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写到这里和王命的记忆差不太多。
除了对纸条没有那么上心,其他基本都符合事实。
只是下面一段话,让他一下愣住了。
……
“1月5日中午,我从明月之都坐高铁返回飞跃之城。即将到站时,我突然在过道上方的电视里看到一条重播的新闻:1月4日,24点左右,飞跃之城城南污水处理厂3号楼意外失火,大火导致三名值班保安死亡。”
“死人了?污水厂昨天晚上死人了!”
……
日记里“他”十分意外!王命也有点意外,这日记怎么会提到污水厂的事。
……
“怎么会死人?”
“假如昨天我没有出差,以我的性格,我晚上一定会去污水厂看个究竟!”
“我去了那里,会不会死?”
“难道有人发现了我的秘密?”
“这纸条……难道是特意针对我的陷阱?”
“可那个秘密,就连米唐都不知道!”
“是谁?”
“是谁想要我死?”
……
纸页上深深的痕迹和潦草的笔迹,让“他”看上去非常焦灼。
虽说污水厂的事已经过去半年,王命稍稍回忆就想了起来,那是一桩杀人纵火案。
他记得那个案件治安属最先判定是意外失火,后来经过一周的寻访调查,治安属确定是一起恶性杀人纵火案。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他摸了摸下巴,那两名假扮保安的联邦A级通缉犯的面部特征还是挺明显的,一个秃头八字眉,另一个嘴角到眉角有道深深的疤痕。
但是污水厂的事怎么会和纸条扯上关系?
这纸条不就是个恶作剧么?
虽说上面胡乱写的地点正好和污水厂对上,但这不是意外么!
不对!时间!
王命心里一个咯噔,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要不是日记,他还真没想到两者之间的联系。
收到纸条的时间——1月3日。
收条上留下的时间——1月4日。
杀人纵火案时间——1月4日。
收条上留下的地址——城南污水处理厂。
杀人纵火案的地址——城南污水处理厂。
也就是说,写有犯罪时间和地点的纸条提前一天就送到了他手里。
这意味着——有人提前一天就知道污水处理厂会出事!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王命一下僵在了那里。
怎么可能!绝不可能!
纸条不是米唐她们的恶作剧么?
怎么可能会和那两个杀人犯扯上关系!
她们再怎么胡闹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除非……纸条不是她们搞出来的!
可如果不是他们,那纸条,还有日记,究竟是谁送到了他的手上?!
王命抬头看向窗外,浓浓夜色中,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冷冷注视着他。
他的额头冒出几滴冷汗。
他大爷的!他收到的纸条可不是一张,而是六张!
如果每一张都对应着一起犯罪!那岂不是说,在过去的半年里,已经发生了五起本可以提前遏制的犯罪!
他居然一直傻乎乎的把纸条看作米唐她们的恶作剧!
……
“1月6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纸条有问题!”
“1月7日,晚上一闭上眼,贴满纸条的老保安那张不停流血的脸就在我眼前晃动!”
“1月8日,纸条……污水厂……纸条……我总觉得治安属一定隐瞒了什么!我想去现场看一看!”
“1月9日,下班的时候,我在街区听到有人在议论污水厂的事情,说是三具尸体只找到了一具。”
“1月10日,治安属终于改口了,污水厂不是意外失火,是有人纵火,现在已经取得了关键性的证据。”
“1月11日,这两天传的有点邪乎,说只有死掉的那个老保安才是人,另外两个保安都不是人,所以找不到尸体。”
“1月12日,治安属发布最终通告,污水厂不是意外失火,而是一起恶性杀人纵火案件……我松了口气,我就说一开始就感觉不对!……不过我还是感觉哪里有问题……我总觉得纸条没有那么简单……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亲眼去看一看!”
“1月13日,我一大早就到了邹家村,这是距离污水厂最近的村子。
城南污水处理厂位于飞跃之城第四和第五大道之间,南侧、东侧被邹家村包围,西侧、北侧是大片荒地。
为了不引起村里人的怀疑,我假扮成一个刚从乡下过来想要租房的打工仔。按照小广告上的提示,我找到了老村长的家——距离污水厂一两百米的一幢两进三出的两层别墅。和老村长谈妥临时租房协议后,我借口熟悉下村里情况,顺着邹家村的中心马路远远绕着污水厂走了一圈。
占地十余亩的污水处理厂建筑规整,四幢多层办公楼把方方正正的厂区划分成一个标准的田字。厂区四周高墙耸立,八个污水处理池沿着北侧围墙一字排开,唯一的进出口就是污水厂东侧的大铁门。
在村里待了两天,我基本打听清楚当天的情况。
1月4日晚上3号楼失火,从接到邹家村村民邹国庆的报警飞讯到消防车赶到,这里面不过短短十来分钟。然而直到消防车赶到,污水处理厂依旧大门紧锁,无人应答。围观的邹家村村民不仅没有看到有人从里面跑出来,甚至都没有听到求救声。
不得已只能破门而入的消防队员最终在三号楼的废墟里找到了老保安的尸体,另外两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让人奇怪的就在这里,即便不来不及逃出污水处理厂,厂区里能够避开大火的空地很多,老保安怎么会被困在开放式的3号楼过道里活活烧死。治安属公布的尸检结果是尸体碳化过于严重,无法确认老保安到底是被大火烧死,还是被害后置于失火现场。
而除了老村长和村支书一家,大多数村民都一口咬定,现场燃起的大火蓝到发绿,无比诡异。更让村民害怕的是,这大火一点都不怕水,在高压水枪的冲击下,反而越烧越旺。”
……
这些细节王命还是第一次听说。
一个人是活活烧死还是死后置于火场最明显的判断特征是检查尸体的呼吸道,看是否有烟熏痕迹,从尸体其他部位是很难做出判断的,老保安尸体严重碳化可以说毁掉了最直接的关键证据。
由此看来,治安属在查出两个在逃犯的真实身份后,所做出的最终推论也是合情合理的。
唯一一个丧生在火场中的老保安;神秘消失在火场中的两个在逃杀人犯;污水厂失火,三个保安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反而是临近的村民发现后才拨打的报警飞讯;那么多的村民没有一人听见厂区内传出求救声。
这些证据都有力的证明了这是一起意外撞破身份后被杀人灭口,然后伪造失火现场的恶性刑事案件。
至于那些村民的说法,他有些好笑。
又不是蛮荒时代,哪来那么多鬼神的传说!
村民口里提到的和鬼火一样蓝的发绿的火焰,大概是污水厂处理因为大火而产生的某种气体的不完全燃烧;而不怕水,越浇越旺的大火,很有可能是三号楼里堆放了钾、钠、镁、铝等金属化学用品或是用于处理污水的硫酸、盐酸过多,普通水浇上去自然不能达到灭火效果,反而起了助燃的作用。
……
“我相信不是治安属有意隐瞒,但是我还是有种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
“他”似乎很不甘心。
日记写到这里戛然而止,整整四天没有留下任何文字,反而多了很多张简易地图,有污水处理厂的,有邹家村的,还有荒地的,连接着各点的凌乱线条组成的简笔画就像一张张速写的脸谱,看的人头脑发胀。
直到1月18日。
……
“我已经在邹家村待了五天,丹尼斯和赛琳娜给我打了几个飞讯,都被我搪塞过去。米唐也给我打了十几个飞讯,我想,她一定觉察出了什么!我必须回去了!
可待的越久,我越不相信这就是真相。这里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尤其是晚上,我走在村里的土路上,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蹲在草丛里,躲在房子的阴影里,藏在黑色的夜空里,冷冷的看着我!
每天我都期望能从村民口中打听到更多关于污水厂的消息,每天我都失望而归。
老村长还以为我是因为找不到工作才垂头丧气,他劝我不要灰心,更不能自暴自弃。
……真是个善良的老人!
我很清楚自己现在什么模样,用蓬头垢面、猪头狗脸来形容都不为过!或许看上去还要可怕!!!
今天是第五天了,我想我有点走火入魔了!会不会是我想的太多了,其实这就是真相。然而,纸条、狄亚莫斯密码、污水厂、大火、死人,这些事情在我脑子里,不停回返往复的出现,转的我脑子快要爆炸!……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我无比失望,或许我真的错了,我准备放弃了。
晚上,我收拾好行李,和老村长打了个招呼,告诉他我准备明天回家。老人很开心,以为是他的劝说起到了作用,特意杀了只老母鸡让我补补身体。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就去村头的小卖部买了一大包零食分给村里的小孩。
小朋友们吃的都很开心……四岁的狗蛋突然拉住我的手咬我的耳朵,说要告诉我一个小秘密。我有点好笑,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能有什么秘密!难道他要告诉我他喜欢比他大一岁的小花……天哪,我不敢相信,他看到了!他看到了……
火焰……人形火炬……
如果真是那样,那两个逃犯……
狗蛋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他的幻觉?
我不敢也不愿意相信!可直觉告诉我就是真相!
这就是纸条想要告诉我的真相!
怎么会这样!”
……
“他”究竟从狗蛋嘴里打听到了什么?
为什么如此惊慌失措!
王命眉头越皱越紧,日记一到关键的地方字迹就一片模糊,就像“他”打听到的是某种用文字无法写下的禁忌。
王命快速翻到下一页,日记突然简单到只剩下抬头的一行小字,然后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
“1月19日,平安,无事。”
“1月20日,平安,无事。”
“1月21日,平安,无事。”
……
“2月4日,平安,无事。”
……
“他”是放弃了?还是被打听到的真相吓到了。
……
“2月5日,早上起床,我的心里就一直打鼓,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我在心里不停祈祷,希望不要再和纸条扯上关系。”
“我错了,我就不该这么想!我怎么能忘了墨菲定律!我根本就不该去想纸条!”
“下午六点,我的右眼皮直跳,果不其然,我才离开座位五分钟,笔架下就多了一张纸条——第二张写着狄亚莫斯密码的纸条!”
……
2月5日?
王命回想了一下,这也差不多是他收到第二张纸条的时间。
时间他不记得了,但是翻译过来的地址应该是金针路88号。
果然,日记上写的丝毫不差。
……
“2月6日,3:33,金针路88号。纸条和上次一样,留下了明天的时间还有地址。”
……
和第一张不一样,第二张纸条的内容王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金针路88号实在是太出名了。
不管飞跃之城的老人,还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新人,可以对飞跃之城的历史一问三不知,但没有一个人提到金针路88号会说“不知道”。
作为飞跃之城传闻最多的私人住宅,它的名气甚至超过了它黄金圣庙遗址的本身。
王命现在还记得小时候邻居大爷讲过的404故事。
如果把民间流传的关于金针路88号的故事合并成册,估计可以出本《民间杂谈怪论》。
王命清楚记得自己把第二张纸条翻译过来后的反应,他直接气笑了。
那帮家伙真当他傻,居然想忽悠他半夜三更去那种地方!
……
“金针路88号?上次污水厂没有去成,明天要不要去看一下?……就是会不会有危险?”
……
日记里,这几句话重复了一整页。
王命可以想象,“他”又陷入了某种极端焦虑烦躁的状态。
……
“2月7日,我第一次发现,勇气两个字原来这么难写。虽然我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甚至预想过回不来的结局,最终我还是没有勇气跨出大门。我好害怕,我怕去了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