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一个母亲的期望
“我希望……”张兰兰开口，却忽然看起来有些犹豫，不知该说些什么。
十指相扣，紧紧地握住，半晌，她抿了抿嘴，终于继续说出了她的期望。
“我希望，清清能够从怨恨中走出来，能够认识到世界中还是有美好的东西的。”
“从怨恨中走出来？”林昔昔不由地发问：“怎么做到？他怨恨的陈禄察，我们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啊。”
张兰兰闭上眼，摇了摇头。
“实际上，经过将近四年的折磨，看过他种种不堪的表现，我能够感受到，清清对于陈禄察的怨恨实际上已经消迩。”
“现在他更多的，其实是没能诞生的怨恨，以及对于世界的迷茫。”
林昔昔听着似懂非懂：“所以，我们又能做到什么？我们也不能让他再被生出来啊。”
“而且，你的儿子，他终究是杀死了一个人，还对无关的人出手。”时期说道。
“虽然我并没有那么在意，毕竟是和我无关的人。但是你的儿子刚刚提出想要和我们玩捉迷藏，我不觉得他是好意。”
张兰兰沉默了一下，说：“我不会说什么他还小，原谅他之类的话，我没有那个资格代替那些被伤害的人说话。”
“所以，”她伸出了双手，从中逐渐出现了什么透明的东西，逐渐凝实，变成了一个小镜子。但是相应地，她的身形也逐渐透明。
“我把这个给你。我从怨恨中醒来即将消失的时候，我就发觉了它的出现，我能感觉到它有什么力量。”
“这是……特殊物品？”时期稍稍有些惊讶。
“看起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张兰兰看着时期两人。
“这么久，我看到过很多人来过这里，虽然他们说着对怪谈有兴趣，但是我和清清真正出现的时候，他们无不惊恐排斥，最后被清清暗示着忽略了这份记忆。”
“我虽告诉清清，世界的美好，让他抱有期待，但是看他失落的样子，我无能为力。但是，你们让我看到了希望。”
“如果，真的做不到让他看到世界的美好，甚至因为我的消失，他放开自己的那份怨恨，肆意伤害。”
张兰兰顿了顿，闭了闭眼睛：“那就让他安息吧，我能感受到你们有那个能力。”
“可是你快要消失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帮你？不怕我们拿了东西就跑吗？”林昔昔问道。
“甚至我们会直接消灭你的儿子也说不定。”时期也说道。
“我不能保证你们会帮我，但是从你们这句话，我就能看出你们不是背弃承诺的人。虽然有点强买强卖的嫌疑，但是清清就拜托你们了。”
在逐渐逸散，发出点点微光的灵质中，张兰兰忽的俏皮一笑，活泼明朗，有点狡黠，让她有了生气，仿佛回到了生前。
“就当，是我作为一个母亲的狡猾吧。”
伴随着张兰兰的最后一句话，镜子飘到了两人眼前，被林昔昔伸手接住。
时期则是看向了张兰兰那还未完全散去的灵魂，伸出手，散出自己的灵质，让那些剩下的残片得以暂时继续停留。
“这是……？”林昔昔问他。
时期却是看向了林昔昔书包上挂着的毛茸茸的兔子小布偶。
“那兔子，借我一下。”
“啊？”
没等林昔昔反应过来，时期让那些灵魂碎片融入了那个兔子布偶。
融入之后，林昔昔发现布偶上出现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而碎片虽然依旧在缓缓崩解，但是速度缓了很多。
林昔昔把镜子递给了时期，又小心拿下兔子布偶，拖在双手里观察，“她这样，算是没有消失？还能说话吗？”
“不。”时期收回手，说：“名为张兰兰的意识已经不在了，这充其量只能说是带着她的气息的布偶，没有意识，而且过几天就会完全消失。”
“这样啊。”林昔昔有点失落，虽然张兰兰没有经过同意就把儿子交给了他们，但是她莫名地并不讨厌她，反而有些喜欢她。
“她是一个好母亲呢。”
林昔昔想起了同样十分爱自己，并且承担了所有沉重的事实，留给自己轻松的生活的父母。
“嗯。”时期从电梯前走开，“去找清清吧。”
他看着手里的镜子，又说：“虽然我们没有同意，但是她已经支付了报酬，我也并不是很排斥她的请求。”
“那个镜子有什么力量啊？”
林昔昔跟上时期，看着镜子有些好奇地问道。
镜子是圆形的，比手掌小一圈。镜面有些模糊，像是蒙着一层灰尘，背后是黑色的，没有任何花纹。
时期握紧镜子，闭目感知着镜子散发的讯息。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有些不确定地将镜子移到了身前，照出自己模糊的影子，然后用手指将镜面抹清。
瞬间，镜子里清晰的映出了时期的样貌，而现实中时期的样子却变得模糊，变成了一团黑灰色的色块，同时散出了偏执扭曲的气息。
林昔昔吓了一跳，以为时期变成了怪物，往边上躲了躲。
“你这是怎么了？我告诉你，别吓唬我啊，不然我就，我就……”
她一时想不到怎么对付他，忽的，想起了被自己踢的在地上打滚的陈禄察，眼神不由自主地移向了时期的大腿以上，肚子以下的某个地方。
这时，模糊的身影又抹了抹镜子，时期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这就是这个镜子的力量。”时期没注意到林昔昔的目光，解释道：“可以伪装出诡异，怨灵之类的气息。”
他又抹了抹镜子，但是只抹了一半，而这回他没有变得模糊不清，只是气息改变了。
并且林昔昔发现自己如果移开目光，就会想不起来他这个时候的具体样子。
时期又抹了抹镜子，恢复了原状。
“感觉很有趣啊。”林昔昔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想要忘记自己刚刚的想法。
时期看她这个样子，有些疑惑，“你眼球乱转什么？抽筋了吗。”
“没什么。”林昔昔又转回了视线，却情不自禁地又看向了自己刚刚看的地方。
她自己发现了这一点，慌忙又移开视线，眨了眨眼睛。
“咳。”她咳嗽了一声，“不是要去找清清吗？走啊？”
说完，她就率先走进陈禄察的屋子，到处翻找。
她打开柜子，“在这里吗？”
又关上，“没有。”
看了看床下面，“这里呢？”
起身抱着手臂摇头，“没有。”
“嘿！出来！”她又打开了冰箱，什么都没发现。
时期看着林昔昔慌忙地随处乱翻，完全没有条理，只是快速地随便乱找，甚至没有再多看上一眼。
这让他微微皱眉，“你怎么这么慌，你这么找怎么可能找得到……”
“这里呢！”林昔昔猛地打开了碗柜。
“啊！”她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婴儿吓了一跳，叫了一声。
看到这，时期的话也突然一停，陷入了沉默。
紧接着林昔昔就欣喜地大喊：“找到了！”
婴儿本来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正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看见林昔昔高兴的表情，不由地晃了晃神。
她……为什么这么开心？她不应该是恐惧吗？不是应该吓得浑身颤抖，快速远离吗？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继续摆出阴森的笑容，说着自己本来想要说的台词。
“你找到我了，那接下来就是我来找你们，我数一百个数，你们藏起来！”
然而没等他转过身捂上眼睛，时期就走了过来，朝着他说了一句：
“你的妈妈，张兰兰，她消散了。”
一如既往地直接。
“不可能！”婴儿反应剧烈，连原本的阴森笑容都消失了。
“我一直都在把我自己的力量分给妈妈，而且妈妈说过，要让我感受到世界的美好，妈妈不会选择自己消失！不会扔下我！”
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散发出了浓黑的怨气：“你骗我！骗子要接受惩罚！”
他飘了起来，冲上去，却被时期用附上了一层灵质的手，轻易地拍开。
婴儿摔在地上，懵了懵，有些不敢置信，他从来都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以前的人，都是他碰到就会陷入自己的幻觉的。
正当他想要继续冲上去的时候，时期拿出了那个张兰兰给予的镜子。
“你的妈妈把这个给了我们。”
婴儿见过那个镜子，在他刚刚醒来的时候，他就见到妈妈渐渐变得透明，那时候，妈妈的身体里就出现了那个镜子。
虽然他用自己的力量把妈妈留住后就看不到镜子了，但是他问过妈妈那是什么东西。
妈妈说，她消散，并且自愿把镜子留下来送给别人的时候，镜子才会出现。
“不会的，妈妈不会扔下我的，她还要给我看世界的美好呢。”婴儿喃喃自语。
他猛地看向了时期：“肯定是你威胁妈妈，让她交出来的！”
婴儿再一次狰狞着表情向时期扑了过去，却又被时期打了回来。
他一次又一次的攻击着时期，不敢去想妈妈自愿消失的可能性，也不想相信这个事实。
“把妈妈还给我！”
随着婴儿一次又一次地被打飞，他的力量也逐渐消耗，怨气的颜色都有些变淡了。
但是他依旧执着地想要打到时期，甚至都没有发觉自己的眼睛渗出了混浊的液体，滑落在地。
虽然他不想相信，但是其实，他心里已经明白，眼前的人说的是对的。
林昔昔看着婴儿摇摇晃晃地起来，即使站都站不稳，也想要继续冲到时期身前时，她叹了一口气。
她脱下外套，包住手，避免因为碰到婴儿而陷入幻觉，接着就走到婴儿身边，抓住了他，让他不要再做徒劳的无用功。
婴儿一开始还不断地奋力挣扎，但是，渐渐地，他的动作渐渐变小，嗓子里发出了呜咽声。
“妈妈不会走的，妈妈不会扔下我……”混浊的泪水不断从他的眼睛里流出，使原本可怖的脸变得更加丑陋。
但是林昔昔却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她拿出了那个兔子布偶，塞到了婴儿的手里。
婴儿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闭上眼睛，抱紧了布偶。
“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