嫏嬛国几乎半年的时间都是处于冬季,所以这里的春天特别的短暂。已经至四月末,天气才慢慢热了起来。
每年的四月二十八这天,嫏嬛都会举行盛大的庙会。据说这天去药王庙祈福,一年都会平安康健。于是,缘君早早地将那二人唤醒,准备带他们去凑个热闹。
聿儿不情不愿地穿着外袍,不知怎地就是系不好腰带,看见缘君在一旁为楚凰嫣小心地梳理着头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将腰带往旁边一扔,一屁股坐在榻上。
缘君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理会。这孩子的脾气真的很坏,也不知他家人是如何宠出来的。看这情形他好像还收敛了一些,不然指不定又要闹成什么样子。
楚凰嫣手里拿着缘君为她买的胭脂,犹豫着要不要往脸上擦。其实不妆扮,她也算得上是个素颜美人,涂上去反倒还会减色。可是不用的话,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是辜负他一番好意呢?思索了半天,终于还是打开了胭脂盒子。
“啧啧,那么难看的颜色,眼光还真差。恐怕勾栏院里的小倌都不会用!”聿儿看着楚凰嫣手里的胭脂,以为是她要送给缘君的,于是很毒舌地说道。他也许是在嫉妒缘君对楚凰嫣好,也许是在生气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他一直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喜欢他,对他好,凡事以他为优先考虑,他喜欢的人更是要如此,只能对他一个人好。可是现在却不是这样的。缘君对他也很好,但是总是会先照顾那个女人,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聿儿的话让一旁的两人有些尴尬。楚凰嫣拿着手里的胭脂涂也不是,不涂也不是,好像自己无论怎么做,都免不了丢脸,顺带着连缘君也要跟着一起丢脸。她有些生气,还有些难过,只好低下头拼命把眼泪憋回去。以前吃过那么多苦,受过那么多罪,都没哭过,却不料在喜欢的人面前连一个孩子的拂尘一指都受不了了。
缘君默默地看着楚凰嫣合上了胭脂盒,却没收起来,只是握在手里用拇指轻轻抚摸着。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或者做点儿什么来化解此时的尴尬,可是她没有办法去责骂那个任性的孩子。突然脑子里闪过一幅画面,于是她伸手从楚凰嫣手里抢过那个石榴红的胭脂,在楚凰嫣顺着她的动作抬头望向她时,道了声:“别动。”然后用指腹轻轻蘸了些颜色,涂抹在楚凰嫣的眉眼之间。
铜镜里的楚凰嫣一瞬间添了三分妩媚,七分柔美,衬得一双大眼更是明净可爱。
缘君没注意到楚凰嫣望着她的目光里带着感激,还有一丝羞赧,也没注意到一旁的聿儿十分不快地“哼”了一声,她只是有些恍惚刚刚脑海里闪过的那个画面,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将胭脂涂抹在一个貌美女子的眼睛上方,他说这叫“眼影。”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个人到底是谁,甚至都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待三人来到药王山下的时候,上山的人早已是肩摩袂接,望不到尽头。
楚凰嫣望着掎裳连袂的热闹景象,止住了脚步,怕再往前走,会因为拥挤再碰坏尚未痊愈的伤口。
“都说这药王庙的神符灵验,原打算趁这机会求两个平安符给你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怪我疏忽了,早知道就不带你们来了。”缘君有些歉意的说道。
“哼,若是真的灵验,那些行医问药的人早都饿死了。”聿儿嘴上很不屑地说着,却还踮起脚尖去看,要说心里没有好奇和期望却是假的。
楚凰嫣看着他言不由衷的模样,掩口轻笑:“我看聿儿其实还是蛮在意的么!”
“谁准你叫我聿儿的?”一句质问加一个白眼,噎得楚凰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的左手在垂着的袖子里攥紧成拳,恨不得上去撕碎他那张嘴。终于,看在缘君的面子上,又一次忍了下来。
缘君最后决定让楚凰嫣在山下的茶馆里等候,自己带着聿儿上山。她不知道如果继续让他们呆在一起,会出现什么状况,总之是不会有什么好事。
聿儿显然很高兴这个安排,马上就忘了之前的不快,拉着缘君一路上山。
庙会之所以人多,不仅仅是为了求平安符,还有很多小商贩借着这个机会在沿途摆摊。像是那些剪纸的,杂耍的,抖地铃的,每见到一个,聿儿都兴奋地跑过去看上半晌。这会儿又瞧上一个吹糖人的。
只见那小贩取了一些热糖稀放在手中揉搓,然后把一段衔在口中,吹鼓出泡后放在一个模子内,又用力一吹,待过一会儿打开木模,就出了个猴子模样的糖人。他又用苇杆一头沾点糖稀贴在糖人上,就算做好了。
“这个我要!”聿儿伸手抢过,转身就喜滋滋地走了,留下缘君一边和一旁等了很久的孩子道歉一边把钱付给那小贩。
边走边玩,很快就到了山顶的药王庙,求了两道平安符回来时将将过未时。一路上聿儿不停地跟楚凰嫣炫耀着手里的糖人,还一直絮絮说着庙会有多好玩,当走到城门口看到新张贴出的告示时,突然止住了话语,连手里的糖人掉在地上也不自知。
告示上只说“选绣”的初试定在五月初一。就这么简单的通告,聿儿却觉得仿佛一记重拳捶在胸口,瞬时煞白了一张脸,喉咙也涌出一丝腥甜。他也不顾楚凰嫣和缘君投来的疑问和担忧的眼神,撒腿就跑回了客栈。
当晚他就一个人躲在屏风后,不吃不喝,不知忙活着什么。熬了两夜,终于累倒在榻上。发着高烧,却拉着缘君的手不让他去请大夫。
缘君望着烧得昏迷的聿儿,莫名恐慌起来,突然很害怕他就这样睡过去再也不醒来,好像之前记忆里的某段经历重复上演了。那种未知的恐惧不断侵蚀着她,却又那么缥缈,抓不住,忘不掉。
不得已,缘君趁着楚凰嫣睡熟了,取出从吴山上偷下来的桂花酒,擦在聿儿身上,方退去了热度,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也不醒来,只是皱着眉头,像被梦魇住了一般。
缘君握着他的手,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花儿。”缘君听到他轻声念了句什么,却没听真切。还待要再仔细听,却觉得指间一下刺痛。低头看去,却是他腕上的姻缘线起了尖尖的刺,刚好扎到了她的手指。还有许多细密的刺已经勒进了他的手腕。
看来这段天缘,很可能要了他的命啊!
是夜,星稀无月,静谧的庭院里已经漆黑一片。缘君一个纵身跃到院墙内的一棵树上,四处观望了一下,远远可见有两间房内还亮着灯。一处是正对大门的客厅,还有一处是距离客厅不足百步的卧房。
她略略思索了一下,便朝着卧房的方向而去。刚一落地,便听到一声:“谁在那?”吓得她赶紧捏了个隐身诀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