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北县，靠山镇，杨家庄里正家，平时宽敞的院子，此时已经是人满为患，议论声，哭喊声，吵闹声响成一片。
再往里走，杨家的人也是面带惶恐，再无昔日的从容，紧张地看着族长的屋子，努力竖起耳朵，捕捉着只言片语，想要拼凑起来，好让自己心安。
“大哥，你赶紧拿个主意吧，”杨父苦着脸，看着杨家庄的主心骨，“‘六合居’的王掌柜派人过来传话，草原人已经打进来了，占了我朝不少地方，离我们不足百里，随时都有可能打到这里，他也要关门避难，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杨族长目光移动，先看向屋里坐得满满当当的人，又转头打量着房间的每一寸地方，这都是自己辛辛苦苦，一砖一瓦彻起来的，就此丢下，实在舍不得。
“就是想走，还能去哪里？”杨族长抽了一口旱烟，叹气道，“我都这把年纪了，就是死，也要死在家里。”
“敌人还没打过来，父亲说哪里话，”杨族长一说，杨金不乐意了，“不过是避避风头，哪里就扯到死活上面去了，现在考虑的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去山里啊，”杨族长瞪了儿子一眼，“那么大的山就在那里，你没看见啊。”
“草原人都是骑兵，不擅步战，大山就是天然的屏障，”杨族长总算提起神来，觉得命比房屋重要，“吩咐下去，所有人带上值钱的东西，全部粮食，猎弓撤往山里，拿不走的收好藏好。”
“现在正是草原牛羊繁殖的季节，他们呆不了多长时间，躲一段时间出来，耽误不了春耕，马上去办，动起来。”
屋里人一窝蜂地往外走，杨族长喊住了儿子，使个眼色，杨金立马放慢脚步，落在了最后。
“儿子，我的眼皮直跳，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杨族长压着声音，一脸严肃，“有些事得先交代你。”
“你不是说草原人呆不长吗？”杨金不解道，“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这些事，不都平平安安的。”
“你就不能长点心？那不过是安抚人心之词，”杨族长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儿子，“你什么时候见过草原人三四月份叩边的？‘六合居’关门跑路过？”
“你认为这次事态很严重？”杨金总算反应过来，“比以前每次都严重？”
“嗯，还不算太笨，”杨族长舒了口气，“如果是我多虑了，那一切不必说，要是不幸言中，有些事情就得提前嘱咐你。”
“收起你的悲伤，你老子我还没死呢，”杨族长又瞪了儿子一眼，怎么看他都不顺眼，抬头看了外面良久，“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在床下埋了些东西，里面是我这辈子攒下的家当，要是有机会起出来，你们兄弟姐妹平分，不得独吞。”
“第二，你三妹妹如悠该说亲了，不说让她大富大贵，至少不能受委屈，你这个当大哥的，以后就多操点心。”
“还有，意姐儿是个有福气的，你以后和她多亲近亲近，说不定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这次不就是托了她的福，得知了具体情况。”
“暂时就是这些了，你心中记着就好，去忙吧，有什么我没想到的事，自己看着办，总有一天需要你独自承担这一切。”
杨金的心情有点沉重，满腹心事地来到屋外，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满地狼藉的院子里，堆着高高的东西，锦被，玩偶，衣服，锅碗瓢盆，什么乱七八糟的应有尽有，好似一座小山，杨如悠正指挥仆役吭哧吭哧抬着一座梳妆台。
“三妹，你在干什么？”杨金瞪着自己的亲妹妹，“我们是去山里躲避，你以为是在过家家吗？还不都放回去。”
“大哥，没有这些东西，我会吃不好睡不好的，”杨如悠跑过来，拉着哥哥的手撒娇，“我已经精简很多了，都带上好不好？”
“不行，除了金银细软，几身衣服，其余的全部放回去。”杨金扔下这句话，不理会身后妹妹的抗议，回到自己的院子，头疼地看着娘子进进出出，收拾着一样又一样东西，交代几句，转身就走，眼不见为净。
他召集了一些年轻人，分成几拔，最多的人数，要求他们立马进山，寻找适合大量人员躲藏的地方，然后就地搭起简陋的木屋，以便遮风挡雨。
另外一部分，马上赶往靠山镇，寻找还未关门的店铺，购买生活必需品，像什么食盐，药材之类的，越多越好，价钱高一些也行，银钱他先垫出来。
剩下的人，收集杨家庄所有的牲口，准备好一部分，就先转运一部分，尽量不要耽搁。
“我跟你们说清楚，这次是进山避难，不是过家家，”杨金严肃地看着众人，“一切以安全为前提，别的都得往后排，除了必需的东西，还有衣服，棉被，炊具，药材什么的，其余一律都不让带，去做事吧。”
交代完这些，他去往二叔家，一路上直摇头，每家每户都是大堆的东西，生怕落下什么，不时还能看见满院子飞奔，抓鸡逮鹅的人。
“老大来了，”杨父正站在门外，看着新起的大瓦房，满眼都是不舍，“是大哥有什么吩咐吗？”
“不是，我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杨金站在二叔旁边，也看着瓦房，听见里面传来隐约说话声，“没事的，铁柱肯定用得上这个，我还等着喝他的喜酒，咦，他人呢？”
“老大有心了，我这里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所有值钱的家当，就是这新房了。”杨父满足地叹了口气，“我让铁柱去曾家庄了，通知他大姐夫一家，让他们赶紧躲起来。”
“哦，那你忙，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杨金见没有需要帮忙的，就准备离开，“不知道要躲多久，能带就尽量多带一些。”
“嗯，大哥年纪大了，许多事就力不从心，你多受些累，”杨父摆摆手，“你去忙吧，不要掂记我这里了。”
一直忙到中午，才勉强整理好，开始转运，杨金也算见多识广，仍然被惊得目瞪口呆，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还算正常，因为大部分人都是这个操作。
这把全身裹得像个粽子是什么鬼？就是不热也行动不便吧，真有意外跑都跑不动。
这是小山吗？几乎看不见人，肯定把家里所有的瓶瓶罐罐都背在身上了，完美诠释了破家值万贯的理念。
杨金时不时拦下众人，要求或者说是强迫他们放弃一些东西，手段多种多样，或央求，或斥责，或命令，不一会就弄得口干舌燥，比做了几天农活都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