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人”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一片寂静的城堡上，为看似空无一人的花园镀上一层模糊的微光。
忽然间，一片墨绿色的球形灌木丛忽然动了动，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一个棕色的脑袋从里面悄摸地探出了一双眼睛，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古妮薇尔环视一圈，见周围没有人，便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从灌木丛中拔出了自己的身子。
刚刚蒂娜突然就转身往回走，她差点就被发现，连忙慌乱地钻进了身边的灌木丛。
还好今天穿的是一件墨绿色的裙子，在黑幕笼罩下躲在树丛里，几乎看不出来。而蒂娜脚步匆匆，也没有闲心注意身边的灌木丛。
不然被她发现，免不了又被讽刺几句。
比如说什么“高贵的古妮薇尔小姐居然也会做跟踪这种不入流的卑劣事情啊。”，或者“如果我把这种事情说出去会怎么样呢？”之类的威胁。
这时，被树枝纠缠地乱七八糟的头发垂落到了古妮薇尔的身前。
她低头一看，惊觉身上的礼服长裙竟然被树枝挤得皱皱巴巴，甚至还被划出几个线头。
她来到前面的喷泉旁，对着喷泉里的水面一看，好一个灰头土脸的疯婆子！
古妮薇尔连忙伸手整理起自己的头发和裙子，然而等她好不容易让自己重新变回端庄得体的样子，那边城主进入的雕塑突然发出细微的响声，缓缓移开。
于是她只得又一次躲进了一旁的另一处灌木丛，刚刚费尽心思整顿好的形象再一次毁于一旦。
躲在树丛里，看着城主带着他的那几名侍卫远去，古妮薇尔终于可以从灌木丛里出来了。
她心累地低头看着身上经历了两次折腾，被戳出了一个洞的礼裙，一片树叶从她的头顶上悠悠飘落。
头顶飞过了一只猫头鹰，咕咕地叫着，古妮薇尔抬头一看，一个黑点从天上落下，在她的眼中逐渐变大。她下意识一闪，却没能完全躲开。
一滩不透明的灰色粘稠液体擦着她的裙摆落在了地上。
古妮薇尔的脸青了。
她颤抖着手捏起沾上那滩东西的裙子边缘，凑到眼前一看。
没有错，就是她想到的东西！
她一把扔下裙摆，几步走到喷泉池边上，抬脚跨过不高的池边，蹲在池水里捏着裙摆疯狂地搓了几下，等她回过神来，裙子已经湿了大半。
这个样子已经完全没办法回到宴会了。
她沮丧地想着，忽的看到了那个乳白色的雕塑。
城主那样神神秘秘地把祭品送进地下，这不禁让她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祭品啊，她还从来没近距离看到过作为祭品的人呢。
就算是在祭典上，也是远远地隔着地位更高的人群，虽然比那些只能在城堡外面待着的平民好些，但更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据说祭品都看起来十分特别，一眼就能看出来。到底是什么样呢？
好奇心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打消。
博学多识的女性才能更受欢迎，虽然自己以后应该只能嫁给一个有钱男人，但提升自己，没准能找一个相对来说更好的凯子……不对，丈夫。
那我下去看看，长长见识，应该是个好事吧？
反正自己现在这个形象，也回不去宴会，不如……嘿嘿嘿。
古妮薇尔挤了挤裙子，让它不再滴水，之后就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走到了那个雕塑旁，按下了上面的凸起。
雕像缓缓移开，古妮薇尔的心也扑通扑通地跳的越来越急。
小心一点，里面应该会有侍卫，不要被发现了。
冲啊！为了更优秀的凯……丈夫！
她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走进了地道，踏上了增（满）长（足）见（好）识（奇）的征途。
地道里比较宽阔，就是有些阴冷，让裙子湿了大半的古妮薇尔有种想要打喷嚏的感觉。
用尽全力憋住喷嚏，在一旁发出绿色荧光的薄荷糖晶体的照耀下，古妮薇尔放轻脚步，小心地前进。
墙壁边缘的地上有几条窄窄的水路，里面流着浅蓝色的液体。
地道两旁不时出现一些狭小的岔路，仅能容一个人通行，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走了一会，拐了几个弯，眼前出现了一个拐角，从拐角那头传来了两个声音。
“今天又送来了一个祭品，还是人形的，真是好运啊。据说还有一个，其他人都跟着城主出去抓人了，就剩下我们两个。”
其中一个的声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高兴。
“是啊，这样我们西城能得到的份额就更多了。去年的祭品不够，从中心城运来的神水也不够，最近几个月，贫民窟的范围又增大了一些啊。”
另一个声音略有些低落。
“得了吧，贫民窟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悲天悯人了。”第一个声音不以为然道。
“虽然为了不把神水的事情泄露出去，我们一直停留在城堡附近，连家人都见不到几回。但是至少这样的话，我们永远不用担心自己和家里人会腐化死去。和贫民窟里那群等死的家伙可完全不一样。”
第一个声音继续振奋地说着：
“比起这个，不如好好想想，这次祭典之后，城主得到的神水更多，心情愉快，肯定能给我们一些赏赐，还有几天假期。所以……我们去哪里，乐呵乐呵？”
那声音带了点“你懂的”的意思。
“算了吧，前不久母亲写信说给我找了个未婚妻……”另一个声音有些窘迫。
“嘁，这不还是未婚吗，还没结婚你就要气管炎吗？听我的，结婚前最后乐一把！”
“我……”另一个声音迟疑。
“行了行了，别装了，这地方鸟不拉屎的，你难道不憋得慌？”
听着那两个声音的交谈，古妮薇尔撇了撇嘴。
呵，男人！
我想找的的丈夫可不是这样……唉，说这个有什么用，我肯定找不到。
想着，她又回忆她进来的原因。
因为鸟屎弄湿了衣服回不去宴会，为了提升自己找好男人下来探险……增长见识。
谁说这里鸟不拉屎的，分明刚刚还有一只鸟在头顶上拉屎呢！
想到这，身上沾湿的裙子似乎又让古妮薇尔感受到一丝寒冷，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阿，阿嚏！”
“谁！”侍卫警觉，两人脚步匆匆地走向了这个拐角。
古妮薇尔死死地捂住了嘴，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巴掌，慌忙地躲进了一旁的狭小岔路。
她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听着两个杂乱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口蹦出来。
两个侍卫从路口跑过，其中一个向岔路里面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就继续向前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古妮薇尔终于松了口气，从岔路中的拐角中出来，向两个侍卫离开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两个傻蛋。”
接着，就好奇地走向了两个侍卫看守着的地方。
那里立着一面墙，上面有一个两人宽的通道。
古妮薇尔走过通道，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那里摆着一些看上去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泡在装着普普通通的糖浆的透明罐子里。
诸如一些材质奇怪的寻常物件，其中一面光滑得能反射出人影的大黑箱子，由两个扁扁的黑片组成，其中一个黑片上有很多格子的东西，圆圆的网格，里面有三个交叠的圆片的东西。
然而这些东西都没有引起古妮薇尔的注意。
除了这些随意摆放，泡在大大小小的容器中的东西之外，两旁有很多有着栅栏的房间，有的是空着的，有的住着人。
她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房间里的那些人身上。
如果那可以说是人的话。
体态肥胖，面容扭曲，不断地从房间里抓起一切东西向口中疯狂地塞着。
即使有些“人”由于过于笨重，无法移动身子，他们也会一刻不停地用手挖出地上，墙上，手边所有的东西送进嘴里。
而能移动身子的则是匍匐在地，胡乱从地上抓起东西就向嘴里塞，甚至不用手，直接啃食，爬行着从房间的这一头吃到那一头。
腮帮子高高鼓起，嘴巴似乎被长时间疯狂的塞入撑大，他们大嚼特嚼，透过合不上的嘴巴能看到里面嚼碎的，混合着的残渣，和着涎水从嘴边流出，淌了下来。
那些“人”的肚子撑得只隔着一层皮，比怀胎十月还要大，脸上带着疯狂和迷醉，仿佛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至高的享受，结合着他们的行为外表，令人心底发寒。
“这，这都是什么啊！”
古妮薇尔干呕一声，浑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眼前混乱的，仿佛地狱中的饿鬼跑到人间疯狂进食的场面让她感到不适。
“明明，之前远远地看到的那些侍卫架着的那个祭品，看上去很正常啊。而且我明明听说祭品是可以和人交流的啊。”
“对，对了，刚刚那个祭品呢？”
古妮薇尔看向了身边的那些房间里的“人”。
“会是这里面中的一个吗？叫他们一声，他们能不能和我说话？”
“喂，能听懂我的话吗？”
她有些迟疑地凑近了那些栅栏，伸出了一只手。
“你最好不要伸手让他们碰到。”
蓦地，斜后方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
“会被吃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