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最开始,你并不是很同意阿姨和姑父重组家庭的吧。”赵梓清回忆道。
“是,因为我完全有能力照顾好妈妈。虽然我的父亲对妈妈并不怎么好,但我也不确定新叔叔会对妈妈有多好。所以,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我宁愿自己照顾妈妈。”一向懂事的曹畅也不避讳。
“但是,你第一次见过老杨后,就同意了这门婚事。”赵梓清紧盯着曹畅:“为什么?”
单亲家庭的生活环境让曹畅对他人的思想总是能很敏锐地猜得七七八八。他的目光只在赵梓清的双眸里探了一探,便大约猜到赵梓清的想法,挑起嘴角反问道:“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本来不同意,见了老杨就同意了,之后还对老杨那样好,我不得不怀疑你的企图。”赵梓清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毕竟,你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啊。”
被赵梓清这么一分析,慕枫也跟着警觉起来,好似一个审判者般的望着曹畅,等待他的答案。
“呵!”曹畅一声冷笑,瞥了一眼面前的两个男人,说道:“没错,我之所以同意这门婚事,是因为姐姐,但又不全是因为她。”
“混蛋,我就说你图谋不轨吧。”赵梓清手下不自觉地用上了力道,手里的啤酒罐嘎嘣嘣响了两下:“果然,一切非血缘关系的男人都是危险动物。”
“还为了什么?说来听听。”见过大世面的慕枫可比赵梓清淡定得多,温柔地请曹畅说下去、说个明白,完全没有顾及自己手里筷子尖儿上夹着的那根快要被大力“腰斩”了的土豆条。
“为了报恩!”
“报恩?”赵梓清和慕枫同款惊奇。
赵梓清无奈道:“男版白蛇传吗?你逗我玩儿呢?”
“我小的时候,虽然学习成绩很优异,但也总遭人妒忌。再加上我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妈妈又为了养家拼命工作,很少管我的事,所以很多同学都觉得没人能替我撑腰,就经常欺负我。”
“虽然我对你悲惨的童年深表同情,但你这波自吹还能再明显一点不?”小时候学习成绩很是一般般的赵梓清咬着后槽牙气愤不已,看得一直以来学习成绩同样优异的慕枫不禁可爱地笑了笑。
曹畅没搭理赵梓清,继续说道:“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我放学回家,被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拦在学校附近的小巷里,让我交‘保护费’。我家里本来条件就不好,每一分钱都是妈妈好不容易赚来的,我宁愿挨打,也绝不可能让他们把钱拿走。我就抱着头,蜷在他们中间,等着被打。”
虽然赵梓清小时候也很皮,老是成群结队和兄弟们到处胡混,但听到此等欺凌弱小的事,还是不自觉地觉得愤慨至极。
“可就当我以为免不了一顿毒打的时候,巷口传来一个女人冲着我们这边高喊的声音,‘干什么呢!’我从那些人腿间的空隙看去,是一个推着自行车的阿姨,车把上还挂着一个小蛋糕。她后边跟着一个穿着我们学校高中部校服的女生。我觉得她们应该是母子。”
“然后呢?”慕枫终于吞了那根惨淡的土豆条,追问道。
“那群学生虽然有些意外,但并没有想要放了我的意思。那个阿姨好像也察觉到了这点,好似很生气一样地冲着我吼道‘放学不回家,在这里瞎耽误工夫,还不过来?’”曹畅喝了一口酒,激动的继续讲着:“虽然我不认识那个阿姨,更不知道那个阿姨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我觉得跟那个阿姨走,总比待在那里挨打强。我一边回答着‘马上来’,一边站起来,抱着书包打算趁机溜走,可又被那群人拦住了。他们大概是觉得,两个女的也不能把他们几个大小伙子怎么着吧。”
“然后呢?”赵梓清好似听江湖杂闻似的蹲在椅子上问道。
“嘿!”曹畅激动地小声感叹道:“阿姨带着的那个学姐好像脾气有些暴躁。她见我又被拦住了,一手抡着书包,一手撸着袖子直接冲进巷子朝我们过来。还没等站在最前面的那两小子说话,学姐向左一书包向右一飞腿,把那两人安排在两边。其他几人见情况不妙,从我身边往学姐那边移动,我就趁乱往巷子外冲,顺道还把准备大干一场的学姐也拉走了。”
“哈哈,干得漂亮。”赵梓清情不自禁欲要拍案喝彩,却想起杨可可还在睡觉,只能收回尴尬的手,拿着啤酒与曹畅碰罐。
慕枫也饶有兴趣的听着,心里却不由得想起杨可可当年对李志归下毒脚的场面。
“我俩跑到阿姨身后,那群人眼看要追过来了,学姐突然揪住我的耳朵冲着我骂起来‘咱爸堂堂一警察,你怎么能跟这帮混子在一起,丢死爹的老脸!回头让老爸把你抓警察局去好好反省反省!’那几人怕是被警察的名号吓到了吧,站在巷子里没有再追。我就被那学姐提溜着,跟着阿姨走了。”
“真是天降神兵啊,竟然遇到警察家属。”赵梓清感叹道。
曹畅却微笑着摇了摇头:“后来,她们护送我到公交车站的途中,我们聊了几句,才知道她们根本不认识什么警察,只是为了吓唬那群人胡诌的。”
“聪明的女孩儿。”慕枫深幽的眼眸中透着光芒。
“是啊。”微醉的曹畅脸颊泛着绯红道:“6月16号,那是我童年最幸运的日子了。”
“6月16号?”赵梓清惊奇的重复道。
“我永远记得那天,真是一个很顺的日子呢。”曹畅甜甜笑道。
“跟老杨的生日是同一天。”赵梓清好似看了什么奇幻剧似的,张着眼睛看着曹畅。
同款惊奇的曹畅张着大嘴看着赵梓清,思路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难怪,阿姨那天买了蛋糕。”
难怪,她第一次看到自己手机密码的时候那么惊讶,原来,那不单是自己的幸运日,也是她的生日。
后面的这句感叹,曹畅没有说出口。在他心中,被救的那天生命中最幸运的一天,从那以后,但凡是重要的密码,他都会设置成这个日子。
“呵,这奇妙的巧合。”慕枫看着眼前这两个可爱的孩子,回想着与杨可可有关的一切,笑着感叹道。
“我想,这是缘分,不是巧合。”曹畅脸上却泛起忧愁。
“怎么说?”赵梓清发问。
“我第一次来这里,看到书房里摆着的阿姨的照片,才发现她就是当年救我的那个阿姨。过了十多年,姐姐的容貌会变化,但阿姨的样子真是一点都没变。”曹畅眼中藏不住的遗憾:“可谁知道,这样善良的人,却去得这么早。”
“什!么!”赵梓清瞠目结舌。
“所以,你同意这门婚事,是想以弟弟的身份,名正言顺的帮阿姨照顾杨可可和叔叔,这就是你刚才所说的‘报恩’?”早已有所察觉的慕枫干脆利落的做了总结。
“是。这是主要原因,但不是全部原因。”曹畅目光真诚,望着慕枫:“我之前不同意妈妈再婚,是因为我并不觉得有哪个男人会真心诚意照顾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虽然我很感激阿姨和姐姐当年救我,但也不会拿妈妈的幸福做筹码。可当我理清了这段缘分后,我想,一对面对欺凌没有选择回避,没有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而选择坐视不理的父母,一定是善良且值得信任的,把妈妈托付给这样的家庭,应该是不会错的。所以,我答应了。”
“没错,老杨随了姑姑的性格,虽然是女人,但却让人感觉很踏实可靠呢。”赵梓清暖暖地笑着:“从小就是这样。”
慕枫虽然没有说话,但心下很是认同赵梓清对杨可可性格的分析,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过,她怎么那么会打架呢?该不会,她也是混社会的吧!”曹畅扶了扶金丝眼镜,琢磨着说:“看着不像啊。”
赵梓清歪着嘴角,挑着眉尖,笑呵呵地说:“为了我。”
“你?”隔着擦得干净的眼镜片儿,曹畅半信半疑地将赵梓清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小时候虽然皮,但因为发育慢,比同龄的孩子长得都弱小些,也总被欺负。虽然我有还手的心,但是没那个本事。老杨看不下去,就主动去学了跆拳道,扬言要护我周全。爸妈和姑姑、姑父都以为她只是开个玩笑,结果没想到,她竟然一节课不落地坚持学了整整一年。最后,我就被个头比我小,长得比我还柔弱的一个女生罩着,安全度过了小学和初中。直到高中,我个子猛长,也没人敢欺负我了,老杨才慢慢开始放我一人独闯江湖了。”赵梓清笑着讲完了杨可可学习跆拳道的缘由,眼眸里透尽了怜爱与不舍。
长大,很多时候,是源于生活所迫;更多时候,是源于对所爱之人的守护使命。
“小时候总想着,等我长高长大,就可以保护老杨了。可谁知道,等我长大到有能力保护别人的时候,她也在长大。她永远比我懂事,比我勇敢。我似乎,永远没有机会去保护她了。”赵梓清吸了吸鼻头的酸楚,强笑着说:“所以,慕哥,你应该庆幸,当时你开车撞了老姐,她没送一套360°飞踢给你整报废,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是,我谢谢她对我,脚下留情。”慕枫举杯,敬赵梓清。曹畅亦举杯,三人互碰。
三个人从过去聊到了现在,喝了不少酒。虽然最后喝得都差不多,但慕枫作为酒场老前辈,成为坚持到最后没有倒下的人。微醉的慕枫撑着脑袋,看着眼前不胜酒力轮番趴在餐桌上睡着的两个小孩,欣慰地笑了。
大概,无论多么不靠谱的少年,只要他愿,有朝一日,终会成长为一个靠谱的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