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城向北五十里，顿丘。
大雨滂沱，连绵不停，天地笼罩在了一片烟雨之中。太阳躲在了乌云后，吝啬的不肯将光芒撒下来，虽然东风渐起，天气还是湿寒。
雨水在地上肆意横流，斜风扫过雨帘，一名斥候奔入了大营，马蹄溅的泥水纷飞，斥候的全身透湿，兀自在湿寒中头顶热气蒸腾。
斥候翻鞍落马，跑进中军大帐：“报！皇上，澶州大营今日还是没有动静。”
耶律德光有些烦躁，在大帐中来回的踱步，叹道：“这场大雨实在是不巧，我大军在顿丘埋伏了近十日，这雨就下了十日，这是救了石重贵的命啊，难道真是天意不让我契丹人此次取胜！”
赵延寿道：“皇上，晋军畏惧我骑军锋锐，主力都沿黄河一带布置，不敢远离。依我看我大军不如集中攻打澶州。晋军的水军主力就在澶州，而北城和南城之间有浮桥。如果夺下浮桥，晋军就会崩塌，过河后兵锋一日可至汴梁，那天下就归我们了。”
耶律德光叹道：“可我军连遭不利，军心浮动。现在后方的晋人又蜂拥而起，处处烽火，反抗的厉害。赵延照大肆的杀戮泄愤，没有吓破晋人的胆，现在看来，反而激起了晋人的反抗，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啊！”
赵延寿没有说话，这时不能附和，附和了反而是在帮助赵延照。
他和赵延照没毛线关系，他本姓刘，义父是赵德均，而赵延照的父亲是赵思温，二者只是幽州赵氏的两支。他和赵延照更多的是竞争的关系，这也是契丹人分而治之的策略。
耶律德光接着昂然了起来：“不过，杀的也不错，这终究会消耗晋人的民力。一次打不下来，那就接着第二次，第三次，每次咬下他们一大块血肉，我看他们能坚持多久？我契丹打山南幽州用了多少年？呵呵，几十年！
不断在敌人的疆界内掳掠，敌人的民力就会不断疲惫，终究会有支撑不住的那一天。灭国之战连绵，拼的就是决心和耐心，我们要像狼一样坚忍。”
赵延寿赞道：“皇上圣明！”心里却叹了口气。
耶律德光道：“来人，传令下去，雨停后大军即刻出击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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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不再害羞，重新光耀了起来。
雨后的空气清新，泥泞中顿丘城附近，大队大队的契丹人在开拔，如同在大地上泼开来的墨，前锋不断的延伸，向南蔓延了开去。
从空中俯瞰，十余万大军散布满了原野，旌旗蔽日遮天。
军卒们牵着战马，行进在泥泞中，不时骂上几句这鬼天气。契丹骑军的行军也是步行，战马娇贵，马力要保留到战阵上。
游骑纷纷前出，去遮蔽战场。
两军游骑开始接触，不断在小股的追逐和缠斗，鲜血开始洒在了疆场，就像两股水流激起的浪花，浪花不断的向澶州方向推进。
特战队的游骑早就奔驰在西去的路上，而比这更快的是次第的信号弹，在此起彼伏的升空，将消息送去彰德军大营。
三颗信号弹在天际冉冉升起。
符彦伦喝道：“全军准备，一个时辰后出发!”
决战终于到来了，先前的全是铺垫。
也不能说铺垫没有用途，因为连场胜利，消除了恐惧，激起的是军心士气，士气则是古战争取胜的关键。
符彦伦和韩枫两分。符彦伦率领骑军和机动步军南下临河，在那里将转而东去戚城助战，韩枫则率领十艘战舰，澶州水师的十多艘战舰随行。战舰载着韩山部和叶汉部，而方飞部则在紧张的做着最后的准备。二十艘战舰张开风帆，顺着永济渠北行七十里，来到运河的转弯处。
洹水县城的南门，几个幽州兵在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而另外几个不断的在进出县城的百姓身上搜寻着，遇到女子搜寻的尤其仔细，不时发出几声淫笑。
忽然，城外来了几辆堆满麻袋的大车，幽州兵精神了起来，两个满脸黧黑的庄户人颤巍巍的走上前来。
“军爷，小老儿送来了我乡的军粮，您看运到哪里？”
幽州兵大喜，这是赵大帅的要求，能够征集就不要像契丹人般的打草谷，民众但凡有口饭吃，一般也不会激烈反抗。可惜，契丹人不听，因为他们没有这个习惯，抢劫多方便啊。
大车隆隆，陆续驶过城门洞。
小头目有些奇怪，这车怎么会是四个轮子的呢？不禁喝到：“慢！”
在他旁边一直在赔笑的娃娃庄户惶惑的大声道：“军爷，怎么了？”。
说话间，娃娃庄户突然上步，右掌外缘重重的切在了头目的喉结，在头目软软瘫倒时，娃娃庄户伸臂将他环住，一支匕首从上方插入了心口。
庄户们纷纷从车上抽出了钢弩和莫刀，三三一组，风卷残云般的收割了城门处的幽州兵，信号弹升起，随即，南边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方飞在那个头目的尸体上擦净了匕首，大声道：“迅速上城，厢车在城门前展开，抵住守军，确保马军入城。”
士卒踉跄着跑入军帐：“指挥使，北面来了大批船队，是晋军的旗号！”
在幽州汉军指挥使大惊失色的同时，韩山和叶汉部的骑兵已经旋风般的冲过了城门洞，向着县衙方向席卷了过去，一路上，墨刀挥动，头颅和残肢飞舞。
半个时辰后，守城的幽州兵尽没。县衙前的广场上，一个个被五花大绑的幽州兵，轮流被抬上了一张张长案。
县令和衙役们在彰德军卒的监视和指导下，哆嗦着拿起锋利的匕首，拽住恐惧中躯体的两腿中间，然后用力一割。
方飞笑道：“县令大人，烦劳你在城中找些郎中给调理下，死不了的记得送去林虑县的铁矿。”
县令满手鲜血，颤抖在早春的寒风中
韩山和叶汉面面相觑，画面太过唯美，不忍直视。
叶汉叹道：“飞哥儿，我发现你越来越邪恶了！”
韩山附和：“太过阴损了！”
方飞笑道：“两位打住，这是我的主意吗？这是上面那位的命令，前些日子，各地矿上的战俘奴隶没少闹事，理由是没有女人。那位说，没卵子的幽州兵才是好幽州兵，前段时间他们没少奸淫我大晋的妇人，既然已经爽过了，就去矿上好好干活吧！还起什么歪心思要女人？不过，没有女人实在是太苦了，不人道！干脆一劳永逸，让他们不再需要女人，也好少受些深夜辗转难眠之苦。”
叶汉和韩山胯下一凉，脸上的肌肉不由得扯动了几下。
旁边百姓们则哭喊着高声叫好，实在是太解气了，这些幽州兵可没少祸害女人，多少家的年轻媳妇和闺女被祸害了，这是报应。
韩枫没有惩处恒水县的官员，只是提拔主簿做了县令，他的口碑还不错。大军屠刀之下，举城投降也是一种选择，就像二战时戴高乐在电波中曾经说过的：“你们只要在心中默念，我是法国人！”
不可能要求每个官员都像父亲，标准太高了。
实事求是，直面人性。
人性的根本是趋利避害，宁要真小人，不要伪君子。
吊诡的是，那些平常高调唱的最欢，让别人做烈士的人，往往也是真的面临生死时，投降屈膝最快的家伙。纵观中国历史，这种人前赴后继，从未灭绝。
韩枫也不赞同张巡的泪血睢阳，吃了小妾和举城的百姓，虽然抗击安禄山叛军有功，虽然可以说是出于无奈，但是，太残酷了。
泯灭了人性的胜利，韩枫宁肯不要。
人性可以利用，但终归要有底线。
要泯灭人性也只能针对异族，如果连本族都不放过，那这个民族的希望何在？
至于这些幽州兵，既然拿起刀枪，为异族主子肆虐本族。呵呵！那你就是异族，留下一条命就是网开一面了，还想要女人？想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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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舰队顺水东去，在距邺都十里处悄悄靠岸，大门滑开，搭好跳桥，战马鱼贯而出，纷纷融入了暗夜中。
戚城西十里处的一片缓坡，月色洒了下来，彰德军的战车围成了一个圈，里面的军帐中，士兵们在睡袋里进入了梦乡。
符彦伦在月光中依次巡查，刁斗声传来，更显寂静。
明天将要迎来残酷的一天，不知道又有多少兄弟会长眠不醒。夜深人静时，他才会露出柔软的一面，明日，将心如铁！
城头上，高行周和符彦卿看着远处契丹人的大营，大营中点点灯火。放下了千里眼，高行周叹道：“明日，一切都会有了答案！”
符彦卿道：“是啊！明日将会有了答案！”
澶州城，大帐的黑寂中，石重贵怔怔的望着穹隆，心绪起伏：“明日，终归要有答案了吗？”
韩二毛也睡不着，黑暗中传来铁牛的震天鼾声。这小子除了吃就是睡，要不是看他训练刻苦，他早就一脚踹远了。
排长也阵亡了，现在的排长是他，他却没有欣喜。
身边的兄弟们不断似流星般划过，只留下一张张曾经熟悉的面容，他却来不及缅怀，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轮到自己。
“明日，终究要有答案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