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方云清这里每天都有人守候,与之前的冷清大不相同。
门前三五成群,嬉笑打骂一片祥和,但门内却宛如人间地狱,景象骇人。
有人在方云清身上削去血肉,再喂食生肌丹,待长好之后,又一人上前削肉,周而复始。
从方伍德第一次削去方云清的血肉之时他就未曾吭声,直至如今依然如此,好似他早已感知不到痛觉一般。
之前的呆滞,如今已变成死寂,宛如行死走肉。
容不得方云清拒绝,甚至都未曾询问过他的意见,一人接一人的在他身上削肉取血。
如今的方云清早已成为方家族人眼中的绝世宝药,能提升族人资质。
各种生肌活血的丹药不停的喂养,将他当成牲畜一般索取血肉,却又不让他死去。
“兰姐,云清哥哥真可怜。”
有族中小女孩可怜方云清的遭遇,出言同情。
“小丽,方云清是我方家之人,生是我方家之人,死也是我方家之鬼,况且之前那么多灵材丹药供给,族中长辈对他寄予厚望,而如今他沦为废人,这些灵材可不能白白浪费,理应还回来。”
方兰纠正那小女孩的想法。
“就是就是,只是取些血肉而已,又不是要他命,便宜他了。”
旁边有人附和。
“要是我的肉能有如此功效,我立马洗干净让族人一人一口,眼睛都不眨一下还笑眯眯的,那像方云清,跟个死人一样,取血肉的时候看着特膈应人。”
“唉!别要是了,你现在去洗干净,给我来一口。”
“滚一边去,我的肉是酸的,又没有功效,吃我的还不如吃你自己的。”
众人一阵哄笑,人间极恶,可见一斑。
到了夜间,方云清的母亲来到他的房间,看着躺在床上的方云清,不禁失声痛哭。
方云清死寂的眼神终于泛起些许波澜,这些时日方惊鸿没有前来看望方云清一次,兴许是愧疚使然,又或许彻底忘记,谁知道呢!
这段时间最为上心的只有方云清的母亲,每日为他换洗衣物,擦拭身体。
方云清血肉被割了一茬又一茬,体内的本源早已临近枯竭,如今口不能言,连眼皮眨动都艰难无比,只能默默的感受着这人世间唯一的亲情。
方母流着泪掀开方云清的衣服,看着眼前这一具丘壑嶙峋的身体,转过头,不忍直视。
生肌丹虽然神妙,可长出的新肉却是畸形的,此时方云清的身体之上凹凹凸凸可怖至极。
“清儿,你受苦了。”
方母神色悲恸的喃喃。
方云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神采,想开口说话,到了嘴边发出的却是弱不可闻的嘶鸣,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已经丧失了。
方云清眼神中流出一丝安慰之色,他想告诉母亲,他很好。
而就在这一刻,方云清的眼睛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瞪圆,眼神中充斥着难以置信,呆呆的看着自己母亲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这一刻的方云清心中有无数个为什么在咆哮,在嘶吼,直到最后,方云像是认命了一般,眼神中死寂一片,犹自强撑的灵魂之火刹那间变得黯淡,随时可以熄灭。
但方云清额头处隐隐有红芒浮现,微不可察,点点红芒渗透方云清的额头,将一丝丝神秘能量注入方云清的魂魄之中,始终吊着他最后一口气,不让他的魂魄湮灭。
“清儿,对不起,是你外公和舅舅们逼我这么做的,我拗不过他们,对不起。”
边说着,边颤抖的挥动手中的匕首从方云清身上削下一片片血肉。
方云清感受着自己的母亲从自己身上削下一片片血肉,每一刀都像是刺在自己心头一般,剧痛,前所未有的强烈,让他颤抖。
方云清索性闭上双眼,他不想继续看着这一幕,此刻的痛,深入骨髓,直达灵魂深处。
方母削完血肉,喂方云清服下生肌丹,逃也似的离开,或许她在感到愧疚,已无颜再面对自己的骨肉,又或许想早一点为自己的家族送去自己亲生骨肉的血肉。
到了此时,生肌丹虽然神妙,可方云清体内的本源早已临近干枯,血肉恢复的速度已变的极为缓慢。
这一刻,方云清看着自己母亲离去的背影,心中的怨念前所未有的强烈,他艰难的张着嘴发出低不可闻的嘶吼声。
他怨,他恨。
他怨恨方家,怨恨不老峰,怨恨武安国皇室、血玉溪、隐剑山庄、斗战神朝,怨恨所有的一切。
自己如今的模样都是他们造成的,将自己送往不老峰,都是三宗联合针对不老峰的一个局,他们将自己看作提线木偶,任意操纵,自己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蝼蚁一般渺小,可任意揉捏。
而这些时日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他从始至终都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是什么让自己的族人变的如此冷血与残忍,老祖如此,父亲如此,就连自己的母亲也是如此。
为了旁人一句酒后之言,相信自己的血肉能将他们的资质提升,从而将自己当作牲畜,啃噬血肉,甚至于为人父母的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这就是人性么?”
方云清在心底无声的喃喃,诚如龟老所言,人心其实很简单,归结于喜欢或是不喜欢。
之前的方云清是方家麒麟子,天赋绝伦,举世无双,是方家崛起的希望,家族长辈寄予厚望,他们喜欢这样的方云清。
当方云清失去修为沦为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之时,一切的喜欢,通通消失不见,而当得知方云清还有剩余利用价值之时,贪婪之色显露无疑。
人性的丑陋在这一刻让方云清得到了清晰无比的认知。
与此同时,方家一处客房之中,吴清河席地而坐,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一盆叶片翠绿的兰花。
那兰花生有六片兰叶,晶莹剔透,宛如玉石雕刻,一朵花骨朵正含苞待放,其中一片花瓣已是微微舒展开来。
一丝丝朦胧的灰色雾气从窗外飘进吴清河的房间,落在那盆兰花之上,迅速被兰花吸收,白嫩的兰花轻轻摇曳,更显空灵。
“六欲兰花,果真神奇,不食天地灵气,只纳人间欲念。”
吴清河喃喃,转头看向窗外的灯火通明,嘴脸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神体虽确实能入药,但若是如此简单,那些无上道统之人在神体未成长之前,抓上几个吞了,岂不是人人都能成就绝世资质,蛮荒之地就是蛮荒之地,未得教化,贪婪之心如此强盛,不愧为土著之名。”
虽然武安国的疆域在无尽蛮域之外,可在吴清河等人的眼中,依然属于蛮域,未成开化,与土著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