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韩枫即将要出征。
这一日,韩枫没再安排其它事情,他要好好的陪陪晚晴。
虽说彰德军武装到了牙齿,他也不会在第一线拼杀,可是上了战场后没有人能够保证万全,说不定这就是最后的陪伴。
韩枫的心中有些愧疚。
回到相州后,韩枫从早到晚都在忙于军务,二人连一起吃晚饭的时间都没有。晚上,韩枫从军营回来,如果时间还早,比如在亥时左右,韩枫会去小楼和晚晴说说话,间或弹弹琴,可也呆不了一个时辰。
这时,瑶琴和小葱头一般已经在楼上睡了。
大战将起,相聚的时间宝贵,瑶琴自然不会做电灯泡。
韩枫和晚晴之间也没有了以前的亲昵。
晚晴知道韩枫正经历着丧父之痛,她的心也很痛,韩枫的心里该是在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曾经的青楼生活令晚晴很细心,虽然她不单独接触客人,可听闻多了,姐妹们的手段却是不陌生的。晚晴柔情似水,就用这份安静和细微的体贴,尽量去慰藉着韩枫心中的郁结。
二人白天在城里各处逛了逛,像一对小夫妻牵手在街上走走,唠唠闲嗑,韩枫很喜欢这份平淡,平淡是难得的幸福。
从第二楼向西,穿过仁义巷就是北大街,沿着北大街信步南行经过钟楼就是鼓楼大街。钟楼和南侧鼓楼之间的鼓楼大街是相州最繁华的商业街,两侧满是鳞次栉比的各种店铺,货品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
有了韩枫的陪伴晚晴很开心,一会逛逛这家,一会逛逛那家,买上几张红纸,几只红蜡烛,一会又钻进干果铺子买上几包红枣,栗子,蜜饯。
韩枫自然不会拎包,荆南在后面跟着。
韩枫还是第一次在城里逛街,他也很新奇,四下打量。韩枫穿上了月白色儒袍,晚晴则穿着兰花褙子,一对璧人走在街上,引来了不少注目礼。
不久,有人认出了两人。
街上有些沸腾了。
韩都虞侯,以前水冶镇的枫少爷,大名已经传遍了相州的大街小巷,少女们深闺的梦中人,拒绝了多少提亲啊,怎么旁边竟伴着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子?
“那个就是枫少爷?好英俊啊,笑起来两个酒窝,真好看。”
“那女子居然是花满楼的晚清大家,韩都虞侯和青楼歌姬在一起!”
“什么青楼歌姬,晚晴大家早就赎身了!”
“两个人好般配啊!”
“呸,伤风败俗,他还在孝期,竟然公然和青楼女子勾勾搭搭。张兄,这可得好好宣扬一下,士林败类啊!”
“嗯,没想到他这么过分,安老太爷说的没错,这是我儒士之敌。”
“晚晴姑娘好美,可惜,名花有主了啊!”
……
各种传言开始迸溅出了浪花,泛起了涟漪。有心碎的少女,有羡慕而不甘的男人,也有心存鄙夷的儒士,当然,也有人认为没什么。
被群众围观了,很不爽。
韩枫拉着晚晴到了鼓楼,迅速转向了鼓楼东街,不久就进了城隍庙。城隍庙里没什么人,二人吐了口气。晚晴有些抱歉:“对不起,被人认出来了,会不会给你添麻烦?这对你的名声可是不太好。”
韩枫笑道:“认出来就认出来,这有什么?我陪我爱人逛逛街,天经地义,碍着谁了?别理那些人嚼舌根,别多想。”
晚晴脸一红,默默陪着韩枫逛了起来,心中很暖。
‘爱人,称呼真是真怪,可,真是很温馨呢。’
城隍庙又名威灵公庙,始建于北周大象二年,规模不小,四进院落,五进大殿,布局结构严谨。不过中国古代建筑的形制基本一致,各处城隍庙相差不多。韩枫对大殿兴趣不大,对后面的小院角落更感兴趣,哪里的墙角有些古旧,岁月的痕迹中泛着绿色的青苔,清幽古朴。
古朴是一种别样的美,因为有岁月留痕。
岁月是一首歌,从古流淌至今。
没有人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古老的辉煌能够让人心有所属。
美国再强大,
人们还是更愿意去欧洲旅行,因为它的悠悠。
下午,两人回到小院中。
晚晴抚琴,淙淙流转,韩枫陶醉了。
晚晴抚的是流水,此曲将水的各种姿态演绎的淋漓尽致。
曲分九段:首段起水流之势,隐示主题。第二、三段则用泛音写出山涧小溪潺潺、飞溅的各种泉声,轻灵空透。
第四、五段则节奏渐急,表现泉溪出山,汇入洪流,渐有汹涌之势。第六段是高潮,韩枫似乎见到了急流穿峡过滩,惊涛骇浪中奔腾难挡。
七、八段是高潮后的余波,忽缓忽急,时放时收,第九段则余音渺渺,令人心情平复之余意难收。
此曲散发了天籁、地籁、人籁的相知相合、浑然一体的气象。虚实结合、情景相融、气象高远。
没有一种乐器能比古筝更能体现出水的灵动。
乐声如水,不如晚晴如玉。
晚饭时,韩枫叫了几碟子茶点,二人小酌,在烛光的映照下,晚晴楚楚动人,韩枫不由得有几分沉醉了。
‘若都是这般温馨宁静的日子该有多好啊,我当尽力拼杀,去迎来这份宁静,不仅为了晚晴,也为了所有人。’
“好久没有你的小诗了呢,能再写给我一首吗?”
韩枫沉思片刻,回忆下后世自己的拙作和今天的场景,去了书案前取了蘸水钢笔在信笺上一蹴而就。
晚晴轻轻读道:
“春日须纵情,
小街古庙偷浮生。
一门分两界,
门里相聚,
门外离情。
百年修得同船渡,
真情。
*
城隍也寂莫,
红墙小院苔痕青。
小巷多溫热,
几碟蒸菜,
一壶浓情。
酒酣耳热笑谈中,
晚晴!”
晚晴的眼中浸出了泪水,珍重收好,‘这是写给我的呢,百年修得同船渡,真情!说的真好,可他明日即将出征,兵凶战危,他还能回来吗?能回来和自己白头偕老,同渡百年吗?’
晚上,晚晴迟迟没有走。
小蝉偷偷把晚晴带回来的东西在韩枫的卧房里布置了。晚晴牵着韩枫的手,在韩枫的几分迷惑、激动中一道步入了卧房。
房间里燃起了红烛,床头挂上了红帐,窗棂上是小蝉巧手剪出的喜字,桌上摆着几碟干果,简单而热烈。
韩枫有些懵:“晚晴,你这是。”
晚晴道:“按说,你在孝期,我本不该如此。可是,明日你将出征,今日,我要将自己给了你。你待我如何?情深意长。我对你如何?早已将你视为夫君。夫君,你即将出征,我不要再有遗憾。就像你在城隍庙里说的,爱人,说的真好。现在,请你好好爱我!”
晚晴去倒了两杯酒和韩枫手臂交缠,在烛光中交杯。
随即,晚晴取下发簪,打散了头发,青丝如瀑般的倾泄了下来。
韩枫心中感动,热血上冲,伸出双臂将晚晴拦腰抱起。
这一夜,烛泪不曾入眠。
清早,启明星还在天边挂着,角楼在渐渐泛白的晨霭中巍巍。
韩枫一行的马蹄声踏碎了长街的宁静,看着韩枫的身影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晚晴在门口痴痴地望着。
晚晴的头发已经盘了起来,她昨日经历了从少女到妇人的洗礼。
‘我将我最宝贵的给了我最心爱的,我没有了遗憾。夫君,你要从战场上安然归来,因为我们的甜蜜还没有尝够;你要从战场上安然归来,因为,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你要从战场上安然归来,我将日夜为你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