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汤下肚,韩枫的身上暖和了许多:
“弟兄们,不说那些大道理,你们都是勇士,了不起的勇士。不过,大家心里有点怕吧?”
“哦,还行!”一个民壮硬撑道。
韩枫笑道:“那你可比我强,刚才一只雕翎箭就镶在我的胸前,还好我有两层战甲,我可是真的怕了。嘿嘿,你们肯定要问,都虞侯咋还能害怕?”
“是哩,方才十将跟俺们说了,您可是神人哩,神人也害怕吗?”那个民壮有些纳闷,可这个长官和气着哩。
韩枫笑道:“我当然也怕死,是人就怕死。可是怕敌人就不杀我了吗?当然不会。所以,我们只有豁出去。
想要不死,就要去杀死敌人,杀死敌人才能保护自己。再说,看着我们自己的兄弟受伤、死去,那我就更不怕了,因为我不能让他们白死,契丹人必须十倍百倍的偿还。
记住,狭路相逢勇者胜!胜者才能不死。
契丹人凶残,和我们汉人不一样,投降了也逃不脱毒手。我们没有退路,想要保命,那你就要把命摆上去拼,我们要比契丹人更加凶残。”
韩枫、韩龙和方飞走远,继续去下一处巡视。
大战之后,正是鼓舞士气的时候,二流子才会去偷懒,必须要让士卒们看见长官,知道长官关心他们的疾苦。
韩二毛充满了勇气,少爷说的真是实在,是这个理。
想要保命,就要把命摆上去。
夜色深沉,天空飘起了漫天的雪花,落在屋顶,落在地上,掩埋了大战的血痕。透过雪隙,月光将清晖洒下地面,这一个小城的惨烈她不会放在心上,因为她的月光要普照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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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煤球炉里蜂窝煤正红。
锅里的白汤在翻滚着,热气弥漫。韩枫几个围在炉前吃着火锅。激战了一天,方才那两个馒头就没有吃饱,其他人也参差仿佛。
刚刚巡视完,现在着实饿了。伙食自然比普通军卒好得多,可一个合格的将领必须是军中最后一个吃饭的。
韩璆叹道:“乡军、民壮和弓手们还是没经验啊,统计下来,今日死了八十四个,重伤六十多。加起来也就不到五百人,去了近三分之一啊。”
韩龙道:“老爷,我第三都还好,死难十二个,重伤八个。方飞那边就没死人,只是打扫战场时不小心重伤了两个,不过每一个都令人揪心。”
韩璆有些不虞:“就你们彰德军是人,就不能…。”
韩枫摆手:“父亲,没人故意把民军推前送死,大家都是一起在战斗。民军死的多这不奇怪,因为他们没有经验,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我们已经是老兵带新兵了,否则死的人会更多。口头说再多印象也变不成本事,必须在战阵中跟着学才会。”
“有些道理,可为何不让老兵多保护他们呢?”
“父亲,军队不是这样的。这是我下达的死命令,老兵可以教新兵,但决不允许用自己的危险做代价。现实很残酷,老兵的命比新兵宝贵的多,只有老兵不死,新兵慢慢成长为老兵,军队才能有强大的战力。”
韩璆道:“这是为何?”
韩枫道:“如果老兵都死光了,再多的新兵蛋子也没用,一群绵羊赶不上一头狼。强军之路,并须用新兵的血肉来浇灌。想要少死,那就要加强训练。
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
韩璆沉默了,‘这实在是太残酷了。可是,道理不错。’
韩枫心里叹了口气:
‘这里面没有对错,对错不重要。普通人追求对错,聪明人只要结果,而智者追求其中的奥妙。父亲算是好的了,可毕竟还是受到了儒家多年的戕害。
儒家对中国的大一统有功,有大功!
可这是以不断削弱人民的血性为代价的。而且,过于教条那些凡人达不到的圣人标准,呵呵,结果怎样?
就培养出了大群的伪君子。真君子也有,比如父亲,可是数量太少了,更多的是赵延寿那帮人,有奶便是娘。’
夜沉沉,韩璆辗转难眠。
他是第一次见到了战争,战争是如此的的残酷。而自己的执拗令儿子陷在了这片危险的境地中。
船已经满载,装不下这里所有的人。儿子说了,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消耗的差不多了,才能带着剩下的人撤退。
这是在是太残酷了啊。
望着黑暗中打着小呼噜的儿子,韩璆的心很痛。
他一定是累坏了,年轻人可是很少打呼噜的。在永济县的这几年,他一年最多回乡两次。可是,自从韩枫母亲过世以后,韩枫已经不大肯和他见面。他亏欠了他们母子太多,那一袭漫虹桥畔的红衣胜火。
现在父子在新年重逢,竟然是在战火中。也许自己前些天应该跟儿子回去,可是,自己怎能放下城中的百姓啊?
自己很幸运,有了这般大才的儿子。
不行,说什么也要让儿子先走,拼死也要保护好他。这不仅是自己这个做父亲应尽的责任,也是一位儒者的良心。
儿子不仅对家族很重要,对这个乱世也很重要,他的那些学问已经改变了水冶。如果大成了,对整个民族都很重要。
黑暗中,韩璆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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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辉透过风雪,投射在城头,风如虎吼,从西北卷了过来。
月辉清冷,除了哨兵,众人在凛冽的寒风中睡得香甜,派发的羽绒睡袋很暖和,没有睡袋的民军则从城下的尸体中搜集来不少破羊皮。
数里外是契丹人的军营。
火焰的光芒隐隐的从黑夜中透了过来,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迷离。大年初二,这是一个平常又注定不平常的夜晚。
夜色掩蔽着方飞特战队。
申时一刻,军营中仍不时有马匹轰隆着进出,火光中不时有百姓被圈了过来。
暗夜中,哭泣声、皮鞭声、惨嚎声混杂了一片,女子凄厉的哭泣刺痛着星空。
方飞咬紧牙关,手指向后,大家纷纷向后退远。
不一会,军营中几匹战马飞奔出来,方飞特战队远远地缀了上去。契丹人的马队有四人,领头的叫御鲁拔刺,渤海人,曾经在长白山里狩猎,在山里追逐过野狼,搏斗过猛虎。年纪不到四十,正是男人巅峰的时候。
他们四人要去北边大营传信,走着走着,御鲁拔刺不禁皱起了鼻子,似乎是闻到了空气中不安的气息。
月光中,方飞特战队已经撒开了半弧,包抄了过来,前面一个班正在远处迂回。御鲁拔刺叫声不好,几人抽出武器,紧磕马镫,身体前倾,加速奔驰了起来。这时,方飞等已在全速的状态,迅速的缩短着距离。
一排弩箭在沉沉的月光中飞了过来。
弩箭漆黑,没有光亮,几个契丹人听到弩箭破风时已经晚了。两人翻滚在夜色中,一人坠马,另一人被轰然倒地的战马甩了出去,头部接触地面,脖骨爆响在马蹄声中。
借着月光,前面又有几个黑影逼了上来。
御鲁拔刺和队友举起钢刀迎了上去。一片星光飞了过来,几乎是到了眼前才发现是一片渔网时,几人连人带马被兜头罩住。
随后战马歪倒,前冲,顿挫在地上,御鲁拔刺他们在夜色中翻滚起来,却被渔网和倒地的马匹兜在了一起。
夜风长吟,火把烈烈,火光中三人被按跪在地上。
“哦,死了一个哈。我们做个游戏,你们三个回答。第一,今夜抓那些百姓做什么?第二,你们的粮草库在哪里?谁先说,先说的可以不死。”
御鲁拔刺目眦欲裂,大声向另外两人说着什么。
方飞一刀背将他砍翻,“拖到树丛那边,剥皮。”
御鲁拔刺被拖走,不一会树丛那边传来声声凄厉的惨嚎,空气中传来了血腥气,异常的恐怖。突然一股骚气传来,一个契丹人崩溃了,大声哭喊着:“我说,我全说啊……”
月光中,一队战马奔向了永济县城。
几个特战队员带着捆在马背上的御鲁拔刺回转战船方向,大队则在方飞的率领下消失在了夜幕中。
他们从东边远远地绕向北,带着那个招供的家伙。那个家伙是被掳到北方的二代汉人,却恨不得身为契丹人,主动依从了契丹人的装束。另外一个失去了价值,你懂的,回归了大地。
夜色如油,云遮月。
特战队向临时粮草库潜踪而去,由于远离战线,又是到了后半夜,没有几个哨兵,哨兵大多蜷缩在某处草堆的角落里打着瞌睡。
两个敬业的,命运多舛!
他们被悄悄潜过来的特战队员从身后捂住了嘴,后心一凉,匕首没入。随即尸体被拖到了角落。为了保险,被从后面抱住了脖子,一扭。
特战队员在各处放置好了轻油弹,定了时间。这东西现在还很不准确,为了保险起见,方飞他们定了两刻钟。不过,轻油弹全部被藏到了草堆的深处。
无论各种可能,总有几枚会送礼物给契丹人。
特战队在黑暗中飚远。
月光重现,永济县北十五里处冲天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