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做了些无谓的努力而已,完全不值一提。”石良耸了耸肩膀,然后继续说道,“对于我自己在物流公司方面的调查毫无进展一事我供认不讳。不过,想要尖酸刻薄地讽刺我的话就请便,毕竟弱小的人才习惯嘲讽和否定。”
对于孔星文与夏若渊来说,石良如此坦诚地承认自己的失败是极其反常的一件事情,照往常的时候,石良恐怕已经阴沉着脸并对着周围所有人进行无差别的讽刺了。不过更令二人者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那位宣称着自己一下午都一事无成的记者居然又说自己找人问到了连石良都没有搞到的情报。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并没有太离谱的地方,毕竟相对侦探而言,记者的门路应该会更广一些。
马自磊恰到好处地插入的一句话,瞬间打破了这徘徊于讽刺与反讽之间的气氛:“啊,关于这一方面……我倒是拜托我的记者同事调查到了。不过,等一会再来展开讲讲吧。”
石良听说马自磊明明是足不出户、也并不费太大力气,他只是在那里看着书,情报就传到了他手里,真是有够让人羡慕的。不过,既然情报已经摆在石良面前了,那么出于某种偏执的情感,他就不会对这些情报弃置而不顾,换句话说——“有情报就要处理”就是这样一种近乎偏执症的个性。哪怕摆在石良面前他正面对的谜题是真正无法究明的存在,在他的头脑中也必定会存在能够抵达真实的线索或途径——至少他是有这样的自信的。
“那么,诸位,请把你们的所见所闻汇报上来。”石良将双手合十然后掌心分开,在胸前用双手搭建了一个三角形的稳固结构,并说道,“之后,就交给我天才的大脑来处理吧。”
石良接着说:“不论你们所见到的、所听到的有多么离奇、多么吊诡,我都会综合其可信度然后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里去。在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之后,在辨明了一切的模糊之后,在解读了一切的梦境之后,在厘清了一切的疯狂之后,在那一切之后,无论结果是多么的让人难以置信,那都是受到万众瞩目而被众人所翘首企盼的那一个真相——至少是我们所能触及到的范围内,最接近完美答案的那一个真相。”
“那么就从我开始汇报吧,”夏若渊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原本我还以为,或许我还能比宅在店里看书的记者先生稍微好一些。现在看来,或许我能接触到的信息算是我们之中比较少的了吧。”话毕,夏若渊向石良看去,石良此时已然不是平日里酗酒邋遢的那种形象了,取而代之的是虽然领带打得很松脸上却显得精明而冷酷,双眸闪着亮光就像是由上古的智慧巨龙的龙血结晶形成的两个球形晶体一样。
“没事,那就由你开始吧。”石良面不改色地说道,或许对他而言谁先开始都无所谓了,重要的是在所有人发言之后,线索的汇集与情报的处理。
夏若渊假意咳嗽,然后从包中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包裹,用着话剧表演的舞台上一样的口吻说着:“啊,诸君,在开始我的陈述之前。请容我出示这一件证物。”
“这是什么啊?”马自磊不解的问道。
“以他的办事风格来说,多半是准备贿赂给谁的香烟吧?”石良向马自磊解释道,“然后呢?怎么被拒绝了?少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了,有事快说。”
“好的老爷,没问题老爷。”夏若渊戏谑地说着,将能够包裹收了起来,之后却一转风格略严肃地说着,“这是我本来准备送给值班室老黄的香烟,老黄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民警,局里包括领导在内都对他十分尊敬。按理说以老黄的人脉来说,局里的动向不应该有他不知道的,可是我却在他这里吃了闭门羹。啊,我是何等的悲哀啊。简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这说明什么呢……”马自磊随着夏若渊的表演陷入沉思,“你展开讲讲?”
“别给他捧哏了,他会得寸进尺的。”石良瞪了一眼夏若渊,然后接着讲道,“这说明警局似乎对此事已经有所了解,并且对各种相关消息封锁得很严格。这种情况下,总会有人可以通过奇特的渠道走漏风声,这种肮脏活路似乎记者们应该会熟悉一些吧?不如下一个就看看报社那边怎么说?胖子和马记者,你们谁先来?”
“不,在那之前。”夏若渊深吸一口气,在空中晃了晃他那修长的食指,“还有一件事。”
在吊足了在场所有人的胃口之后,夏若渊还游刃有余地喝了一口茶,才不慌不忙地接着讲道:“当我跟老黄提到其中某些字眼时,他便突然开始激动起来,粗暴地将我赶走了。一般这种反应我们称之为创伤后应激反应。虽然症状并没有太严重,不过既然已经达到了性情改变的地步,那么我们不得不怀疑老黄这个人,在这件事情上,曾经有过或者曾经有可能受到或是死亡的威胁、或是严重的受伤、或是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
“你的意思是,老黄有可能作为警局特派员去亲身调查过那个化工厂?”石良分析道。
“是的,而且不仅如此。”夏若渊又啜饮了一口茶水,茶香沁人心脾,用来或许这用来安抚紧张的心理有所帮助吧,随即他便继续,“或许警局对此事保持的关注可能比我们所想像的还要提前。以老黄真的有去实地调查这个推论为前提,那么老黄能够在准备充分之后前往调查,受到挫折之后还能够有时间从心理阴影中走出来,现在还能正常上班,这绝对不是一个短时间就能完成的过程。我们假定上级接到线人传来的消息并做出反应,通知并要求老黄对此准备,需要花费一周的时间。受到创伤之后,老黄接受心理辅导并从阴影中走出需要大约十四天的时间。今天是5月16日星期六吧,而据我了解从三周以前的今天,也就是4月25日开始,老黄开始了为期两周的休假,据局里其他同事说老黄是陪老板旅游去了,实际上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假如以4月26日……”
“假如以4月25日为老黄开始接受心理辅导的日期,那么倒推七天的4月18日这天警局或许就已经接到了一些信息,是这个意思吧?”石良打断了夏若渊的发言,并顺着这个逻辑接着说道,“那么假如警局中存在有报社的线人,或许在4月18日附近几天警局还来不及封锁消息时,有些心急的报刊这个时候就会有一些报道了。按照这个节点去查阅往期的报刊或许也会有所收获,并且从这个时候开始报社的人也会对这件事情开始密切关注。同理,假设报社的线人真的手眼通天,那么警局的特派员失败而归的消息无疑会激起报社对这件事的关注度提高,或许报社会开始着手派出记者了,就以4月25日这天为节点。那么据我对马自磊的质询了解到,他是5月16日前往化工厂的,在接到匿名信之后推测只有一天时间准备。或许可以认为这个匿名信是报社方面放出来的消息,其目的就是想让这位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建树的只会吟诗作赋的优柔寡断的废柴记者去充当炮灰,我的分析应该没有漏洞吧。哦,我差点忘了,我们这里还有一位创伤后应激反应综合征的患者,希望这些逆耳的忠言不要刺激到你,再次表示并不太诚恳的歉意,因为要我向你这种人道歉几乎是没有可能性的。”
“看到你这样的状态,我也安心了。”孔星文似乎已经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之后孔星文对着马自磊说,“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个侦探不讽刺些人就做不出什么像样的推理。换句话说,这样讥讽的言辞正是他大脑高速运转时的副产物,同时也是他在用脑的证明。”
“我感觉我似乎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马自磊依旧是感受到了十足的冒犯,他不明白这样子毁坏其他人的良好心情对于石良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变得很糟。不过万幸的是,出于某种精神胜利法则,马自磊也在心中找到了或许可以击败石良的线索,意味他的手中掌握着石良所不具备的情报。
“伤害你的,永远不是事物本身,而是你对事物的看法。”石良跷着二郎腿,把右腿放下,然后换上左腿,“古希腊先贤爱比荷泰德的名言。如果你有认为我冒犯到你了,那么请你转变一下你的思路,或许我并没有对你直接加以恶意的揣测,一般而言我也只会陈述事实。”
“好啦好啦,让我们回归到这一节的情报上来吧。噢,多么令人痛心的时刻啊。我提出的情报被人无情打断,现在却还要遭受冷落而无人认真倾听我的说辞。”夏若渊再一次出来打圆场,他那独特的语调就像是训练有素的戏剧演员背诵着莎士比亚笔下的悲剧喜剧一般,但是转瞬间他又回归了严肃的状态,“综上所述,我们知道了几点。第一,警局在4月18日或者更早就知道了化工厂方面的消息。第二,警方有排出过调查员进行调查但是结果未知。第三,报社行动在警方之后,其中还有一段空白期,具体不详。以上,还有疑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