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高中那日,京城尹府上几乎被人踏破了门槛。
“恭喜恭喜。”楚章也笑得合不拢嘴,自己一度担心这个逆子不知要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不曾想过楚云会有高中的一天,立即设了宴为楚云庆贺一番。有不少大臣虽未受到邀请,却也上门来庆贺。
“里面请。”楚云不得不被迫接待这些来客,刘氏特地嘱咐了他们父子切莫赶了客人出去,否则定要他们好看。
院子里面人几乎坐满了,楚章见状又叫小厮搬了几张桌子来,又催着小厮去酒楼请了师傅来,小厮也忙的满头大汗。
“楚公子,久仰久仰。”只见那人提着贺礼,却带着外地口音,楚云一愣,这正是望西楼那日与他接头的人,心里嘀咕道:他怎么来了,这边全是朝廷命官,他怎得如此大胆。楚章疑惑地看向楚云,从未在京城见过楚云有什么外地朋友,楚云忙解释道:“这是赵公子,在段大人家中读书时认识的。”楚章笑着接过礼:“里面请。”
到下午时来的人才少了,楚云终于可以歇一会了。
被楚云安排了赵公子身份的那人端了酒杯过来:“楚兄怎么不喝一杯?”楚云依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赵公子”在他身旁坐下。“上面有消息吗?”楚云有些着急,做官并不是自己考秋试的目的。
“不急。”“赵公子”很是悠闲,“上面自有安排,你先坐稳这个官,对组织大有补益。”
“也好。那在下就静候佳音了。”见楚章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赵公子”立即起身告辞。楚章到跟前时那人已经扬长而去。“这公子怎得走了?”楚章问楚云,楚云拢了拢手里塞进来的纸条,笑着对自己父亲说:“赵公子是个忙人,还有其他场子要去,就先走了。”楚章听完摇着头,边念叨着:“这帮孩子。”边去忙了。
巧的是在这一天,苏芸出嫁了。
她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能脱离自己的母亲多少让自己开心些。苏静从宫里乘着皇家车撵来了,她穿着贵嫔的服制,看着很是气派,又为苏芸备了厚礼,李诗锦觉得脸上甚是有光。
苏涣忙出忙进,倒也不忘给楚云送了几份礼物过去。
来赴宴的人不多也不少,都是些贵眷。虽打着赴宴的旗号,心里却是来看笑话的。果然几人看到苏婷雪没有来,就开始相互咬耳朵了。
“她得意个什么劲?也就她才送自己女儿做继室,我听说那王爷都四五十了,小妾一大堆。”“就是就是,她那大女儿也不受宠,我听宫里的公公说了,被禁足好久了。”“她自己也是个继室,继室不如妾。还虐待那娘娘,如今人受了宠,连她见也不见。”
李诗锦虽是忙碌着的,却不少几句就听到了耳朵里,本来就是心病,但京城这些贵眷非富即贵,谁也不好得罪,只得窝着火,心里记上一笔。
苏静来了府中,就寻了正在打扮的妹妹来,要同她说些话。终于在苏静说道要紧紧抓住王爷时,摆弄着头饰的苏芸开口了:“姐姐,何必为难自己?若是娘不逼我,我也并不想嫁这王爷。你在宫中不也是照娘说的做了,陛下又可曾高看你?还不如我畅畅快快一生,糊涂着就过去了。”
苏静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登时就要发作,一旁的丫鬟忙劝了出去。苏静本想一走了之,但碍于李诗锦的面子还是留了下来。
“吉时到,王妃请入轿!”喜婆在外面催了,苏静头上盖上了帕子,就由丫鬟扶着出来了。
李诗锦一时难以自抑,竟哭了起来,苏芸倒是平静,行了礼就上了轿,苏静还为方才的事生着气,并不看苏芸一眼,只说了句:“上吧。”就再也不想多看一眼。苏涣到跟前叮嘱了几句,又看了看装嫁妆的盒子安好,车马就朝着王府去了。
来客们又吃了一阵酒,未到天黑就散了。苏静被苏芸说中了心事,整日闷闷不乐,李诗锦还以为她身子不适,端了药来,絮絮叨叨地说些争宠的话,苏静听的不耐烦了,就回宫了。
这边楚云家的酒宴还正热闹着,宫里的侍卫竟传了口谕来:宣新科状元楚云进宫。
楚章急急忙忙催着楚云换了衣服,跟着侍卫进了宫。原来是唐远枫设了文人宴,招待新晋三甲和一些朝中的臣子。
“参见陛下,娘娘。”唐远枫来了,这次却还带着自己的妃子,礼毕楚云坐定才看到上面坐着的妃子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苏氏幼女,苏婷雪。
唐远枫是强拉了苏婷雪来的,他说今日文人宴,苏婷雪也颇识得些文字,出来也好见见臣子。其实他存了私心,他想让苏婷雪登上这后位,就必须一步一步让臣子接受她,今日算是初见吧。
楚云看着突然重逢的人儿,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苏婷雪在宫中一帆风顺,看起来备受宠爱,可更令他难过的是自己这一生都失去了这个女人。
“今日,诸位爱卿不要拘束,须尽欢。”唐远枫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群臣也纷纷追随,楚云有些愣神,被侍者提醒后才端起酒,幸而别人不曾发觉。
“良辰美景,不若对酒令来与诸位同乐。朕先出句,金风玉露落九天,这下句就由楚公子来。”楚云被突然提及有些许慌乱,但起身随即想道:“臣献丑了。龙臣虎将数今朝。”苏婷雪这才看到这对诗的人,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对的好。”不知哪位大臣说道,一时间竞相吹捧。唐远枫笑道:“爱卿定未尽全力,不若爱妃来接这下句。”苏婷雪从愕然中有些呆滞,听到这话才笑着转向唐远枫:“那臣妾就献丑了。”
遂起身,捧了茶对着众人念出了自己的下句:“朝朝暮暮何与共?”楚云不自觉接道:“定将丹心许东流。”说完,自顾自地笑起来:“在陛下娘娘面前献丑了,这对不工整,臣自罚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唐远枫倒是爽朗地笑了几声:“楚爱卿莫不是过于紧张了,诸位爱卿无妨,此处朕与各位不拘礼节,自是同乐便罢。”
“陛下这么说了,各位就不必拘着了。”黄正己端了酒杯起身,“臣出个长句,良辰美景更有佳人相伴。”唐远枫接了话:“这说的是朕了,朕来接这下句。九州四海翱翔凤舞在侧。黄爱卿,喝罢,朕对出了这下句。”
黄正己笑着举了杯:“果然是皇上,微臣自愧不如。”说完,一饮而尽,又重新起了头。
对了方有一会,唐远枫又觉得无趣,便叫人拿了鼓上来,击鼓投壶,未中者或吟诗,或献舞。
侍者拿了壶上来,一人取了箭在手中,唐远枫蒙眼瞧着鼓,鼓声停下时,正巧又是楚云,他心急了些手不准,屡投未进。
苏婷雪给唐远枫解了蒙眼布,唐远枫看到是楚云,笑了起来:“楚爱卿真是如有神助,楚爱卿请吧。”
楚云放了手中的箭,却不要作诗,说要唱一曲。大臣们面面相觑,这可是个怪人,文臣输了都是来作诗的,唱曲那是教坊里那些乐人才会做的事。唐远枫拍着手:“楚爱卿还会此等技艺,朕要开开眼了。”
侍女们端了琴上来,楚云试着调好了弦,便唱了一首南方的民语:
莲花池底尽千尺,
莲花池头有千丈,
妾住池头西,
君往江头北,
去时莲如碗,
迟迟不见归,
今住莲蓬上,
日日望君归。
唱完楚云顿觉自己仿佛有泪横流,但忍住湿润的眼眶。起身笑着对唐远枫说:“臣献丑了。”
苏婷雪知道这其中的深意,不觉竟流了泪。唐远枫看了苏婷雪一眼:“楚爱卿这歌声甚是动人,竟惹得雪贵嫔流起眼泪来。”
侍女递了帕子过来,苏婷雪拭了泪,笑着转头对着唐远枫笑道:“楚大人这曲唱的甚是动人,有天籁之音,竟一时为曲中男女分离之情不免动情。还让皇上见笑了。”唐远枫拂了拂袖:“无妨,朕也觉得甚为动听,朕要敬楚爱卿一杯。”
遂与楚云又同饮一番。
投壶的游戏玩了大半夜,是张常夏上来提醒了一番,唐远枫才与众人散去。
楚云喝了酒,却甚是清醒,散席时只看到唐远枫搂着苏婷雪上了羊车,自己心里也不免有些苦涩。甩了甩袖子,同几个喝醉的同僚一同出了宫。
夜深的京城有些寒冷,楚云搓了搓手,他出来的急了,穿的有些单薄。几个喝醉的同僚已经坐了马车回去了,只有他还在路上走着。巡逻的将士遇到了他,高声问他是什么人,上来看到是他,又寒暄了几句,放了他走了。楚云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将来何去何从,自嘲地想了想,推门进了府里。
唐远枫又接连借着些节日,屡屡设宴,每次都要苏婷雪相陪。群臣渐渐也明白了唐远枫的意思,有些大臣甚至在折子里力荐苏婷雪坐上那中宫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