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崩裂的意志把他支离破碎的灵魂流放至黑暗而无尽的迷宫之中。
在永恒的暗夜中。他渴望从寂寞中得到解脱。
却唯独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孤独过。
——《暗裂Dark Fracture》
……
“从现在开始,我将对你进行提问,请尽可能用短句以及词组来进行回答,有异议吗?”石良孤高地坐在单人沙发上,好似在纽约承包了摩天巨楼的一位巴比伦皇帝一般,用右手食指指着我,散发出不容我拒绝与提出异议的强大气场。
我是马自磊,因为被卷入事件而不得不与这样一位麻烦的人物打交道的记者,如您所见,我们现在在进行情报汇总与交流,不知为何明明前面两位的时候都是自主汇报之后再进行提问的答辩形式,怎么一到我这里就直接进入到提问环节了,我想不明白。越是想不明白,越是想要想明白。越是不理解这个人,就越是想要了解他的过去。至少目前还是乖乖听话吧。
“啊啊,好的。”我用缠着绷带的手挡住了从石良食指延伸出来的直线,我的眼神却游移到了其他地方去,似乎至今我仍然不能正视这个男人,明明没有什么值得害羞的事。
“再果断一点,没有时间拿来浪费了,庸才。”石良用着命令式的语气,这令我难以拒绝。
“啊,好……遵命!”我意识到,或许用这样干净利落的短句或者词组更能符合他的心意。
“就是这样。接下来开始提问,把细枝末节都省略掉,直接给我答案。第一问,原料商?”
“啊啊,我找找……这个涉及的有点多……”我开始在笔记本上翻找着,这是经过石良的建议重新启用的一个崭新笔记本,淡黄色的封皮据他所说似乎具有正向的心理暗示,米黄色的纸页比较护眼,或许他还意外地会照顾人?笔记本上所记的内容几乎全是下午拜托同事调查的信息。虽然我现在已经离职了……这一点石良他们还不知道吧——虽然已经离职了,同事们一听说我病好了之后,就像是对我抱有愧疚一般,执意要帮我最后一个忙要把他们手头的资讯都交给我,结果一下午都几乎在接听各个“前”同事的电话了,崭新的笔记本上也写了不少东西了。嗯,为什么同事们会对我这么一个已经离职的人这么热心呢?我也想不清楚。
我在笔记本的一隅找到了和原料商相关的一些信息,被我用红色的标记框在了纸页的角落里,占据了这页的大约四分之一的篇幅,然后我照着笔记念了出来:“几乎所有原材料都是从这里购入的,是密省航白市的瑞泽尔公司,涉及的原料有……”
还没等我将一系列化学名称像贯口报药名一样罗列出来,石良便打断了我:“不需要那么多,主要购进的是?占比?以后的回答,也拣重点说,明白吗?”
“啊啊,主要是……甘油,占比占了所有采购原料的大约百分之五十。”我简单对比了一下同事给我汇报的数据,然后这么说道。当然我也明白,这么庞大的甘油储量意味着什么。
“物流运输方式呢?分段承包?全程承包?还是特定业务员专线运输?”石良又问。
“由业务员接送……大概吧。”我也不清楚该怎么向他表达了。话说回来,让一个习惯于用各种修辞、术语、还有车轱辘话来凑字数的新闻报道者精简语言,这几乎是在欺负人了吧?当然我也承认我最为记者的文字处理能力还算是比较差就是了。在我的认知里,顶尖的新闻报道者是能做到用最简洁的文字传达最准确的信息的,同时在恰到好处的地方煽情,在恰到好处的地方模糊处理,从此达成自己需要的表达效果,这是业界堪称模板的做法。可是事实上,现在的行业除了用咬文嚼字、断章取义的方法歪曲事实以外,就只剩千篇一律把别人的话颠三倒四添油加醋变成自己的文章的报道了吧?啊,当然,那些每天都是“今天小编带大家来看看”“小编也很震惊”这样的东西已经称不上是新闻报道了吧,快点滚出业界吧,别再给业界招黑了,给我好好尊重记者这个职业啊!
“说到底还是庸才吧。寄希望于你的概括能力算是我今天第二次失策了。”石良无奈地谈了一口气,似乎对我的发言很是不满,“大概是什么意思?如此含糊不清的语言要是放在那个化工厂里说不定早就遭事故而爆炸了,给点准确性的描述可以吗?算了,你就把你了解到的直接说出来吧,本以为用词组来概括回答的方式对于从你这样优柔寡断的家伙口中获取信息可以节省效率,现在看来对此有所期待的我真是太天真了。”
“对于这个问题,其实我的同事跟我说的时候也没有说太清楚,似乎是由原料商将原料拉到白航市的火车站,通过陆运的方式先到达云城的火车站之后,然后由工厂这边的人从火车站接走,也就是说几乎不涉及其他物流公司的参与?实际上关于产品的销售也是一样,不过这家化工厂的产品基本都在本市内流通,几乎不涉及市外的交易。”我这么说道。
你看,这样一段纠缠不清的信息,我又该怎么揉成几个词组呢?
“关于这一节我明白了。那么你的同事们有没有联系到那个原料公司呢?”石良又问。
“据对方称,该化工厂已经从4月26日开始便联系不上,最后一次有效联系是三月份的事情了。一直以来的联系对象似乎都是直接联系到这边的工厂长。然后这个工厂长似乎也下落不明……”呃,至少我的笔记本上是这么写的,我的同事们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这不就是推断中的警方开始有所举动的那几天吗?”孔星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呼道。
“怎么看都是潜逃了啊,这个工厂长。”在一旁的夏若渊眯着眼睛说。
“呃,在这个基础上,我的同事们联系了刘氏集团的上层部门,结果不管怎么问回答都说是下落不明,另外公司也宣称对化工厂失去了控制……还是失去了联系来着?事实上,有小道消息称化工厂的厂长似乎是刘氏家族的某门远方亲戚……不过也只是传言。”
“也就是说,不排除厂长已经于4月26日或者更前的时间潜逃的可能,应该也是收到了关于警方动向的消息吧。那么既然工厂厂长已经离开,是否可以认为……”石良开始沉思了。
“工厂现在无人管理?你是想说这个吗?”我问道,其实我通过与同事的讨论,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但是实际上在我的认知中这似乎是一个荒谬的结论“那天我到达工厂时是被保安拦下了的,另外内部机器、机械也是正常运作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无人管理的样子。”
“或许是这个工厂通过某种制度的约束,已经达成了即便工厂长离开许多天也能保持工厂内部正常运作且不破坏秩序的的情况?”夏若渊提出了一个猜想。
实际上就按照着这个猜想梳理下去,便可以得出一个较为合理的结论,然而作为人之常情而言这样的结论显然是在这样一个庸俗的世道无法达成的。有一句俗语叫“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即便是旧厂长一声不吭地离去,不出几日代理厂长便会选举出来,即便如此也不应该与公司上级以及原料供应商失去联系才对。可能目前的状况是……
“目前的状况是,整个工厂与外界失去了联系,上级无法直接干预内部事务,但也没有派人来调查。警方经过一次行动也不敢动了,各个媒体蠢蠢欲动同时也望而却步。意思是这个局面陷入僵持,除非有人再次前去实地调查?”石良端起茶杯,晃了晃里面的茶水。
“听起来真是邪门的工厂啊,再加上马记者在化工厂附近的村庄所遭遇到的事情,整个事情似乎已经和神秘侧的东西脱不了干系了……啊,不过从我遭遇到怪物时就已经算是明白这件事的诡秘之处了吧?”夏若渊若有所思的说道。
“啊!”孔星文几乎快算是要尖叫出来了,看他的样子似乎是联想到了一种非常离谱、恐怖但是却符合逻辑的可能性。又喝了一口茶之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孔星文才缓缓说道:“话说……马的证词中有提到像丧尸一样行动的村民吧?”
我虽然没有这么说过,不过事实上我描述出来也和那差不多。
“有没有可能……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啊……我斗胆提出一种猜想。”我能看见孔星文微胖的脸上浮现出了若干汗珠,他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看样子似乎被笼罩在非常的紧张与不安的情绪状态中了。他闭上了双眼,一边用食指和拇指搓捻着眉心的穴位,一边缓缓地说道:“我觉得,那个工厂,有没有可能事实上已经不是活人在运作了……”
“你的意思是……”夏若渊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了。我也感受到了一种不可言喻的恐惧,顺着这个逻辑的结论呼之欲出却无人敢说出来,深怕说出来,就触碰了某种禁忌。
“倒也是合理的解释,”石良却说,“丧尸在操作内部机械,虽然天马行空,也不失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