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下午，自行给员工和自己放了两天假的杨可可从家里出发，在路过的超市里买了蔬菜、肉品和水果，匆匆赶往父亲和李艾的家，去赴一家人早已定好的年夜饭之约。
刚进房门，与两位老人打过招呼，简单商量了一下年夜饭的内容，杨可可便先去厨房忙活着准备工作，好为稍后李艾大展厨艺打好基础。
城里的年夜饭并不复杂，不过是包些饺子，再炒几个小菜而已。只因为是过年，制作过程变得更为讲究些，形式也更加隆重些。
杨可可把洗好的需要做成饺子馅儿的菜细细剁成小丁备用，又开始抡起两把菜刀准备将肉块剁成肉末。在她小的时候，剁肉这种力气活都是由父亲杨世言承包的，可自打母亲去世之后，杨可可发觉父亲老得越发快了，心下也就不舍得他再做这些。于是，渐渐的，她负责起家里整个年夜饭的筹备了，故而眼下剁肉这力气活，丝毫不能难得倒她。
手里的菜刀才抡了几下，一阵温柔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向杨可可传来：“我来吧。”
她回头，看见不知何时回到家的曹畅已经一边卷着衬衣袖子，一边走到自己身边，接过了菜刀。
“你会吗？”杨可可脸上写满质疑。
“会。”曹畅笑得发甜。
“曹大夫，别以为你拿手术刀的功夫了得，就可以小看这厨房的菜刀了啊。”杨可可半信半疑。
“不敢不敢。”曹畅笑着点点头：“剁肉馅这种体力活还是我来吧。”
“好吧，那我去擀饺子皮。”
说着，杨可可把厨房的主操作台让了出来，可眼睛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瞅了瞅曹畅手下的操作。
咚咚咚——哒哒哒——
曹畅有力且有节奏地剁着肉馅儿，看得杨可可不禁深刻认识到，男人相比于女人在生物体力学上的优势还是不容小觑的。他这简单的几刀下刀稳、力道足，把肉剁得均匀细致，远比自己有效率多了。
认识到自身不足的杨可可终于放心地将眼神收回到自己面前的案板上，认真地擀饺子皮去了……
本打算等杨可可准备好食材后就开始炒菜做饭的李艾，闻到丝丝肉香从厨房飘来，不禁来到厨房门口往里头瞧了瞧，见曹畅已经拌好了饺子馅儿，杨可可也已利索地开始擀起了饺子皮，两个人分工明确，称霸了厨房，好似已经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笑呵呵地又回到客厅，和杨世言继续看着电视，等着春节联欢晚会开播。
杨可可手底下利落地擀着皮儿，眼角还不忘偷偷瞥了一眼对面正小心翼翼包着饺子的曹畅。她看曹畅虽然包得慢，但包出来的饺子却比自己包得还要精致好看，心里不由得佩服起这妙医圣手果然非同一般，连捏个饺子褶儿都跟缝针似的甚有章法。
“手艺不错啊！”杨可可不由得夸赞道。
“姐姐手艺也不错，皮儿擀得又园又薄，我包起来很顺手。”曹畅也笑着说。
……
四个人和和气气吃过年夜饭，已经是晚上9点多。与曹畅一道收拾好厨房后，杨可可在客厅陪着父亲聊了一会儿天，看时间有些晚了，就打了招呼，想要回家去。
“可可啊，不如今晚就住在这边吧。今晚是除夕，就该一家人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嘛。”见杨可可要走，李艾起身拉住杨可可的胳膊，语重心长起来：“如果你走了，你爸爸也会不开心的呀。”
杨可可看了看面色略显不快的父亲，稍作犹豫，但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决定：“我还是回去吧，家里还有些事情。”
李艾一向擅长察言观色，深知以自己的身份，话说到此已是刚好，不好再多嘴，便松了手，回到杨世言身边坐下。
杨世言沉默了几秒，却也找不出能留下女儿的理由，就只交代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好。”杨可可走到门口，从衣架上拿了自己的大衣穿上，与父亲和李艾道了别，便出了门，一脚才刚迈出房门，就听后面又传来曹畅的声音：“姐，我送你。”
杨可可回头看去，只见曹畅竟也匆匆从卧室穿了大衣出来，追上了自己。
“不用，我打个出租就好。你留下来陪他们吧。”杨可可对着一脚已经蹬进鞋子的曹畅说。
“这大过年的哪有出租车。”曹畅穿好鞋子，跟着杨可可出了门，嘴里还一边唠叨着：“家里有车，不用白不用。”
杨可可看着在杨世言面前素来沉稳冷静的曹畅眼下这唠唠叨叨的模样，不禁笑道：“你们医生都是这么爱唠叨吗？”
“才不是呢。”曹畅眼眸深沉的望了一眼杨可可道：“那要看是对谁。”
听曹畅如是说，杨可可心下一阵欣慰，想自己与曹畅虽然没有像与赵梓清那般的血缘深情，但这孩子对自己这个外姓姐姐一直尊重礼爱，新的一年里能收获这样懂事可爱的一枚弟弟，也算是自己莫大的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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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开车果真是很方便，不过十多分钟，杨可可已经安全到达自家楼下。她本以为曹畅会直接开车回去，谁知他坚持要与自己一同上楼，亲眼看自己安全进了家门才肯放心。
杨可可拗不过曹畅，带着他一同进了家门。她还是依着自己素日里的习惯，先去母亲的照片前报个平安。曹畅也同上次来时一样，跟着杨可可进了小书房，在她母亲的照片面前礼貌地问了新年好。
见曹畅对母亲这样恭敬，杨可可心里不觉有些难受。
她自知作为女儿，今天的确应该留在那边陪父亲过年，更何况这是父亲组建新家庭后的第一个春节，自己也应该给李艾和曹畅留点面子。但看到他们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自己总会不自觉地想起曾经自家三口过除夕的画面，更会不禁想到母亲还孤零零地在偌大的房间里守望着，心里顿时酸楚难耐，实在难以保持微笑留在那边。
但换位思考一下，如今的曹畅，与眼下的自己所面对的情况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呢？可相比于自己，他却能大度地接受父亲和自己，接受自己的母亲。
杨可可瞧着身边与赵梓清年纪相仿却格外成熟的曹畅，大约能够想象，自小作为家里唯一男人的他过早承担顾家重担的无奈。
“姐？”发现杨可可正红着眼眶盯着自己发呆的曹畅问道。
杨可可缓过神来，局促地说道：“哦，谢谢你。”
“应该的。”曹畅笑得甜美：“姐，你别想太多，看看春节晚会，多笑笑，迎接美好新年嘛。”
“嗯嗯。”杨可可点了点头，看着面目清秀的曹畅，不禁轻声自语道：“我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能捡到你这么个懂事的弟弟？”
只怪屋里太安静，纵然杨可可说得很轻，还是被曹畅听得清楚。
“我想，大概是上辈子你家有恩于我，这一世，老天要我来报恩吧。”曹畅丢弃了方才的成熟，像个孩子一般暖笑着回答。
“如果真是那样，那老天应该直接让你投胎到我家，做我家的儿子啊，又怎么舍得把你让给别人家呢！”杨可可也跟着玩笑着。
“因为这个家已经有一个你了呀。”曹畅眼眸发亮地看着杨可可。
“好事要成双嘛。如果我家当初多你这样一个懂事的弟弟……”话说了一半，杨可可微笑的面容忽然凝固。
如果当初家里能多出一个弟弟，无论是什么样的弟弟，只要是个男孩，母亲婚后那几年的生活也不至于过得那样难受；如果真能有一个像曹畅这样懂事的弟弟，母亲此生的结局都可能会大不相同。至少，她不用时常提心吊胆地熬着夜，等待醉酒晚归的父亲因为她没能生个儿子而撒酒疯；至少，父亲可能会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多顾顾家陪陪母亲，不至于让她一个人既要在外上班又要操劳全家的事。
“我来了，不算太晚。”曹畅打断了杨可可的思绪：“或许我没有机会像儿子一样照顾阿姨，但我可以像弟弟一样照顾你呀。”
看多了皮囊，医生们连人心都能读得透了吗？
被曹畅看穿了心思的杨可可心里一慎，尴尬地笑着说：“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家吧。”
“哎……那我就先走了。”看着一脸慌乱的杨可可，曹畅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又开始婆婆妈妈起来：“你也早点休息，这把岁数了，也不要图守岁的热闹了，健康要紧。”
这把岁数……
杨可可一脸不情愿道：“好，我一定早早睡觉，保护好我这把老骨头。”
噗嗤！
看杨可可被自己逗气了，曹畅可爱的笑了起来，心下想原来她还是和别家女孩儿一样，很是在意自己的年岁的，倒不是真的心甘情愿作一个顾家的老妈子呢。
看曹畅笑得甜，杨可可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玩呢，便消了气，叮嘱道：“路上开车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的姐。”曹畅依依不舍，与杨可可道别。
杨可可静静站在门厅，看着紧闭的房门发着呆，记忆里还留存着方才曹畅离去的背影……
“谢谢你。”
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她深深地自语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