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修礼低头看着远处那位助他的小将,此时举弓的手还没有完全放下,呆呆看着他不动了,莫非与他有旧?
距离稍远,但也能看出对方高鼻大眼,面目清俊,只是此时面无表情,只是瞪着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倒是把他也看的一愣,自己又不认识他,因何这样看着我?
心下费解,但此时也不是多想的时候,他腾跃起身,举起青凤双刃剑砍断旗杆,轰隆一声,刺刚军的大旗,随着旗杆一起倒在了地上。
他对着城楼上做困兽犹斗的刺刚军,用不甚熟练的刺刚语大喊了一声:你们的将军已经被斩杀,想活命就快快丢掉兵器,束手就擒,负隅抵抗者,格杀勿论。
也不知是不是词不达意,只见下面打杀的刺刚军跟刚刚并无二样。
其实,柳修礼的刺刚语说的虽然不熟练,但意思那些军士也能听个大概明白,只是上城带队的主将是乌丸徒,与德歌城的情形完全不同,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个已死的乌丸徒带兵还是很有两下子的,手下的军士大多视死如归,就是听见了喊话,也都无动于衷。
所以,这一仗打的是难分难解,从天明直至正午,幸得后援卢将军带来的大队人马赶到,不然凭借商汐这五千南临新兵,不够对阵半个时辰,就得被对方打杀没了,即是有援兵到,这五千人也折损了二分之一,那五百赤练军因冲锋在最前头,抵御着大部分上城守军,活下来的只有一百余人,从古至今,大浪淘金,战场就是最好的淘金场,能活下来的,比昨日都更为强大了。
刺刚军在上城的守军逃走了五千余人,战死八千余人,伤重被俘虏一千多人,在加上南临牺牲的将士,城上城下,城里城外,可以用尸山尸海来形容都不为过。
鲜血似河流小溪,蜿蜒流淌的哪里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很多都在战后吐的稀里哗啦,刘德胜也不例外,歪在一颗褐皮粗壮的枣树下,奄奄一息的缓着神儿,商汐却仿佛没事人一般,就着水囊吃了分发下来的粗硬干饼,简单填了填肚子,就精神十足的站起了身,让她手底下的兵士们在心里纷纷竖起了大拇指,暗暗称赞这位他们以前多有瞧不起的百夫长,实乃真英雄,同样是第一次上战场,人家一点儿伤都没受不说,过后还能如此精神抖擞,处若安然,实在不得不让他们佩服。
因为商汐的年纪偏小,虽然身量不算低,可是人长的清瘦单薄,面貌又稚嫩俊俏,当了百夫长,多有以貌取人的那些人不服气,觉得她极大可能是凭借着与王副将的关系才被封的官儿,嫩娃娃一个,能有什么本领,私下里说起多是嗤之以鼻。
打过此仗,他们才看到商汐在战场上的杀伐果决,安然若素,箭不虚发,不说杀了百十来人,也有七八十。跟人家一比,许多人都心下惭愧,却也越发敬重商汐一些。
其实,商汐没受伤的主要原因还是与兵器有关,她知道自己气力不行,不擅长近身搏斗,虽说会使用枪剑,但只要有机会能远远的将对方射死,她是绝不迟疑,这也就没给更多敌人近身的机会。
要说敌军也有箭术非凡之人,只是商汐眼快手快,身躯灵活,躲开暗箭也不是多难的事情。再加上这一仗,南临军奇袭猛攻,士气大振,刺刚军虽勇武,但主将早死,军心已散,即便誓死不降,但世上哪有几人面对即死之局能从容以对,暗地里也多是慌里慌张,所以实力也大打折扣了一些。这才能让新上战场的商汐等人有适应的契机。
商汐接到命令在日落黄昏前将战场打扫干净。
打扫战场一是为收集散乱的兵器,由专人登记,后期再分发,做军备物资使用。二是为处理敌我双方将士的尸体,以防夏日气温过高,人身腐烂后引起瘟疫,这是最吃力的活,很多老兵都不愿意干,但军令如山,不愿意也得干。
她带领的百人小队活下来的只有三十人,还要除去中重伤的十人,已经有军医命人带走安顿,剩下二十人都只是轻伤,包扎过后不影响活动。
商汐吩咐伤势不重的兵士赶紧吃些干粮填饱肚子,但是很多人吐完都没任何食欲,胃里没有吃的都反胃,吃进去了更难受。
上有军令,下有军情,这人不填饱肚子哪来的力气,她起身后走到不远处的山林草木茂盛处,低头找了半天,终于让她找到了几颗绿叶中带紫点儿的植物,把看到的都摘了下来,撕扯着叶片分发给那些吐的厉害的,告诉他们直接嚼了吃,一会五脏六腑就舒坦了。
“宽子,这是这么草呀?”刘德胜惜命,干什么都要问一声。
“这是药草,名为安紫,专治腹泻呕吐之症。快吃吧,吃不坏你!”这种草药,商汐在鬼塑门时经常碰到,还以为风水有异,这地方不一定会有,结果尚有几分运气,不过,她没提的是之前用这药草是给鬼塑门的耕牛黄士郎解过呕吐之症,人吃什么反应,还得在他们身上看喽。
刘德胜等人都没在说什么,忍着草叶酸涩的味道,嚼吧嚼吧吞进了肚里,约莫盏茶的功夫,也许是草药作用真的神效,也许是心理安慰,反正大家都觉得胃里平静了许多,一个个忙跟商汐道谢。
商汐摇摇头,嘱咐道:“大家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一会好去给兄弟收尸,送送他们最后一程。”
听到商汐这么一说,就连刘德胜这个平日最能吵嚷的也沉默了下来,百十来人虽然互相多数不甚熟悉,感情说不上几分,但这几日晓行夜宿,日日也能见得几回面,一场仗一大半的人就都没了,这让幸存的每个人的心里都是心酸和怅然,一个个默默的啃着手里的干粮,呼吸声都轻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