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1 am。里昂,博纳汽车旅店西侧600m。
两人急匆匆地走出餐厅的大门,而不远处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有几个能看清是一并在学校就读的同学,他们很容易便看到了。但那是市立高中的学生们和一群没见过的外国学生,而且年纪似乎相差并不大。
显而易见,情况已经发展到相当差劲的程度了。约书亚看到本校的学生在跟那群外国人打群架。那些陌生的面孔,应该也就是说着今天要见面的德国学校的人了吧。……不过真奇怪,即使是假期里面,他们也都穿着校服。藏蓝色衬衫、铁灰色长裤和考究皮鞋,看上去就给人不小的压力。而这种打架的风格却不像是什么优等生,反而像是一群街头不良。倒是跟外表蛮大的反差,他们口中骂着听不懂的话,但无疑是很难听的就是了。这种话不用明白每个词的含义,只要看表情就能猜到内容。
(好烦啊,怎么会到这个地步的……)约书亚皱起眉来。他在昨天晚上想到的见面可不是这样的啊……不管怎么说,他作为巴黎市立中学带队的人,都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了。
正当约书亚准备推开人群拉架的时候,却首先在德国学生一侧出现了什么状况。只听一阵窃窃私语声,德国学生率先安静下来。
缓缓地,那一片穿着德国制服的人群里面开出一条不窄的道路,只留下最中央那个被法国学生打到头破血流的人还瘫坐在地上。
“你们是废/物吗……大清早就在街道上闹,就这么想把脸丢到法兰西?”
声音懒散极了,调子还傲慢地故意拖得很长,但声音主人的威望绝对不低,因为不止德国学生默不作声,连约书亚本人都能听出一阵不小的压迫感,就像自己翘课偷溜去游戏厅却被阿尔杰农抓个正着一样。约书亚朝声音来源望去,那里逆着光,已然站立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是个年纪相仿的黑头发青年,似乎正是这群德国学生的头儿。如果硬要说他的着装与其他德国学生的区别的话,也只有他腰带上那个看着有点别扭的金属水壶了。而在看到他的脸孔的一瞬间,约书亚难免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上,一大片类似植皮的深色皮肤从额头一直蔓延到右眼底下,活像被烈火烤过一般,也令他本就如不善的眼神愈发藏有戾气。刚刚的压迫感就来源于他的身上,约书亚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是自己许多年来翘课打架得到的经验。但这绝对不是小混混能有的眼神——看起来,那种狠厉已经被刻在他的灵魂上了。这可不像是普通的街头群架能塑造出的神情啊。
德国人的面色显然不好看,尤其是当他看到面前倒在地上的德国学生之后。他本就冷着的脸登时更为晦暗,连表情都完全看不透了。他几步便上前去,在那个满脸流血的学生面前蹲下身子。
(好大的压力……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家伙啊。)阿尔杰农吞了口唾沫,内心暗道。从没有人能带给他这种可怖的感觉,自己见过的每一个替身使者,都没有这样的气势。
似乎人们越来越多地感到了那人带来的可怖压力,连法国学生这一边的声音也开始越来越小,最终消失殆尽了。在一片死寂中,那男孩儿终于站起身来,挥手叫出两人把受伤的学生架到一边去。
“谁干的?”他的声音不大,但所有学生都听得极清晰。所有人都能听出他拼命抑制着的怒火,在他回头扫视法国学生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黑色的眼睛里面,眼神冷得吓人。
沉默。没人想要去触他的霉头。尤其是这时候——他看上去像是幼崽被杀死在悬崖上的狮子,那锥子一样的利爪已经架在人的脖颈上了。如果说他想要杀了那个做出这一切的人,甚至没有人会怀疑。他的眼神是带着杀意的。
“我。”
在队伍最前排,走出来一个同样带着怒意的法国男孩儿。这让约书亚和阿尔杰农都稍微惊讶了一瞬间。他们听到了有人吸冷气的声音。男孩儿的双腿在微微地打战,但是他的拳头握得很紧,上面甚至还沾有刚刚德国人的血。
果不其然,德国人的目光立即转移到他的身上。那样恐怖的冷意和压迫感几乎让他直接摔倒。而德国人的黑白分明的脸孔上,却扯起了一个绝不带任何友善的笑来。
“就算是承认,也最好过一下脑子吧,垃/圾……”德国青年慢慢地走近了,一直走到法国男孩儿的面前。他单手便将面前的男孩儿轻松地拎起来,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提在半空中。
德国人的声音不大,却愈发显得阴沉而令人生畏。他好笑地打量着法国人的脸,眼里是最纯粹的轻蔑的神色。
他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把那个法国人举得很高。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衣领勒得他面色发紫,他无力地用手扳着德国人的手,但这引起了男人更轻蔑的冷笑,他的眼里甚至还多了一丝怜悯。
“你以为你在逞英雄吗?……在你打人的时候,就应该做好这个觉悟了吧,法国的白/痴。我可不像什么仁慈的教授,还要给诚实的学生发糖。”
他冷声说着,那双眼睛里面杀意迸发。他的手上猛然用力,男孩儿痛苦地哼出声来……他想要说什么话,但是愈发窒息,连声音都发不出。
(……太过分了,这个人!)
人群中发出了骚动。即使是一向从容平静的阿尔杰农,此时也感到一阵微微的怒意。而约书亚的脸几乎变成黑色的了。好在阿尔杰农及时拉住了他,没让他直接冲上前去。
“让这群废/物尽管上来,我也不在乎多收拾几个。”而这时候那个德国青年却突然面朝着法国男孩儿们,两只眼睛很不耐烦地眯起来,——那绝对是很危险的神色,他说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他绝对能够一次把这群人都收拾干净。此刻他如同来讨命的恶魔,目露凶光。如果谁阻拦他,绝对会跟他手里的青年一个下场……或者更惨。
约书亚使劲扭动胳膊,想挣脱阿尔杰农的牵扯。然而阿尔杰农仿佛铁了心,绝不让他再前进半步。
“约书亚,给我好好镇静下来。”他低声喝道,而他的声音也如同沉重的铁块一般,终于把约书亚已经冒火的心扯回原先的位置。约书亚呼吸一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控。
“……谢了。”
约书亚深呼吸几次,终于恢复了以往的镇定神情。虽说他依然气得发抖,但总归是没有莽撞地冲上去。——阿尔杰农以前也很严厉地说过,人的情绪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替身本来就是另一个你自己,约书亚。”】
【“你最真实的特征,不管是表露在外的还是藏着掖着的,都会被替身表现出来。”】
【“你自己怎样,他就会怎样。所以,控制你自己,也让我放心一些。像你这样情绪化……如果谁的替身跟情绪有关,你就是第一个被打败的。”】
“把他给我放下。”
最终,他还是站出来了。他拨开了阿尔杰农阻拦他的手,穿过人群走上前去。
面前的德国人给他的压力和火气都太大了。虽说他听从了阿尔杰农的话,极力咬紧了牙克制自己,但也压不住心里的几片残存怒意。而阿尔杰农眉头一皱。他看向约书亚的目光中,带上了些微不快。
(真是抱歉了阿尔杰农……)他很容易便注意到自己朋友的目光,但终究还是没有回头。(不过你能理解我的吧。再不站出来……我自己都要愧对我的良心了。)
“只知道欺负普通学生,这就是你们德国人的本事吗?”约书亚冷声斥骂道。他微微张开手臂,仿佛有意把法国的学生都保护在自己身后。“你以为你这样叫兄弟义气吗?德国佬!”
“是,是队长!”
法国学生们如见救星般窃窃私语道,而这悄声说话也引起了德国人的注意。他敛起些许杀意,转而将注意落在约书亚的身上。
“好……我正要找你呢。”那个德国人冷冷地开口了。“我记得……约书亚·乔耶尤斯,应该就是你吧。有点儿胆子,但这可不是好事。”
“把他放下?可以。我,唐·海登堡,也不愿意欺负人。”他冷笑一声,缓缓地踱步走去约书亚面前。最终,他在两人相隔大概十米的地方停下了。他扯起唇角勾出一个笑来,但没有半点温度,更别提友善。
“小弟的错,顶头来承担。没问题吧。”海登堡的眼睛眯起来了。他随意地把手里的人扔在一旁,就像撇垃/圾一样,似乎这种事他干得很熟练了。
杀意,又是刚刚的杀意,重新回到了他的眼睛里面。那双豺狼一样的眼睛此刻锁定了约书亚,那是看着猎物的神情。
“唐·海登堡……”约书亚轻声地念叨一句。这是那个德国人的名字,而面前的黑头发青年也不可置否地耸肩,权当做回应。刚刚的压力此刻完全落在约书亚身上,饶是他这样常常打架的坏学生,也不由吞下口唾沫。
而显然,海登堡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上。他舔舔嘴唇,战斗似乎让他极为兴奋。而他绝没有开玩笑。肉眼可见地,海登堡被一层浓郁的战意所笼罩了,他的确是为战斗而生的。
约书亚咬紧了牙,他知道这样一场恶战难以避免,但他没有感到多么害怕。——如果论单纯的打架,他一般不会落下风。虽然可能比不上阿尔杰农那个天生就玩波纹气功的小子,但他还是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的。
(不……等等。)约书亚正要上前,可他已经迈出半步的脚却突然停在半空中。他凝神注视着海登堡的身后。只见本来空无一人的空地上,已经站立着一个极高大的人形。那人形全身为古铜色,一头披散着的黑色海藻般的长发用铜箍仔细箍住,就仿佛古罗马的战士。
这是……替身。
唐·海登堡,也是个替身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