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绍沉着脸走到“六合居”外，看着那个挂在显眼的牌匾，沉默不语，张谦夫妇站在他的身后，不敢吭声。
“你们回去吧，我去个地方，”张绍终于开口，“有人问起，就说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是，叔父，”张谦松了口气，“你也不要生气了，身子要紧，有什么事从长计议。”
张绍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往前走去，“回去吧，你能让我少操点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叔父这是要去哪？”那个妇人疑惑的问道。
“不该你问的不要问，”张谦横了她一眼，“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叔父怎么肯甘心，自然是找人想办法去了。”
张绍走了一阵，拦下辆马车，来到皇城东门，一座低调奢华的门口，门前挂着“王府”的字样，从袖子里摸出几块碎银，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这位小哥，我找戴管家，麻烦你通传一声。”手上不动声色的递过银子。
“找大管家，”门房看了看银子，不耐烦的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姓张，叫张绍，是六合居的管事，你一说，戴管家就知道我是谁了。”张绍满脸堆笑道。
“等着。”门房收起银子，叫过小厮，吩咐几句，那小厮点了点头，起身进了后面。
过了好一阵，小厮才出来，朝张绍高傲的招了招手，“跟我来吧，大管家在里面等你。”
张绍急忙上前，重又摸出块碎银，塞入小厮的手中，“小哥辛苦了，拿去喝杯茶。”
进了大门，穿过回廊，往右拐入院子角落，来到一排平房前，“等着，我先进去禀报一声。”
“麻烦小哥了。”张绍拱了拱手。
中间打通的三间平房内，一个五十来岁，面白微须的老者，端着茶杯喝着茶，看见张绍进来，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没什么事，不是不让你来找我吗？”
张绍待小厮离去，双膝着地道，“戴爷的话，我怎敢不听？只是确实有大事，不得不来啊，求戴爷救救我。”
“到底什么事？”戴有道抬了抬手，“起来说话。”
张绍忙站起来，躬着身子，把事情说了一遍，“谁都知道我是戴爷的人，大东家这么做，分明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啊。”
“行了，”戴有道不耐烦的摆了摆，“那个老匹夫，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
“谁说不是呢，”张绍忙附和道，“那个杨如意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仗着点小聪明，把大东家哄得团团转，就把那么重要的位置都交给她，我看他真的是老糊涂了。”
“你说谁取代你？杨如意？那个从永兴军路来的野丫头？”戴有道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打断了他的啰嗦。
“好象是从那里来的，”张绍的心中一阵发紧，如果对方和杨如意熟悉，那自己岂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戴爷认识她？”
作为王相的心腹，当然知道杨如意，现在这个名字在府里都快成了禁忌，他敲了敲桌面，抬高声音道，“来人，去看看绿竹姑娘在不在，就说我想带个外人请见小姐，问她方不方便。”
门外有人回应了一声，脚步声离去，很快消失不见。
“小姐也认识她？”张绍小心翼翼的询问，“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多嘴，小姐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戴有道瞪了他一眼，“等下见了小姐，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一遍，就没你什么事了。”
“至于你的事，我会找人给六合居递话的，想来他不敢不给我这个面子，你给我盯紧了六合居的账，一有异常，马上来报。”
“多谢戴爷，谁不知道你是相爷面前的红人，怎敢不给你面子。”张绍满面讨好道，“我会仔细盯着全部的账，戴爷放心。”
等到绿竹传了话，戴有道带着张绍来到后院的小书房，隔着帘子，由后者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王雅楠捏着茶杯的手指越来越白，她压着怒气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等人刚一离开，“咣当”一声巨响，上好的瓷器摔在地方成了碎片，“一群废物，这么多人都没把事情办好，还让她捡了这么大的便宜。”
绿竹撩起帘子，收拾了地上碎片，低声劝道，“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事情没办好，再找人就是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你去把暗鸦找来，”王雅楠现在听不进劝告，“这么久了，没有任何进展，他是怎么办事的。”
绿竹不敢再说，走到门外吩咐了一声，很快暗鸦从阴影里长了出来。
“事情怎么样了？”王雅楠压着心中的烦躁，“还是没找到高文冲的踪迹吗？”
“没有，”暗鸦低着头道，“我们的人一直盯着杨如意，没有丝毫可疑的地方。”
“那个租住的房子呢？还是没人居住？”王雅楠追问道。
“现在那里住了一对逃难的母女，”暗鸦埋低了脑袋，“我们已调查过了，只是和那杨如意无意的相遇，没有任何问题。”
“这也没可疑，那也没问题，那你们这些天都干了什么？”王雅楠非常恼怒，祖父把事情交给自己，这么久了没有进展，该多么失望，“我不想再等了，你去找人，让她消失，我再也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暗鸦抬头看了一眼，想说些什么，看见小姐的表情，又忍住了，“是，我马上去办。”
眼见他的身影马上就要消失，“等等，”王雅楠抬手喊道，“不要杀死她，重创她就可以了，既然找不到高文冲，那就打草惊蛇，让他自己跳出来。”
到最后一刻，王雅楠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自己想要对付的，一直都是高文冲啊，那杨如意不过是附带的，怎么本末倒置了，看来真的被她气糊涂了。
这份命令很快递到了王相的案头，他拿起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总算还有点理智，没有乱了分寸，知道轻重缓急。”把东西扔到桌子上，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道，“照小姐的吩咐去做。”
“是。”房间里响起嘶哑的声音，很快又寂静无声。
……………………
杨如意和明月出了大东家的房间，欲返回库房继续整理账册。
“其实赔偿紫砂壶的损失，也不是不行，”明月嗫嚅着道，“毕竟人家的东西真的摔碎了。”
“如果真的是你撞碎了，当然要赔，”杨如意点了点她的脑袋，“但事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人家摆明是故意找麻烦，一个铜子也没有。”
“那现在怎么办？我听说张管事认识好多大人物，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明月还是不放心，“要不还是听从大东家的，赔他三十贯算了。”
“你有三十贯吗？”杨如意好笑的看着她，“这相当于你一年多的工钱吧？”
“我虽然没有那么多钱，左邻右舍的凑凑，还是能拿得出来的，”明月不好意思的道，“万一不行，把我收的彩礼钱给他。”
杨如意叹了口气，“你这么说，不怕邻家哥哥生气吗？行了，既然大东家让我们私下解决，那就再等等，看他们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明月郁闷的点了点头，随即脸上发光，“如意姐，你好厉害啊，连大东家的决定都敢反对，当时我都吓坏了。”
杨如意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以后离我远一点，他们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明月倔强的摇了摇头，“如果我真的那么做，那成什么人了。”
杨如意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后面传来声音，“杨管事。”她回头一看，忙行礼道，“少东家。”
李信摆了摆手，“不需要这么客气，我都没在店里担任职务。”
杨如意不接他这个话茬，“不知少东家有什么事吩咐？”
“没有，我正好路过，看见你就打个招呼，”李信好奇的看着她，“在六合居，我很少能看见人敢这么顶撞我父亲，你算一个。”
“当时反对的可有两个，”杨如意开了个玩笑，“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去忙了。”
李信点了点头，“去吧，我也要去参加文会了。”
等到收工回家，杨如意有点疑惑，她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除开那些明面上的跟踪者，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尽量行走在热闹的地方。
离住处只隔一条街道了，杨如意暗暗松了口气，突然几道全身笼罩在夜行衣的身影闪现了出来，沉默前行中出现在她面前，堵住了前进的道路，同时后面传来了脚步声，缓慢转身，她的眼角不由跳动了一下，那些跟踪者不见了，多了几道同样的身影。
“交出高文冲，否则，死。”一道嘶哑的声音沉声道。
“我都不知道你说什么，”杨如意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地形，一边沉声道，“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杀了她。”那道嘶哑的声音道。
两道身影缓步上前，慢慢拔出单刀，给人无言的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