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玉山南麓,小南海东。
昆玉山上,松涛阵阵,烈士陵园里,庄严肃穆。
符彦伦和韩枫带着彰德军全体官兵矗立在风中,死难者家属、柏门学舍师生,相州各界的代表肃立在周围。
低沉呜咽的军号声响起。
唰!唰!唰!全体官兵右臂斜举敬礼。
近三百具棺椁覆盖着彰德军的军旗,依次下葬到墓穴中。
春花编就的花环,绽放在每一座墓碑前。
符彦伦深沉致哀,随即昂然,盛赞此次战役的硕果和将士们的英勇。
符彦伦最后道:“让我们记住这些烈士,他们是为我们苦难的民族献出了自己最宝贵的生命。让我们的后代深深地缅怀,曾经有这样一批人,他们不畏契丹胡虏的凶残,毅然走上了战场。如果,将来打败了契丹人,我们不可忘记,正是这些烈士的鲜血,赋予了我们和平、幸福和安宁。”
‘似乎很熟悉,一字未改!’韩枫却没有窃笑。
讲完话,符彦伦悄声道:“小子,别怪为父抄袭,这段话实在是太过经典了。”
韩枫摇摇头:“经典的不是这段话,而是那些烈士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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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枫没有去九龙山,而是来到了柏门学舍。
柏门学舍已经开学了,新的年级扩展为六个班,近三百人。相州城、安阳县、林虑县、汤阴县的学生都来了。学舍里建立了宿舍,条件艰苦,一间宿舍里要住八个人,采用了上下铺。
学舍新招了不少老师,大部份是水冶镇的读书人,相州城也来了不少格物学的死忠,一时间人才济济。
韩枫重新梳理了教师编制。
周文、新加盟的相州费征新和他分别做山长和副山长,谭知伦和范大成任教务处正副主任,韩良任后勤处主任,这些是行政级别,列属柏门教学委员会,向校董会负责。
至于教学系列,教师重新分了级。
由于柏门学舍是民间书院,自然不能照搬州学的一套。韩枫按照后世大学的规矩,将教师分成了助教、讲师和教授三大等级,每个等级又划分成助理、正式和资深三级。在此之上,最高等级叫做院士。
陈抟是名誉院士。教授只有两个,周文和费征新,谭知伦和范大成是讲师,韩樑和韩栋则只混上了助教。
已经不小了,韩枫要为学舍的未来发展留出足够的空间。
这里是格物学的策源地。
韩枫有信心,终有一天,这里会成为圣地。
学舍建立了大礼堂,就是将一个院子封了棚顶,棚顶和四周的房舍屋顶间留空隙,这叫‘抱厦’,阳光和风可以进,雨进不来。
大礼堂中,坐满了二年级学生和旁听嘉宾。
旁听的嘉宾超出了学生数倍。因为常识课是公开课,相州城来了不少人,也包括符彦伦和赵迥。
韩枫讲的是游牧民族的源流与嬗变。
说是常识,一点也不平常。
韩枫将史料中,关于游牧民族的记载梳理成体系,而且对体系中的相互关系进行了着重研究。在这个时代,根本没人听说过。
韩枫最后总结道:
“如前所述,游牧民族包括西胡和东胡两大系统。从西胡而言,先是有匈奴、坚昆和丁零,发展到突厥和之后的薛延陀、回鹘、葛逻禄和黠戛斯;从东胡讲,先是乌桓和鲜卑,而鲜卑又分化成契丹和室韦,包括蒙兀和鞑靼等部族,契丹人称之为祖卜。另外还有靺鞨,也称为女真。被契丹人征服的渤海国是熟女真,混同江以北的黑水靺鞨是生女真。
匈奴是第一次草原统一的高峰;鲜卑是继匈奴后的第二个,应对五胡十六国和南北朝;突厥是第三个,应对隋唐;现在我们中原正面临着第四次游牧民族高峰的来临。
我们尤其要注意第四次的高峰、
因为,作为他们已经不是单纯的游牧民族,而是农牧相间,既有草原游牧的彪悍,也有农耕的富足,而且还非常的重视工匠。这就是现在的契丹人,契丹人就是游牧、渔猎和农耕的混合体,结合了各方面的优势。
游牧民族发展到今天,已经成熟,他们将不断冲击中原。
此诚危机存亡之时,中原威矣!
中原必须做出变革,大力发展和应用格物学,巩固农业,着重发展工业和商业,发展到更高的阶段,才能彻底的战胜游牧民族。
如果今后有人从商,不妨多去草原看看。
所谓知己知彼,了解了草原才能采取针对性的措施,才能从根本上瓦解他们。这需要不只一代人的努力,而我们,也要学习游牧民族的优点。”
“枫少爷,游牧民族粗鄙野蛮,没有我儒家煌煌经典,为何要学习他们?”
“因为你打不过人家!”
“非也,怎能单凭武力说话,那圣人教诲不要遵从了吗?”
“嗤!因为你打不过人家!”
“那为何这次我们打败了契丹人,你率领的彰德军就比契丹人厉害!”
“那是因为我学了契丹人的战术,而且有格物学指引的先进武器!”
韩枫压了压双手,礼堂安静了下来。
韩枫不屑道:“请不要争论,因为刚才提问的人根本不了解游牧民族,不了解就说我们如何如何优越,那只是空泛大言。如果你们肯去草原,深入了解了游牧民族后,那么,欢迎来和我共同切磋。现在,恕不奉陪!
我一分钟几十贯上下,你们赔给我?”
两个儒生面红耳赤,愤愤不平的甩袖离去。周文有些不虞,上前小声道:“韩枫,不可如此直接,读书人都是要脸面的。”
韩枫笑道:“先生,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凡是不实事求是的人,不是我道中人。既然不是我道中人,嘿嘿!学舍旁听的名额有限。”
周文指了指韩枫叹道:“你啊!”
韩枫高声道:“同学们,这堂课对你们深了些,那是各位嘉宾才了解的范畴。不过,你们可以先有个轮廓,今后在读书过程中慢慢的理解。而各位嘉宾,希望有人能致力于深入了解游牧民族。好了,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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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楼,天上人间。
大家有些恍然,他们不知道韩枫为何会对游牧民族竟然如此了解,这实在是有些解释不通,难道真的有人会生而知之?
众人追问,韩枫来了个鸡同鸭讲,笑着用格物辩证法的对立统一、量变质变、否定之否定三大规律搪塞了过去。除了陈抟,大家都似懂非懂,不明觉厉。
陈抟心中却掀起了波澜,欲与韩枫探讨,却不见了人。
珍珠泉畔,韩枫正和周文在闲聊。
韩枫道:“先生,李伦来信讲了个故事,很赞!京城有位才子叫董永,是小妾所生,他却奋发读书,高中金榜,才名传遍了东京城,一时媒人不断。”
周文有些代入,问道:“后来如何?”
韩枫道:“那人却偏偏喜欢上了青楼的名妓叫李师师,李师师才艺不凡,这本是好事,他却非要娶为正妻。家里自然不允,他却破家而出,李师师也赎了身,二人住在了一起,过着没羞没臊的平淡生活。”
周文的脸上变了色,阴晴不定。
韩枫道:“本来二人琴瑟和谐,却突然噩耗传来。董永的生母亡故,据说是本就体弱多病,因对董永和李师师的不顾礼法深为不满,病情加重,不幸谢世。董永父亲大怒,将他赶出了家门。”
周文的脸色大变,双手成拳,身体微微颤抖。
韩枫道:“那董永无奈离开了李师师,远走他乡!李师师伤心欲绝,辗转得知了董永的去处,她很自尊,不肯去牵绊董永,独自一人默默地承受!可她却心存怀疑,后来,她的好姐妹,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开封府四大名铺之一,以冷血闻名的包拯,经过包拯彻查,他发现……!”
周文的目中含泪,颤抖着双唇:“发现了什么?”
韩枫道:“包拯发现了,董永的娘亲是被他大母下鸠毒害死的,那大母趁着这事闹的沸沸扬扬,董老爷大怒下冷落了董永娘亲,趁机连夜下毒,真是心黑手辣。董老爷后来知情,却为了董家的名声,不惜昧了良心!”
周文的泪水涔涔而下,任凭泪水流满了双颊:“那结局如何?”
韩枫道:“先不说结局,那董永却不知道,他离开时,师师姑娘已经珠胎暗结,孩子生了下来,叫小葱头。师师姑娘独自一人,数年含辛茹苦,顶着世人的鄙视和风言风语,独自将孩子拉扯大。”
周文颤抖着问道:“那再后来呢?”
韩枫道:“包拯和我汇报了情况,我暂时没有声张。我还没有想好,师师姑娘肯不肯原谅董永?因为他的逃避,令师师姑娘独自承担了这份苦痛!”
周文泪流满面,一把抓住韩枫:“瑶琴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
韩枫道:“先生,请随我来。”
柏门学舍旁边的一处院落,韩枫叩门。
过了会,‘吱呀’一声,院门打开,出来了两个少妇。
一个美丽的少妇,目中含泪,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孩。
周文泪流满面,嘴唇剧烈的颤抖着:“瑶琴,这是?”
瑶琴含泪道:“小葱头,这是你的父亲,快叫父亲!”
小葱头眼睛骨溜溜的转着,忽然嘴巴一瘪,转头埋在母亲胸口抽噎了起来。
周文手足无措,颤抖着双手欲抱,却僵在了空中。
韩枫拉拉晚晴的衣袖,“走啦,不要做电灯泡啦!”
晚晴跟着紧走了几步,轻声道:“我们去哪里?”
韩枫邪邪笑道:“第二楼后面的小院,那里也有间桑拿。”
晚晴脸腾的红了,狠狠掐了韩枫一记,随即惴惴不安道:“我们的事,怎么和你家里说起?你还在孝期,我们……”
韩枫呲牙,痛道:“晚上就回家。小蝉那边我对好了,去年年末,我在相州已经擅自纳了妾。哦,我是都虞侯,单门独户,我娶谁?不用通知家里。嘿嘿!我已经通过赵大人,在府衙办好了我们的婚锲,日期是去年的。”
晚晴手上用力,泪水涔涔而下:“我都担心死了,你怎的才说?”
韩枫骤然屏住了呼吸:“示爱的方式很多,痛过了方才知道!”
晚晴垂下了螓首:“德华,我知道这不应当,我只是担心你即将出征,可能不再回得来,我不想留下遗憾!”
韩枫大为感动,紧紧抱住晚晴:“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此生,我们生死契阔,无论什么风雨?我会始终爱你、保护你,尊重你,直至生命的尽头。此刻,万事有我,你只要作个快乐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