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家里人在何方?怎么一身男装,又满身是伤的独自一人倒在老婆子的家门外呢?”此时田奶奶布满沟壑的苍老面颊上有着深深的疑问与担忧,庄稼人的纯朴显露无遗。
商汐一时无语凝噎,自己从昏迷中醒来就一直处于一个恍惚的状态,不光周身换上了一套纯朴的干干净净的暗灰色棉布素裙,面料柔软,但颜色已经浆洗的几近泛白,一看就是有好多年头了。
衣袖边缘磨损的也很厉害,她的拇指与食指摩挲着布料磨损后凸起的线头,哑着嗓音低低回复道:“我也不知怎么来到的此处,我们一家原本是往西去赶货的商人,遇到了山贼,父母兄长都已命丧贼手,只有我一人被好心人救了出来。”
真中带假,假亦真。这个时候越简单的故事,反而约容易被人们所接受。就像人们想象到的样子,也易相信自己能想象到的故事一样。
“真是作孽呀!可怜的孩子,还好菩萨保佑,苍天开眼,能活着就好,就好!”田奶奶起身把对面纸窗卸下了上半扇,忙忙叨叨的说着自己家中的情况,也没再问其他什么,应该是怕引起她的伤感。
“现在老婆子家里就我和老头子两个人,还有一个与你差不多大的孙子在临安城内做木匠学徒,一年也难得回来几次,这会老头子下地还没回来,你一个人遭此大难,就安安心心在这儿住着,把身体养好就是对你家里人最好的慰籍,其他的都不要想。”
她重新坐回床沿旁矮木凳上,拉过了商汐的手不停的轻轻拍打着,语气缓慢了几分,“在我那孙子五岁多的时候,大儿子和他媳妇出门赶集也是遇到了一伙流寇,就再没能回来,小儿子执意参军说要当大官,要剿匪替他兄嫂报仇,前几年也留在了战场上,我看这日头每天升起落下,谁走了也都没有变过,人呀要学会往前看,日子才有劲头,不然苦的就是自己。”
老奶奶干燥粗糙的手掌,温暖而又有力,朴实无华的话语,仿佛像这照射进屋内的残阳般,照亮了原本昏暗的土屋内每个角落,也照进了商汐阴霾密布的心里,对于这萍水相逢之人送上的温暖,只觉得这段时间积压在心头的愤怒,不知不觉就消散去了许多,心上一下子轻松了些许。
“我明白您的心意,我会记得您的话,田奶奶的救命之恩,来日必当涌泉相报。”商汐回握住老人家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在心底叹息一声:我也想向您一样看的通透,活的豁达,但即便再怎样,父母亲人之仇我是一定要报的,只愿有朝一日,我也能如您一般在谈起往事时,可以平平静静的讲出来,到那时方能真正解脱。
“老婆子哪里算得了你的救命恩人,也只是在需要时帮扶一把,难道还能任由你躺在家门口不闻不问吗?那样的话老婆子还算是个人嘛,报恩的话就莫要再说了,我只当给孙子积德行善,让老天爷保佑他平平安安就好,瞧我这记性,你刚醒一定饿了,我还拉着你讲这么多,我去给你熬点软烂的菜粥,保证又好吃又暖胃。”田奶奶一边说着,一边风风火火的走了。
一时间屋外厨房内,锅碗灶台磕碰声,柴火噼啪之声远远传来,商汐望着残阳的金辉色光线慢慢转暗,心里的千头万绪就好像随着日光转暗,也沉静了下来,自己还小,人微力薄,路总是要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慢慢来,不能急,不能慌……不能慌,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就像这些年前每每遇到挫折时,她一直一直对自己说的话一样,不断在心田间回荡。
临近太安城时,柳卫不得不忍受着那个千金小姐的百般刁蛮,在这一路上忍气吞声的跑上跑下,如同被人当猴耍一般,而那小女子竟然品出其中趣味,不再与他硬碰硬,话不多说,只拿身份压人,倒叫他真吃了不少苦头,但也有苦说不出,谁叫兄弟们这次都站在了人家那一面呢,只能每日愁眉苦脸,任劳任怨的被奴役。
“大哥,你再不想方法救救我,我可能就在这条路上被操劳的一命呜呼了,你真忍得下心?”柳卫终于趁着大家在中途茶寮休憩的半刻钟时机,再次向着柳青求救。
柳青心内憋着笑,不敢外露分毫,只见面上几日未挂的络腮胡子颤了一颤后,说道:“你且忍忍,再过两日就到京城了,等婉宜小姐消了气,你们俩的事儿也就相抵了。这两日我观察婉宜小姐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只是有些大家千金的娇气罢了,你让一让,她定能记起你的救命之恩,再者说相爷从小养育我们几个孤儿长大,栽培我们到今日,你也不想相爷为你这等小事再劳神吧,再忍忍,再忍忍!”
柳卫撇撇嘴,蹲下身去扯着身前的一处野草泄愤,不满地道:“救命之恩不敢当,别恩将仇报即是最好,你是不知前次我救她之时,嫌我碰到了她的手腕,嫌弃不是大公子救的她,难道我看着那个恶犬冲过来,也不拉她一下了,这要真是在我身旁让那畜牲把人伤了,我回去还不得脱层皮,被她骂几句算个什么,如何矫情也都是相爷的外甥女,看在相爷与大公子的面子上我也得拉着,但你看看她是怎么回去恶人先告状的,还污蔑我有意为之,要不是大公子拦着,我还真会受冤枉被责罚几十军棍,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她那时不还年幼,你比她年长两岁,理该让着她。”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柳青正在外面执行任务,各中细节也不是十分清楚,都只是回府后听兄弟们大略提了一几句,有大公子维护着,此事后来就不了了之。
“要是大公子在这儿的话,我定不会受此等窝囊之气,已经三年多了,也不知大公子何时能回府。”柳卫以前是相府嫡亲大公子柳修礼的贴身书童,从小就与大公子一起练武读书,不光养出了一身好本身,也养出来一身傲气。真不知对于一个下人来说,这是好还是祸。
柳青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只能拍了拍柳卫的肩头,安慰道:“看在大公子的情面上,婉宜小姐也不会真的拿你怎么样,也许大公子三年前突然离家出走,难过的不止你一个,她也就是借此发发小姐脾气,你多忍忍。”
听到柳青如此一说,柳卫胸中似乎对沈婉宜也不是那么气愤了,不知不觉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之觉。狠狠摇晃了一下脑袋,瞬间把这中邪般的感觉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