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复古酒店?”朱由学睁开双眼,老式木床,被里、床帘,皆是清宫斗戏样式。
“亏那几个,无愧历史系研究生,竟寻到此等情趣去处。”朱由学心中笑道,须是昨夜烧烤吃的多,此时嗓喉无力,发不出音响。
前日,朱由学东南亚历史研究生论文答辩通过,虽有些着紧、取巧,但终究顺利通关,诸事成败论英雄。
翌日,几个死党,以俩官、富二代为首,约几个所谓模特,爬山。高跟鞋吗,颤颤巍巍的爬山,男士正好出手助力,亲亲摸摸,最合拉近感情。
因朱由学善绘画、雕塑、摄影,还有一手好羊毫,假假也算个文艺青年。俩二代常借朱由学的风味,扮文艺范,换些新口味。因他不好浪顽,故勉强算圈子的核心。
爬山、游乐园、KTV小醉,最后烧烤摊子,朱由学被俩甚大学兼职模特以峰山夹攻,素来酒量不好的朱由学,美人在怀,加论文通过,一时放浪形骸。
“似乎当场吐了。”朱由学强自回忆当时饮酒情形。
身侧感不到其他温度,好不易放开一遭,却是孤身夜眠。“女多男少!真不够意思,画个圈圈诅咒你,痿......”
“怎这样冷,好厚的锦被,哪个调的空调,冻死个人。”忽觉寒气入面,只当空调太冷,就去寻摸控制器。
床帘深厚,遮挡不见光亮。朱由学遍寻不得,又觉酒后过度,双臂有些劳累,伸手拉帘欲放些光亮进来。
“这是谁的手?”昏暗里,一直白嫩手儿突的伸出棉被,那手及臂短小非常,多敢是孩童的。朱由学骇然心惊,却口不能言,欲起身又觉无力。
兀自急切躲避不得,忽的那孩童手臂缩入被中不见。朱由学似有所觉,心念一动,两支孩童手臂露出。试着努力抬高,而后晃肩膀。感观真实,却是自己身子。
“怎么个情况,老子一七五的壮汉。不就喝了一场醉酒,怎成了这副模样,谁呀这是?”朱由学欲哭无泪。
“对,老子在做梦,定是梦中。睡吧,睡着了醒来就好了。”朱由学自我催眠欲睡。
方闭眼,大脑一阵刺痛,蒙太奇似的光影浪涌入脑。
“朱由,木加学,这是什么字。辖觉切,同我姓名一样读音!”光影里乃是一四岁孩童记忆,不,更准确的说,是录像,五感的录像。(历史有此人,王才人二子,早夭,借名)
四岁孩童懂或不懂,意识清楚或混沌,其中感官录像,经现世朱由学脑袋一番解码,顿时蓝光高清。
“老子,这是穿越了,重生了!不,不能够吧?”画面轮转,两世记忆交汇,朱由学才晓得自己身子何以成了孩童,非是梦境。
万历三十八年生,万历皇帝之孙,朱常洛之子,王才人三子,年方周四。就是他穿越之身的身份。
“王才人三子,岂不是天启皇帝胞弟!二子早夭,你也早夭,可怜王才人。”正想及此处,又一画面入脑,随即停滞,反复播放。
“这是你......”画面里,花园小亭,此身朱由学兀自吃用零嘴。亭外不远,一妇人与一绿袍阉宦说话。
两人音量虽小,却仍听的清楚。许是此身朱由学年周不足三龄,不怕他明白。
那妇人由阉宦手里接过包裹。
阉宦阴着脸,颔点朱由学,笑道:“李娘娘吩咐,将这包裹的内里与那小子穿了,自有厚赏与你。”
妇人讨好拜首,“奴婢谨遵娘娘懿旨。”说罢,就要取包裹里的衣裳。
阉宦面色急变,拦住道:“不要命了!这内里可是‘痨鬼’死前贴身衣裳裁减的,捉急忙慌甚么,赶黄泉汤不成。”
妇人闻言,手里包裹呱哒掉地......
“靠,真他妈心狠,给小孩穿肺结核疾患的衣服,难怪早夭。”看罢那记忆,朱由学才知此身死于肺痨。
个中缘由,那李娘娘有一子,与此身朱由学同岁,闲常身子康健,却亡于春时风热。偏素来多病的朱由学,虽坎坎坷坷却无性命之虞。遂起了嫉妒,收买伺候朱由学的那老妇,以病衣加害此身朱由学,现代世界朱由学才得以穿越。
“估计我是酒精中毒了。”朱由学苦笑,心道:“李娘娘,多敢是李选侍了。”
“情势不妙哇,那妇人,既害一次,便能害二回,身边鬼要不得,须尽快除去。”知晓大概情况,朱由学立即转换角色,思考起前路。穿越成实,先活着再说其他。
“妇人,只是标。根,却在李选侍。”能做移宫案女主,莫管是主动、被动,都可见其在青宫权势,以朱由学之母王氏身份,要弄掉李选侍,还不如自裁简便。
眼下,首要自保。自保得有人,有人需有钱。
青宫之主不受皇帝喜欢,用度淡寡。王才人不受青宫之主宠爱,用度简直萧索可怜。
钱!大明王朝就亡于财政崩溃,他穿越此身与明朝同生死。眼下求生,未来求活,皆要钱、钱、钱。
东南亚,东西二洋,明朝白银最多之处。也好,不枉自己有个东南亚史的水分学位。
海贸,事涉东南士绅,东林党之流利益。那起子,皇帝都敢弄。
呵,别个穿越,三妻四妾,人生巅峰。咱却要搏命。
“娘娘回来了,奴婢恭迎娘娘。诸太医大人也来了!”忽传来老人声音,打断朱由学心语。
少刻,帘外传来声响,尖锐的公鸭嗓压的轻和,温声道:“皇三孙殿下,太医院诸太医前来诊治。奴婢要开纱帘,您闭着眼儿。”
朱由学思嗯声回应,原主痨病逾数月,整日昏睡,双目一时见不得光亮。
不移时,朱由学嗅的鼻尖酸气阵阵,好大醋味。
约有盏茶功夫,醋味弥漫渐重,公鸭嗓道:“王院判,请!”
朱由学闭住双眼,忽的有光亮扑面,眼皮虽紧闭,依旧不舒服。
须臾,一道模糊身影遮住光亮,方才好些。那身影似有动作,随即有手贴于朱由学额头,掌、背各停十余息。下挪于肺、心处,停顿足二三十息,方道:“怪哉,奇哉,老夫平生首见。”
一声音道:“院判,如何?”
王院判道:“李大人,一试便知。”
李太医闻言上前,与前道一般手法,后诊双腕脉像,道:“奇迹,真乃奇迹。”
“吾且一试”,又一身影上前,“真乃奇事。两日前尚高烧不去,肺气杂沉无力,心跳衰微。昨夜更气若游丝,药石无救。缘何一夜之间,康健如此,恍若新生。”
李太医道:“院判所言极是,莫非所开之药尚有我等不明之效!”
另一太医说:“所用三方皆是前人经典,虽药量略有调计,却无其他差处!”
“昨日之方有三百年人参,莫不是有了奇效。”
“林大人,所谓百年人参......”言语之人压住嗓音,道:“安慰人心而已。况昨夜情景我等亲见,心脉几近于无,水米不得进。至今午不过六个时辰,病症尽消。你我皆知,莫说甚么百年人参,于这痨病,迁延时日罢了。”
“医书不载,未必便无。百年人参极为珍贵,三百年者世间难寻,有甚你我不知之奇效,也说不准。”
两位太医辩论医理,各执一辞,争持不下。
那王院判见之,打断道:“林大人,人参之效我等日后再究。今皇孙身子康健却是实事,你昨日之方应是有功,吾必实奏娘娘、皇长孙。李大人,你所言也不差,但从未见人参,能一夜见功如此者。前几日林大人所开方子,少不得有辅从之力。两位大人,以为如何!”
“院判大人所言极是!”
床尾,嘀咕嘀咕的低声细语悉数传进朱由学集两世灵魂听力的耳朵。
前世多闻明朝末年官场派系争斗如何如何,人浮于事。未曾想这才穿越,一群郎中就即兴上演和光同尘的官场经典戏幕。
数位御医,王院判居首出寝殿。外间,妇人与一孩童,皆急切问道:“王院判,学哥儿(孤兄弟)如何了。”
王院判躬身三拜,道:“不敢劳娘娘、皇长孙殿下着问,吾与林太医、李太医等诸太医接连诊治。邀天之幸,皇三孙殿下身子已然康健,再将养些时日,便可大好。”
“好、好、好......”妇人即王才人连声呼叫罢,容光焕发。焕发却只维持一瞬,面色就急转青白,身子忽的软倒。
少年,太监及宫女皆惊呼,赶忙扶住。
王才人晃晃脑袋,压下胸中虚慌,嗓音无力亦难掩欢喜,说道:“王院判,林太医、李太医之功,铭记于心。”
过得数日,每日里太医诊治,屋里醋味不断。
太医院诸太医皆啧啧称奇,痨病能愈者,万中难遇其一。便是痊愈,也是气短息促,一生消瘦,面色饥黄。
哪有朱由学这样,红光一日胜过一日,待吃过几记滋补药,朱由学发过汗,诸多太医皆认定,朱由学有如天神护佑,大痊无碍。王才人如今,尽可探看,不虞染疾。
朱由学寝殿床前,王才人大半年来,第一次入内。其后,朱有校探身,伸手去摸朱由学前额,王才人嗔怪打开,把手入怀待暖热了,方放在朱由学前额。
须臾,长舒一口气,喜道:“果真不热了!学哥儿,身子可还有甚不舒适处?”
朱由学眯着眼,适应了光亮,将王氏举动看得清楚,道:“母亲,儿子无事,只是连吃几日汤药,肚中饥饿!”言罢,肚腹咕隆如鼓。
王氏喜道:“竟能知饿,果然大好!”
朱由校欢喜的跳起身来,大喊道:“来人,来人。备膳,备膳。吾兄弟饿了,李本忠、李本忠呐,快寻李本忠,令他多备饭菜。雪花酥、五香糕、羊肉扁食尤要多些,还有......”
“去!”王氏点点朱由校前额,嗔道:“你饿还是你兄弟饿。雪花酥、五香糕,尽是你爱吃的,只怕学哥儿味儿也闻不着。”
朱由校抓抓脑袋,呵呵笑道:“兄弟康健,儿子极欢喜,一时忘了!”
王氏道:“前月哪个牙痛,太医怎与你说的,还用甜食,回头与你算账!学哥儿,想吃些什么?”
朱由学道:“儿子饿的厉害,想吃肉!”
王氏道:“你身子方好,应食清淡些,莲子粥如何?你爱用腌青梅,多备些,可好?”
“妈,母亲!”朱由校拉住王才人衣袖娇声。
“你又作什么怪?”王才人瞪眼。
朱由校讪笑,摇头晃脑作读书状,“医书有载:羊肉补体虚,祛寒冷,温气补血,最合由学病症!”
王才人道:“医书有载,我怎不听闻,你说出名来!”
“呵呵!”朱由校充愣。
王氏敲个指蹦,“你呀,正经书不肯用心,杂书也乱编乱造,净来哄我!”
朱由校傻笑,面色羞臊,不敢作答!
“奴婢李本忠叩拜娘娘,皇长孙、皇三孙殿下!”一声高呼,解了朱由校的困难,乃典膳李本忠。李本忠着急奔来,已是两颊霞红,鬓角暴汗。
朱由校走上前,要拉李本忠衣裳,道:“李本忠,你起来,与母亲说,羊肉合不合病体初愈,身子虚弱之人进用。”
李本忠巧劲抬身,既不让朱由校使力,还显出朱由校的亲近。借掩面擦汗让开衣袖。
暗自呼吸,待喘匀了气,即屈下壮硕身子,作仰视朱由校,道:“启奏娘娘、皇长孙殿下,体虚极合进补羊肉、羊羹之类。”
王才人道:“学哥儿亦要吃肉,只我思量,大病初愈宜清淡,羊肉荤油颇多。”
李本忠目视床榻,噗通跪地,喜道:“皇三孙殿下大好了,天老爷保佑,皇三孙殿下千岁洪福。”咚咚咚面南叩天不止。
王才人道:“罢了罢了,老天爷不差你这几个响头,起来说话,学哥儿还等用饭!”
李本忠复磕拜数个,额头见紫,“娘娘日日诵经焚香,诚心祷告。天老爷自看不上奴婢,这几个低贱响头。”
顿了一顿,又说道:“羊肉荤油虽多,但可精选腿肉。腿肉精瘦无白脂,拌以葱姜、香料腌制,蒸过,激三遭冰水,再蒸一道。如此,羊肉鲜嫩不失且入口即化,不着丝毫油腻,正适皇三孙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