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纪1100年4月24日——
清早,天空还是蒙蒙亮的,修道院旁的小楼里,亚丁正在向皮埃尔镇长和其他修道者告别,他已经背上背包,准备去王都。而卢克同样也在,他用了几天功夫,快马加鞭,把剩余的信件都派送完毕,又赶了回来,这样正好可以捎亚丁一程。
“亚丁,珍重。”经过几日的商谈,皮埃尔等人也是知道了如今的形势,虽说皮埃尔和卢克持相同的观点,不认为亚丁一人的作用有多大,坚决不同意亚丁应征,但还是拗不过亚丁,最终便答应了。
“我会的,镇长,还有我的兄弟姐妹,修道院和孩子们就要先拜托你们了。到王都之后,我会向雷曼伯爵说明情况,让他尽快派遣牧师过来,你们也要保重。”亚丁和皮埃尔相拥而别,其他修道士也纷纷向亚丁行礼,道:“愿卡莎神明祝福你,我的兄弟。”
“愿卡莎神明祝福你们,再会了。”亚丁跨上马背,坐稳,对卢克说道:“我们走吧。”
卢克撇撇嘴,没好气地说:“哼,我倒是马上就能走,你可别后悔啊。”
亚丁不语,回过头,往修道院看了最后一眼。随着先锋一声嘶鸣,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修道院、皮埃尔镇长、修道者们在视野里越来越小,原来自己走过无数遍的街道,如今也变成了一幅清冷的油画,亚丁赶紧扭过头,悄悄拭去眼角的泪花。
再见了,瓦尔镇,亚丁长叹一口气。
耳畔,似乎传来了修道者们悠扬的歌声,飘过修道院,飘过小酒馆,宛若一阵风,穿梭于山林间,来到这位年轻的牧师身边:
“牧师啊牧师,请到这里来,这里有母亲的摇篮曲,这里有孩子的梦呓,巨龙于此长眠,天使于此苏醒。
牧师啊牧师,不要理会恶魔的低语,他们是邪恶的妖灵,他们能蛊惑人心,你带来祝福,你留下花朵,你唤醒晨曦。
牧师啊牧师,你和天使嬉戏,你的左边是太阳,你的右边是月亮,你走过广袤的原野,你穿过无尽的风浪,请到这里来,这里是美好的仙境。
牧师啊牧师,我最亲爱的兄弟,你是神明的孩子,你是上天的赠礼,你的后方是河流,你的前方是繁星……”
......
亚丁回想起小时候,乔治一字一句地教会了自己这首歌,如今再次听到,却物是人非,不由又流下泪来。
“亚丁,你不会还在哭吧。”卢克略带戏谑的声音将亚丁扯回了现实。
亚丁咳了咳,赶紧抹去眼泪,道:“此情此景,难免让人难受。”
“你们这些天使教徒就是这样,自己感动自己,世上哪有什么神明,全都是你们这些人自我陶醉罢了。”卢克满不在乎地说。
“唉,随你开心,卢克,反正神明就在心中。”亚丁此刻并不想和他争论这些,“卢克,你为什么就不能和我们一样呢?你这样可是没有神明庇佑的。”
“庇佑?嘿嘿……”卢克干笑了两声。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亚丁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每当卢克这个样子,接下来就会做一些失礼的事情,或者说一些不好的话。
“诶,我问你,整个宏伟邦国,有多少城邦信仰天使卡莎?”谁知,卢克不做解释,突然问道。
“自然是全部,这还要问?”
“那就是说,我们整个宏伟邦国都沐——浴——在所谓的卡——莎——神明的祝福里?”卢克故意拖长着音调,接着问。
“……除了少部分像你这样的人,大多都是。”亚丁还是猜不出卢克想要表达什么,只得认真回答。
“那么——你怎么解释巴伦镇的饥荒?按你所说,巴伦镇大部分人都是天使教派的信徒吧,为什么会遭受这种天灾呢?难不成他们做了对不起神明的事情?”
“呃,这……”亚丁也没想到卢克会这么问,一时语塞。
卢克扭过头,嘿嘿笑道:“对吧对吧,你也说不明白了,是吧?”
亚丁想了想,他之前还真没考虑过这样的问题,未果,只得摇摇头,叹道:“唉,你确实问住我了,卢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顿了顿,又道:“也许,神明也有打瞌睡的时候吧……”
“噗哈哈哈……亚丁,有一说一,我倒是同意你这句话,人无完人,若所谓的神明真的存在,应该也是不完美的。”卢克哈哈大笑,“你就应该这么说话,这比你平常那装腔作势的语调有意思多了。”
“……”亚丁翻了翻白眼,不再说话。卢克见状,也是老老实实闭起了嘴,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事实上,两人都知道,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是没有意义的,便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别的事情,直到午后,阳光逐渐刺眼,这时,亚丁突然开口道:“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前面应该有条小路,通往巴伦镇,对吗?”
“嗯,对,怎么了?”
“先让先锋歇会儿吧,给它找些东西吃,待会儿我想去巴伦镇看看。”
......
眼前是一片荒芜,街道两旁,是歪歪斜斜的房屋,几乎每间屋子都敞开着门,从大门往里看,里面空荡荡的,那些原本属于屋内的东西,像锅、碗、扫把之类,如今却凌乱地遍布在街道上,静静地沉睡。比起这些,更让人在意的还是镇民的尸骨——每走几十米,就能看到一两具已经暴露出白骨的尸体:有的无力地倚靠在屋檐下;有的倒在门边;还有的在床上长眠;但更多的,是像亚丁眼前的这具尸体:埋藏在街道的杂乱之中,如同被随处丢弃的玩具。
“这是……”亚丁不曾看过这样的光景,眼前的巴伦镇,更像是经历过了一场战争,只有绝对的“死亡”才能用来形容现在的巴伦镇,一阵风吹来,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味道。
“神明啊……”亚丁胃里一阵翻腾,几欲作呕,“净化——”他默念咒语,一个浅绿色的小光点随即在胸口生成,紧接着,光点缓缓膨胀,最后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光球,将两人和先锋罩在里面。
“老实呆在里面,卢克,假如你想让鼻子好受些的话。”他们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光球也随着他们一点点移动着,从无尽的阴霾中开辟出一条道路。
“我也只是听说这里乱成一片了,没想到是这个样子。”待呕吐的欲望不再强烈,亚丁才吐出一句话。他回过头,问:“卢克,你早就知道了吗?”
卢克摇摇头,道:“我也只是听说这里饿死了不少人,因此我这次回来也没走这条路,谁知道……还真是挺意外的。”
“嗯……”
“不过,你为什么想来这里?”卢克问,“很明显,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怎么说呢,有些事,我想要确认一下……”亚丁回答得有些含糊。
“嗯?什么事?”
“我们先走吧,待会儿我再告诉你。”亚丁并未回答,只是加快了前进的脚步,朝着农田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