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晋阳第二楼，渔舟唱晚套间。
第二楼在中城，紧靠着汾水，这里有飞虹桥和晋渠，汾水从下面流淌过，渔舟点点，甚有画意诗情。
韩枫又给河东军带来了马蹄铁，别看这小小的马蹄铁，技术并不复杂，可千百年了就是没人想得出来。
这可以避免大战时不惜马力带来的马匹耗损，相当每年多引进不少的马匹，或者说引进的马匹数量不变，但可用的战马数量增加了许多。
谁都知道马军是战场之王。
契丹与河东军的强悍也是由于马军的精锐。现在由于契丹占据了燕云十六州，切断了河东大部份的马源，只好向党项人或河西回鹘处购买，但数量终归是不足。
如果说之前韩枫带来的装备大幅度提升了步军的战力，现在马蹄铁则补上了骑军数量不足的短板。
时值中秋聚会，刘知远投桃报李，大笔一挥，交由第二楼承办。
还是熟悉的套路，还是熟悉的配方，自然还是创造了太原城酒楼开业的奇迹。这次的轰动效应更大，因为晋阳城的等级更高，而且承办节度幕府的中秋聚会啊，这可是酒楼业的第一次！
轰动还有第二楼的香水，何必沿袭海报宣传策略，提前一个月进行各种炒作。因为中秋要承办聚会，所以香水的销售日定在了八月十四。开业以何必当场打碎一瓶在地上为伊始，当茉莉花香弥漫了周围的时候，小娘子们都疯狂了。
由于吸取了相州第二楼的经验，一开始就采取了限制性销售，每人只能购买一瓶，不到午时（11-13点），第二楼宣布今日存货售空。香水首日只投放了200瓶，所以香水的销售额首日仅三千贯不到。
韩枫这回要玩饥饿营销。
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不至于引来商税务的过度关注。
官员是按照等级分层，渔舟唱晚套间里坐的当然是刘知远和最核心的幕僚，韩枫远来是客，有幸忝陪末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知远和大公子刘承训起身告辞。
‘哦，是个合格的老大。’韩枫心里暗赞。
气氛开始热烈了起来，武将们占了上风，因为这时候节度幕府主要依靠的还是枪杆子，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嘛，人数自然占优。不过负责民政和财税的苏逢吉、苏禹珪和王章也逐渐开始活跃了起来。
史弘肇最是痛快：“小子，你知道我最看好你们哪一点吗？你先满饮一碗，我就告诉你。”
“劳资才不想知道呢？”韩枫痛快的一口干掉，众人叫好。
史弘肇道：“不是你小子那些装备，不是你的马蹄铁，也不是你的九天一千六百里，那些虽然厉害，可还不是咱老史最看重的。”
哦！众人来了兴趣，这些都不看重，还有更厉害的？
杨邠不快：“别卖关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史弘肇也不生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杨邠算是他的上级。史弘肇道：“我最服气的军纪严明，那队列走的，就跟刀劈斧剁般的整齐，别看只是民军，我看却是强军。有了这份严格的军纪，必然在战阵上如臂指使，加上那些武器，定然所向披靡。”
刘崇和郭威连连点头称赞，作为百战将领，自然知道个中轻重。
王章叹道：“战阵是胜利的保障，可实际打的却是钱粮，你们不知道啊，这小子的装备虽好，可几乎是要掏空了我们的钱库啊。”
‘信你才怪。’韩枫哈哈一笑：“大人谦逊，大人聚财的手段百出，咱河东人杰地灵，物产丰茂，今年又风调雨顺，没有山东地区（太行山以东）的旱灾和水患，小小军资，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昨日我第二楼的香水可是一个时辰之内一售而空啊，这说明什么？太原府富有，令人羡慕啊。”
史弘肇揭露道：“得了，你就别叫穷了。你不是用马匹顶了不少，就你那马匹卖的价钱，比从回鹘收购的…”
杨邠拦住：“喝酒，喝酒，哪里那么多废话？”
韩枫暗笑，他当然知道贵了不少，不过河东军订购时没有要求打折，和马匹加的价比起来，自己还是赚了，自然装作没注意听，划了过去。
苏逢吉却来了兴趣：“元锡兄，今日月朗星稀，时值中秋佳节，何不作诗一首啊！”苏禹珪是在座诸位中唯一的进士及第，和苏逢吉同为京兆府的同乡，二人关系不错，又是同为儒士，自然守望相助。只谈军事他们插不上嘴，苏逢吉想将话题向文事上引。
史弘肇有些不虞，却被郭威抢了先。
郭威和他不同，自从和柴守玉结亲后，就读了不少兵书战策，成为了儒将。郭威道：“是啊，元锡兄，值此佳节，定要一展才华才是。”
苏禹珪沉思了一会，也罢，自己前日还真是得了一首，来到休息间的长案上挥毫而就，旁边苏逢吉和郭威连连叫好，接着就安排人在一楼大声朗诵了出来。楼里的文官却不比武将少，众文官轰然叫好，气氛推向了高潮。
有文采佳者纷纷摇头晃脑了起来，喝酒论诗，自然是文官站了上风，不一会竟然有熏熏者叫嚣，还是文官治士才能太平，武人粗鄙，应该尊崇文人的指挥。武将们则撇嘴，酸臭文人有毛用？还不是得老子拿起刀枪，才有河东的强悍？
一时间文武有些争执不下。
不过，武将虽然不屑，却不会真的动手，刘知远治军甚是威严。渔舟唱晚套间里，杨邠和王章则另有不同意见，他们承认吏治的重要，却认为吏治主要在于从微末做起的政务纯熟，不屑于儒士的浮于表面，一时间莫衷一是。
官和吏，这是个很复杂的话题。
韩枫却不插话，文武之争嘛，乱世武将权重，治世文官渐长，中国历史就是这个循环，自己是初到河东的小字辈，何必掺和？无论文武，都是第二楼的顾客，顾客是玉皇大帝，给钱就行。
韩枫不想掺和，战火却烧到了头上。
战火不是套间里的人挑起的，他们都位高权重，自持身份，不会波及一个客居的小辈，何况这小辈很得节度大人的欢心。
战火来自李业，他喝多了，做人也没有尺度，前日不敢出门践诺，韩枫没有追究，他却认为遭到了羞辱，因为刘知远严厉申斥了他，一直怀恨在心。
借着和几位兄长前来敬酒的时候，他放飞了，不自量力道：“韩枫，前日是你赢了不错，可今日是中秋佳节，文华为重，你可有本事作诗一首赞和，那我才是真的服气。”
‘这人真是个极品，太无厘头了，哪里跟哪里嘛？毫无逻辑，你是谁啊？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量。’
韩枫微微一笑，竟不搭理，和李业的几个兄长李洪建、李洪信、李洪威干了杯，坐下后又去敬了旁边的史弘肇，笑吟吟的低声谈论了起来。
现场有些冷，一时鸦雀无声。
李业僵在了当场，脸红一会白一会，手足无措。杨邠暗自点头，史弘肇十分痛快，这个李业少不更事，仗着是刘知远的内弟在晋阳城里胡作非为。
李三娘虽然深明大意，李业的几个兄长也稳重知礼，就是这个被惯坏了的幼子纨绔，做事不知深浅。由于父母的早逝，李三娘对他怜惜之余有些溺爱，对这人的所作所为，众人都很不屑。
见到冷场，郭威出来调和：
“韩枫啊，你说你练军严谨，兵器打造堪称大家，那军论刘节度也是十分赞赏，这第二楼菜式又这般的新颖别致，哦，听荣哥儿说你还在柏门学舍治格物之学，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哦？众人第一次听说，不禁纷纷递上来注目礼，这小子竟然这般厉害？
韩枫羞涩道：“比如说生孩子。”
众人先是错愕，接着爆出哄堂大笑，这小子真是有趣。
李业被解了围，在兄长拉拽下泱泱离去，郭威却笑道：“大家知道吗？《青玉案.元夕》就是这小子写的，他可不是不会做诗，只是不大写而已。韩枫，今日佳节，你就不要藏拙，来上一首吧。”
众人饶有兴致，未来的老大，现在的准岳父发话了，韩枫点头遵命，来到窗前，推开窗扇，望着天空中的一轮圆月和汾水上的点点渔火，沉思片刻，来到长案前，挥毫了起来。
众人听到方才郭威的夸赞，纷纷啧啧称奇，围了上来，看看这小子是否真的这般厉害，连史弘肇都走了过来。
看到第一句，苏禹珪就愣住了，不禁吟诵了出来。
“望月怀远，词名大气。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好词，好词啊，这是水调歌头，这开头竟与屈原的《天问》和李白的《把酒问月》有相似之妙啊。
这词起得突兀、问得离奇，真是洒脱飘逸。而这第二句又把对于明月的向往更推进了一层，把酒相问，竟是想飞往月宫，真是豪放而不凡，小子，好气魄。”
韩枫继续写出下一句，苏禹珪接着念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哦，归去？他竟是设想自己前生是月中人，因而欲乘风归去，却又怕自己受不了那里的寒冷，有些留恋，实在是别开生面的想象，真是旷达而飘逸，竟然有仙人之气。
韩枫接着写出第三句，完成了上阙。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这回苏逢吉却连连点头：“元锡猜的不错，果然是留恋人间，又回到了人间，这是先幻想着出世，接着又入世，那下阙应该是写人了。此上阙真是畅想如长上了翅膀，在天上人间自由翱翔，如此洒脱豪放，比谪仙人李白丝毫不差。”
韩枫接着写下阙。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苏禹珪接着分析道：“哦，这应是在写月光流转，暗示夜已深沉，月光转过朱红的楼阁，低低地穿过雕花的门窗，照到了房中迟迟未能入睡的他，这是在思念某人。接下来那句真是传神之笔，明月不应有恨，但是明月却为何总是在人们离别的时候才圆呢？这是在含蓄的表达离别思念之苦，传神，太传神了啊！”
随着韩枫的下一句，苏禹珪彻底震惊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他轻轻的念出，接着激动道：“他在为明月开脱，人有悲欢离合，月也她的遗憾，自古以来世上就难有十全十美的事。这是对人到月、从古到今做了高度的概括，从人、月的对立过渡到人、月的融合，真是达观。
哦，既然月有圆时，那么人也有再相聚之时，真是富有禅意，此词竟然有佛家修禅的飘逸和旷达。此为绝句，绝句啊！那什么样的收尾之句才能配的上这首旷世之作啊？”
众人懵了，苏禹珪的评价竟如此之高，竟然是旷世之作吗？
韩枫行云流水间，丝毫不做停顿，俄顷完成收尾。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苏禹珪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个典故出自南朝谢庄的《月赋》：“隔千里兮共明月”。即使远隔千里也可以通过明月把彼此的心沟通在一起，这是“神交”。
此句与王勃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相通，又可以比同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真是旷达而乐观，可以说是在中秋之夜，对一切经受着离别之苦的人们表示的美好祝愿。”
这时前面的词句已经在楼下传颂了，第二楼里一片寂静，文官们全在品着这首词带来的巨大震撼，武人则面面相觑，不明觉厉。
苏禹珪叹了口气：“韩枫啊，你的《青玉案.元夕》我拜读过了，可以说是《青玉案》一出，后世再无上元词，而这首水调歌头从成就上看构思奇拔，畦径独辟，极富浪漫色彩，是历代以来中秋词中的绝唱，可以说这首《水调歌头.望月怀远》一出，人间再无中秋词啊。”
这首旷世之作不仅震惊了第二楼。
望月怀远在夜色中迅速的流传了出去，不几日竟在晋阳刮起了风暴般的仰慕，各大青楼纷纷传唱，不少闺中少女害起了相思，却纷纷打起了问号。
谁是那个婵娟？竟然让大才子这般的苦苦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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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佳从闺蜜那里收到此词，并且得到闺蜜的分析，眼圈一红，不禁怒气冲冲的跑到客院质问韩枫：“臭小子，你这词是写给谁的？竟然的如此思念，既然你如此的思念她，又为何来招惹我？你当我…”说着竟然有些哽咽。
‘都是剽窃惹的祸。’
韩枫上前，深情凝视了郭佳半刻钟，郭佳有些不知所措，韩枫无耻道：“佳，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回相州了，每每想到会离开你，我们分隔千里，我的心就很痛，撕裂一般的痛，那个婵娟就是你啊，我的郭佳。”
郭佳懵住了，他竟这般思念着我，杏眼里泛起了雾气。
韩枫趁机拥郭佳入怀，在郭佳羞涩、惊喜、不知所措中，轻轻的触碰郭佳的红唇，夺走了她的初吻，接着紧紧抱住，低头痛吻了起来。
郭佳有些慌张，继而有些恼怒，双拳捶打着韩枫的后背，却慢慢的抱住了韩枫，热烈的迎合起来。
这时，来找韩枫听故事的青哥、郭怡、郭璐几个正走到月亮门，被小院中的这一幕惊呆了，青哥正想大喊非礼，却被郭怡一把捂住了嘴，“嘘！走啦，以后咱们有福了，第二楼随便吃，那可是姐夫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