,不顾民生之辈。”

赖文川心头一沉,只见徐渭夹了口菜,送入嘴里,一边吧嗒吧嗒地嚼一边问道:“韦光正可是你举报的?”

赖文川看着他的脸色,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说到底他是胡宗宪的幕僚,而胡宗宪则是严嵩培养起来的一方大员。从立场上来讲,他们之间是敌对的,只不过都是读书人,且相互仰慕,因此才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可人性是凶残的,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谁又敢保证,文人之间不会下手呢?

赖文川看了他一会儿,却是看不出丝毫的端倪。赖文川放弃了去揣测他的心思,这张略显孤傲、玩世不恭的脸,不会给你任何答案。反过来说,即便是给了你答案,又将如何呢?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想苟且偷安亦是妄想罢了。

“是我举报的。”赖文川索性直接承认了,生死福祸皆由命,且由他去吧!

“来,翰林兄,为弟的敬你一杯!”徐渭微微支起身,把杯子举到赖文川的面前,与他的酒杯碰了一碰,而后饮下,“谢谢翰林兄的坦诚,当今天下,能够揭发韦光正者,也唯有翰林兄你了。不过,在下看来,此事凭兄长一人还做不了。”

赖文川褐红色的脸微微抖了一下,“为何?”

徐渭笑道:“我大明朝有多少个县?如果每个县的折子,都直接送往京师,那些个在京为官的得有多忙?还要州、府、省各级衙门做甚,留着叫他们吃干饭?并非每个人都能把折子直接送入京师,能做此等非凡之事的,必是个非凡之人……让在下猜一猜,从当前的形势来看,极有可能便是那位即将担任淳安知县的神秘人物,可是?”

“是的!”赖文川猛地举杯,一口饮下,然后砰的一声,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面上,“但我不会说出此人是谁。”

“明白。”徐渭倒是不在意他的举动,兀自悠悠然地喝着酒,说道,“不瞒翰林兄,在下也恨严嵩。”

赖文川闻言,霍地大笑一声,那笑声随着风被卷了出去,直达天际,“如果老朽没有记错的话,你曾用生花妙笔,于严嵩生辰之时,写了一篇《代贺严阁老生日启》,言‘施泽久而国脉延,积德深而天心悦。三朝耆旧,一代伟人,屹矣山凝,癯然鹤立……’通篇是胡诌的献媚肉麻之语,却与老朽说痛恨严嵩,莫非真当老朽年迈糊涂了不成?”

徐渭静静地听完,而后同样也是一阵大笑,笑声丝毫不比赖文川来得小;笑完之后,摇了摇葫芦,已是没酒了,朝外面喝道:“取酒来!”

在篱笆外伺候着的车夫急忙从车内捧出一坛酒,飞奔着送过来。徐渭接过坛子,喝声:“滚!”手一拍酒封,封泥沙沙而下,随后粗鲁地捧起坛子,咕噜咕噜一阵牛饮。

显然是赖文川的言语刺激到了他的自尊,一个文人最大的骄傲便是写出无愧于时代、无愧于良心的文字,而最大的羞耻则是屈服于权力之下,为某个权贵歌功颂德,留下一世的骂名。徐渭自负才学,自然也在意名声,但他是个怪人,一通牛饮之后,放下酒坛时,脸上居然露出了笑意,且是那种狂放不羁的笑。

“兄长啊,你道我俩为何能坐于此喝酒长谈?天下那么多贫苦之人,连生计都没有着落,为何你我能喝酒聊天儿,甚至附庸风雅?”徐渭双颊通红,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戏谑,嘿嘿怪笑一声,“因为我们还活着,同时感恩赐予我们今日生活之人。”

赖文川闻言,反倒是糊涂了,不觉问道:“你感恩哪个?”

“胡部堂。”提到这个人的时候,徐渭的眼神里散发出光来,“在下徐文长并非不知廉耻,不懂爱惜自己羽毛之辈,但在下更知道什么叫知遇之恩当涌泉相报。那通篇胡诌、满纸肉麻之语的文章,执笔之时,在下也恶心至极。写完之后,在下将自己灌得人事不省,睡了三天三夜,权当是做了场噩梦。”

赖文川沉默了,他也是书生,也知道一个文人想要入世出仕,少不了名流提携,更何况徐文长……

“翰林兄知道在下几次应试而不第吗?”徐渭迎着风大笑一声,“八次,二十四年,半生的光阴啊。屡次不第,在下已心灰意冷,便在山东阴城租了间房子,开馆授徒,聊以为生,本想此生就那样子了,得过且过,没承想胡部堂出现了。起初在下也不想去侍候那些当官的,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何况他胡宗宪乎?但他心诚,两次亲临寒舍,又是送粮又是送金,口呼先生,态度谦恭,全无一方大员的官架子,说东南沿海倭寇猖獗,民不聊生,倘若沿海不稳,大明江山危矣,得知先生大才,斗胆前来,望先生念在苍生以及社稷安危的分上,出山助我,我胡宗宪保证视先生如知己,绝不亏待先生。在下被他的举止感动,后来他确实也实现了当初的承诺,视在下如知己,任凭在下怎生狂傲无理,俱不追究。不瞒翰林兄,写那篇文章,一则为感恩,二则是为了生存。”

“生存!”赖文川念了遍这两字,抬眼再看徐渭时,眼神显然发生了些许的变化,“那么你此番到淳安,是为了感恩还是生存?”

“为了一己之生存,也是为了淳安百姓之生存。”徐渭提高了声量,“胡部堂差在下来协助鄢懋卿。在下可以拍着胸膛在翰林兄面前保证,此番定然还淳安百姓一个青天白日!”

“果真吗?”赖文川突然站将起来,许是激动的缘故,身子竟微微战栗起来。

“在下徐渭,对天起誓。”徐渭的情绪像是被赖文川感染了,跟着激动起来,霍地起身,向着风起云涌的黑夜大声喊,“不除贪官,不还百姓一个安宁,天诛地灭!”

轰的一声大响,天空仿如被劈开了一道口子,耀目的闪电一闪而没,风更大了,漆黑的乌云压在头顶,似乎随时都会砸下来。然而赖文川却像是想通了,褐红消瘦的脸上涌现出一抹叫作光明的希冀之光,“老朽信你了!”

徐渭转身,面向赖文川,拱手道:“请翰林兄助为弟一臂之力!”

“送上京师的折子,虽足以证明韦氏贪赃枉法,但兹事体大,京师官员又多是严党,在没有遇到足够信任之人以前,岂敢将所有证据,和盘托出。”赖文川道,“韦光正及其兄弟韦德正贪污、霸占民田一案,老朽曾详细统计过,并写在一本田册之上。管他诡田有多诡异,田册里面一目了然。”

徐渭眼睛一亮,同时,内心亦剧烈地狂跳起来,“田册尚在翰林兄手里吗?”

赖文川道:“当初老朽也没有想到,会被突然革职,仓促之中,将田册交给了姚顺谦。”

徐渭闻言,想起姚顺谦曾迫不及待地去见过胡桂奇,本能地对此人生出一股厌恶之感;赖文川看了他一眼,又道:“此人并无大志,但人不坏,可去找他要那田册。”

“是吗?”徐渭表示怀疑地翻了个白眼,“他手握如此重要的东西,在下自然是要去会会他的。”

这一晚狂风大作,后半夜的时候,开始下雨了,雨点很大,嗒嗒嗒打在房顶上,声声入耳。好在持续的时间不久,然没了雨声后,风似乎越发猖狂了。

姚顺谦整晚都没有睡着,从鄢懋卿的举止来看,大有一查到底的架势,他是真的想深究此案,还是装腔作势演给人看的?如果是演给人看的,那么他手里所掌握的田册,便形同一包火药,随时都能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可是再换个思路一想,他是即将坐上淳安知县位置的人,乃是这一方的父母官,理应肩负起为民请命、与民做主的使命,像前任知县赖文川一样……

想到这儿,他忽想起在婆娘面前说过的话,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能丢了姚家的脸……问题是现实和理想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层面。赖文川接收了百姓的状纸,不是被莫名其妙地革了职吗?他昧着良心、赖着脸跑来的官,要是也那样莫名其妙地丢了呢?

姚顺谦开始犹豫了,甚至对此前见了胡桂奇后,安慰自己的那番话产生了怀疑。在这个世道上,敢说真话,敢做真事,敢真为老百姓撑腰的官,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知何时,姚顺谦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却做了一晚上的噩梦。至天亮时,姚李氏见他双目虚肿,冷冷一笑,“昨晚做了一夜春梦,亏了身子了?”

生死存亡之际,姚顺谦哪里有心思跟她开这种玩笑,没好气地往屋外走。姚李氏在后面叫道:“嗨,还没当上知县呢,就敢在我面前耍起狠来了!”

姚顺谦只觉脑门子嗡嗡作响,只想快些离开家。刚出房门,正好与一人撞了个满怀,低头看时,竟是魏晋,姚顺谦恼声道:“大早上的急急忙忙来我家做甚?”

魏晋道:“老爷,朝廷今年的修堤款到了!”

姚顺谦又惊又喜:“当真吗?”

“下官哪敢拿这种事跟老爷耍着玩。”魏晋说着,把公文拿出来。

看着朝廷下发的公文,足足有三十万两银子的修堤款,昨晚的担心以及害怕瞬间消失了,换之的是一腔的豪情。姚顺谦觉得,先不管要不要把田册交出去,交给谁,现在手里有了银子,当务之急是做好两件事,一是赶紧把答应胡桂奇的五万两兑现了,二是组织全县之力修堤,今年绝不能让百姓再遭灾了。做好了这两件事,权有了,名也有了,还有什么可怕的?那帮人再狠,莫非还能把一个在老百姓心中有较高知名度的好官拉下马吗?

“去衙门!”姚顺谦急步往外走,魏晋在他后面紧跟着。到了衙门时,魏晋已然气喘吁吁,姚顺谦却好似有使不完的劲儿,“去起草一份动员修堤的文书,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县里将下大决心修堤治水,不能再让百姓受灾了。目的是要用最少的银子,修建最牢固的河堤。”

魏晋的觉悟极高,一下子就明白了。而且他更加清楚,如果今年的河堤修固了,果然不再发洪水了,这样的政绩绝对有助于他在官场往上爬的,当下应了一声,便要往外走。

“等等……”

魏晋停下脚步,回身问道:“老爷还有何吩咐?”

“先支五万两出来……”姚顺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地发热,“我要去趟严州府,修堤之事虽说咱县里自己就能干,但必须有上面的支持。”

魏晋当然明白这里面的套路,但还是犹豫了一下,“下官明白,不过……需要五万两吗?”

“用不完再拿回来就是了!”姚顺谦脸色一沉,“快去办你的事!”

魏晋不敢违命,急支了五万两给姚顺谦。两人出了衙门,分头行动。也许魏晋做梦也想不到,此番分别后,竟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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