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夕林一个人在吧台后头玩着手机看店的时候，老袁推开店门走了进来。在窗台边晒着太阳睡觉的小春和岳夕林同时抬起头来。
老袁打量了一下店堂，好像是发现宋颐不在，他没有直接走到自己的老位置上坐下，而是径直向岳夕林走了过去。
岳夕林吓得差点没把手机扔了。她像上课被老师抓住的小学生一样迅速地把手机屏幕倒扣着塞到了收银台底下，挤出一个微笑对老袁说：“早上好。请问您今天想喝点什么？”
老袁点了点头，看了看菜单又把目光放到岳夕林身上，问道：“宋颐不在？”
“对，他不在。我们这里另一个女生今天过生日，宋颐去给她买礼物了。”
“这样啊。”老袁似乎有些为难。
岳夕林此刻如坐针毡，脸上的表情也因为尴尬而变得有些僵硬。她预测着老袁下一步的行动，他可能会因为宋颐不在喝不到令自己满意的咖啡而转身离开，或者也可能会让岳夕林给自己做手冲......无论哪一种情况对于岳夕林来说都略微使人头大，前者意味着老袁对她明显毫无信任可言，后者意味着她大概率会搞砸。
她突然想起来今天比平时早到了的秦昭，对老袁说：“今天秦昭在，要不我去给您叫他？”
老袁对岳夕林的话觉得有些奇怪，问：“叫他干什么？”
“如果您还是点您平时喝的手冲咖啡，我可能......不太能做好。”岳夕林尴尬地笑着解释道。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那么有趣，一向不苟言笑的老袁突然笑了起来，吓了岳夕林一大跳。他笑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小姑娘你想太多啦。我又不是什么老古板天天都要喝一样的东西，偶尔换换花样我也是可以接受的嘛。”
岳夕林长舒一口气，“嗯”了一声，轻松地笑着点头回应。
老袁说完背着手弯下腰开始研究玻璃柜里陈列的三明治、面包和甜点。过了大概三分钟，他抬起头对岳夕林说：“今天我要一个火腿全麦三明治，再来一个馥芮白。这个你能做好吧？”老袁说着拿岳夕林打趣道。
“完全没问题。”岳夕林看着老袁的眼睛，一边用坚定的语气回答一边做了个OK的手势。说完她开始给老袁点了单，问：“您的三明治要加热吗？我给您切成两块送过去。”
“好的。”老袁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准备去坐下。然而，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岳夕林抬起头看着老袁的背影，见他没有走向自己靠窗的老位置，一时间有点慌乱。她心想老袁是不是后悔了，自己是不是搞砸了。
只见老袁缓缓转过身，指着靠近操作台的一个位置问岳夕林：“我今天能不能坐这里？”
“可以可以，完全没问题。”岳夕林忙不迭地点头回答。她说完看着老袁在桌边面向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心里开始苦笑着想，这位大爷坐这里是打算监自己工的样子啊。她把打出来的单子放好，转过身把火腿三明治放进三明治机去加热，然后开始给老袁做咖啡。
打奶泡的时候，岳夕林心想要不要拉花要不搞个天鹅的图案让老袁高兴一下，然而想了想还是自己拿手的压纹郁金香最保险。大概是托梁萧凡这位当日寿星的洪福，成品看起来还不错。岳夕林满意地把咖啡杯放进托盘的时候，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了一眼老袁的反应。
他今天没有看报纸，而是手指交叉撑着下巴，专心致志地看着岳夕林在操作台后头忙碌，仿佛他和岳夕林一样紧张。这一幕似乎不像是老主顾在看新店员给自己做咖啡，更像是老师在看着自己学生考试。大概是成绩合格了，老袁看着岳夕林把自己点的餐放到桌上之后，说了声“还不错”。
“谢谢。”岳夕林说完快步走回了操作台后头的“安全地带”。
秦昭从仓库走出来，看到老袁面前的东西并不是他平时一直点的，有些吃惊。他看了看老袁，又看了看岳夕林。她察觉出秦昭的疑惑，把老袁的单子拿给秦昭看，然后摊了摊手。
秦昭把单子放回原处。老袁也看到了出现在视线中的秦昭，冲他打招呼。
“袁叔，今天你不喝美式吃吐司啦？”
岳夕林感觉秦昭和老袁应该也很熟悉，虽然平时不怎么见他们对话。
“偶尔也换换花样嘛。而且今天我爱人不在家，没人做午饭。你们年轻人不是时兴吃什么brunch吗？我也点个三明治点个咖啡来赶赶你们年轻人的时髦。”
原来是这样。岳夕林心想。她觉得可能自己今天才开始对老袁有所了解，大概这位老顾客和秦昭是一类人，外冷内热，平日里酷酷的不苟言笑，其实熟悉之后会发现是很有趣的人。
“小岳啊。”
岳夕林的发呆被老袁的声音打断，她回过神来赶紧跑过去问有什么问题。
“你别紧张，我就是想跟你聊一聊。你坐吧。”老袁说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
秦昭见老袁找岳夕林有事，默默地走回了操作台，以防有顾客突然进来点什么喝的。
“坐嘛。”
岳夕林有些尴尬，一时之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对老袁说：“没关系老师，我站着就行。有什么事情您说就好。”
老袁笑起来，摆了摆手，说：“哎呀你不要叫我袁老师。你跟秦昭一样叫我袁叔，或者跟宋颐一样叫我老袁，都行。”
“好的，袁叔。”岳夕林这样说道，表现出自己很认真地在听的样子。
“老宋说你是学商科的？”
岳夕林愣了几秒钟，然后回答道：“对。研究生是商科，本科是金融。”
“唉，现在的孩子，基本都去学金融和商科了。尤其是你们这些留学生。”
“对。”岳夕林无奈地笑了一下，“所以现在根本找不到工作啊。”
老袁叹了口气，似乎对岳夕林的情况感到惋惜。他说：“你这样的孩子还算是好的，至少在找不到工作的时候还愿意放低些姿态找份活计来做。我有些学生，自己平时不好好学习，毕业了就开始怨天怨地说学的专业不好找工作在家里混着。”
岳夕林感觉自己像是满头小问号的小朋友，完全不知道老袁到底想说什么，只是单纯想要居高临下地对自己一顿说教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
想到自己其实也在家里待业很长时间，被身边的人看不起，被所有人鄙视，岳夕林心里被压制住的积郁像是魔鬼的烟雾一样在她身边漫开，她感觉自己的灵活正不受控制地飘向远方，飘向一个隐约能听见有人在尖叫的地方。她努力地扶着椅背不让自己跌倒，睁大眼睛防止自己失去意识摔倒在地上。
老袁发现岳夕林似乎有些呼吸困难，担心她是不是有哮喘之类的疾病发作，赶忙起身轻声问：“小岳你没事吧？”
“啊。”耳边的尖叫停止了。岳夕林下意识地回答道：“没事。”
“你没有哮喘吧？”
“没有，没有。我刚刚可能是被呛到了。”岳夕林赶紧随口找了个理由，“我真的没事。不好意思。”
老袁松了一口气，坐回了座位上，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一口咖啡。他很严肃地抬起头看着岳夕林，开口道：“小岳，你不要灰心。工作总是能找到的。你先安心在这个咖啡店工作，合适的机遇总是会来到的。”
“好的，袁叔。”岳夕林像老师喜欢的好学生那样认真地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