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
就在欧阳恒出发参加“青会”的数天前,在非洲北部的一处人类聚居区的偏僻巷道内,出现了两名形貌臃肿的男女。
这两人衣着与当地人无异,但是举手投足间却透露出一股不平凡的气质。
男人手中握着一枚金属方块,面部表情极其夸张地瞪着一扇锈蚀严重的小门,女人则察看着一张纸质手绘地图。
“如果‘他们’没有画错,入口就应该是这里了。”
“亏得你还能认出这破地图?这不就是随手瞎画的吗?”
女人敲了敲男人的头,拨开门框上缠绕的蜘蛛网,轻轻推开了腐朽不堪的房门。
“好臭……”
男人皱了皱眉,脸上满是嫌弃的神色。
“要是让我知道七啸这老小子在耍我……”
他一边咒骂着,一边跟着女人钻进了狭小而又阴暗的房间。
“然后呢?”
“不清楚,也许是要等……”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位白发男子凭空出现在了小黑屋的中央。
“两位,欢迎你们如约而至。”
“……”
白发男子向着两人行了一个非常古怪的礼。
“你们好歹也算是地球的‘主人’,就不能把家的入口弄得正常些吗?”
“正常?”
白发男子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
“潮湿而舒适,阴暗而温暖,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舒适的了。”
“……”
男人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叹了口气,放弃了和白发男子的争论。
“好吧……你说的都对,接下来呢?要怎么才能去‘你们’的家?”
“由此去。”
就在男人想看白发男子会玩些什么花样时,后者只是简简单单地掀开了地板上的木条,露出了其中隐藏的洞口。
“……”
男人揉了揉太阳穴,皱眉看向了黑黝黝的洞口。
锈蚀的铁梯不知还能否承受住人类的体重,深不见底的通道如同古时候矿坑的竖井。
“你不是在耍我们吧?你说的‘家’不会就是个旧地窖……”
“小明,别嚷嚷,我的能力无法侦察到洞里的情况,你明白什么意思吧?”
女人俯下身来,将右手放在了洞口边缘,然后闭上了眼睛。
“侦察全屏蔽……屏蔽规则比之前出现在南美洲的侦察屏蔽还要严格。”
沉默了半晌,女人率先握住了生锈的梯子,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洞中。
“瞳!等等!”
男人看了白发男子一眼,咬了咬牙,也钻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渊”之中。
“你们大概是五百年来第一个被邀请来‘家’做客的人类。”
白发男子看着那对男女消失的身影,盖好了洞口的木板,身影也随之消失。
两小时后,还在向下攀爬的两人利用工具在岩壁上凿开了一处洞穴,然后钻了进去。
“我们已经离地面多远了?”
男人揉了揉满是铁锈的手掌,深吸了一口洞穴中不算污浊的空气。
“大约十公里?”
女人不确定地看了看手中已经失灵的仪表,闭上了眼睛。
“瞳,我们还是恢复原来的模样吧,你这样我看着难受。”
男人按下了腰间的一枚按钮。
很快,他的身形相貌就出现了变化。
洞穴中的那位胖男人不一会儿就变化成了“第三十八事务所”的前所长——
唐明。
“看着难受?所以你是只在乎我的外貌咯?”
黑发赤瞳的绝世美女的目光中并没有责备唐明的意思。
很显然,她也不愿再保持利用“多重外观模拟器”制造的“拟态”。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在度过了为期三个月的甜蜜假期后,唐明和秦若瞳便开始了寻找“家”的旅行。
为了掩人耳目,两人可谓用尽了手段。
不过这些手段都是必要的。
管理局对于退休人员,尤其是高层退休人员的监管极其严格。
如果没有瞳的协助,只依靠徐珊提供的装备,恐怕很难摆脱信讯司的监视。
“下面还有多深?不会是要通到地心吧?”
休息片刻后,两人又钻进了那条通道。
还好,唐明的话并未成真,在又经历了一小时的攀爬后,通道逐渐变得宽敞起来。
“我们到底了。”
扬了扬盘在脑后的长发,瞳看向了眼前的庞大洞穴。
岩壁上无数发光的彩色苔藓将本应黑暗的洞窟映照得如同白昼,远远望去,整个地底洞窟就如同一颗闪烁着光芒的巨型宝石。
而一个又一个形态古朴而简单的各色“房屋”则像是宝石棱边上映射而出七彩幻影。
“这……我们现在是在地球上?”
纵然灵能科技无比发达,人们总认为自己已经将地球的奥秘完全掌握,世间也还存在着这般如梦似幻的奇景。
就在两人为眼前这难以描述的绝景而惊叹之时,那个熟悉的身影也缓缓成型。
“欢迎两位来到我们的‘家’。”
七啸微笑着,眼神中充满了自豪。
“很美吧?”
“确实……”
唐明张了张嘴,把无数赞美之词又咽回了肚子里。
“你们的‘母亲大人’什么时候召见我们?”
说实话,现在唐明的心中是有些紧张的。
如果一个人类得知自己即将见到“地球”本身时,他会是什么心情?
恐怕极少有人有过这种体验吧。
“不急,她想见时,自会见。”
“……”
唐明居然没有生出辩驳的想法。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跟着吾,别乱跑,很多族人都对人类抱有敌意。”
说罢,七啸便走向了那颗璀璨的“宝石”。
“七啸,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请讲。”
白发男子走得很慢,就像在进行着某种神圣的仪式一般。
“人类每天都会吃掉杀掉无数动物,也让很多生物就此灭绝,你们对此是怎么看的?会因此恨我们吗?”
曾经人类之中也有过不少过激的动物保护主义者,在这些人看来,杀死动物大概和杀人也没什么区别。
作为地球物种化身的“祖”是如何看待人类在地球上的所作所为的,唐明一直非常好奇这点。
“你的问题吾很难回答。”
七啸一边走着,一边思考着,一边眺望着远处最高大的那座“居所”。
“吾的族人会对人类抱有敌意,很大程度上都是受到了‘母亲大人’记忆的影响。”
“地球的记忆?”
“对。”
白发男子在前面走着,唐明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族人们自称‘祖’,但真正能称为‘祖’的,其实只有‘母亲大人’而已。”
“……”
唐明努力尝试着理解七啸话中的含义,然而“祖”和人类之间的差异实在太大了,大到跨越了认知的鸿沟。
浩瀚星空,无数星辰,除了极少数的行星,我们人类能够看到的恒星都只是“祖”的食粮罢了。
又有谁曾想过,行星环绕恒星而动,实则只是在“摄食”恒星散发的光与热而已呢?
无声无息,跨越亘古,名为“祖”的生命体就是这般在茫茫宇宙中孤独而安静地生存了亿万年。
“‘母亲大人’在她的族人中也算是很特别的存在。”
七啸的声音很轻柔,似乎还带着些许悲伤。
“她很温柔,温柔到将我们真正当作了她的孩子。”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如七啸一般的存在,对于真正的“祖”而言恐怕相当于人类之于头发或指甲的关系。
一旦地球本身死亡,其上的一切物种都将相继死去。
对于七啸这样类似衍生物一般的存在,“母亲大人”又为何会将之视为自己孩子呢?
“她很孤独,也很是虚弱。”
白发男子停下了脚步。
“在那场与人类的战争中,‘母亲大人’侥幸活了下来,可她认识的族人却都已死去。”
“你是指金星,火星一类的类地行星?它们都曾经是‘祖’吗?”
没有回答唐明的问题,七啸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房屋”。
“这是吾的房间,进去再说吧。”
说罢,七啸绕开坐在小路中央的一名白发老者,走向了那栋简陋的“居所”。
“等等,他是谁?”
唐明看着路中央那名神情呆滞的白发老人,有些犯怵。
“他没有名字,用你们人类的话说,他是草履虫孕育而出的‘祖’。”
“呃……他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呆?”
唐明小心翼翼的绕过了双眼无神的白发老者。
“大多族人都是如此,你们也不必太过在意。”
“……”
唐明并不知道,如七啸一般拥有独立思想和意志的“祖”只是极少数。
大多数植物或是微生物孕育而出的“祖”基本上都没有明显的自我意识。
“请坐吧,别嫌简陋。”
唐明和瞳一起坐上了“居所”内摆放的石床。
“喝点什么?有阿卡兰迪特饮和树胶青蛙还有……”
“呃……有普通的水吗?”
“当然,不过我比较推荐你们尝尝这里的特产。”
推辞不过,两人终于还是接过了七啸递来的两杯墨绿色液体。
“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吧。”
七啸将自己杯中的特饮一饮而尽,便又滔滔不绝地讲述了起来。
如果将地球本身称作“真祖”,七啸这类的生命体称作为“祖”,那么生存在地球之上的无数物种便可称为“祖奴”。
“祖奴”个体或是群体的生死并不影响“真祖”的灵魂总量。
因此,唐明之前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母亲大人”是无私的。
她平等地爱着由她孕育的每一个孩子,甚至包括每一个“祖奴”在内。
而她爱的方式便是放任自流,顺其自然。
生与死并不重要,从理论上讲,无论人类如何屠杀动物,都不会减少祖魂的总量。
万物各得其所,各尽其用,生命也因此相互依存,生生不息。
这便是那位“母亲大人”真正的爱。
“因此,族人们对人类抱有的敌意基本上都是因为之前的战争和最近祖魂被盗这两件事的的原因吧。”
就在唐明和秦若瞳因为七啸的一番话而陷入沉思的同时,白发男子猛然站起,向着空穴中最大的那间“居所”深深地行了一礼。
“快走吧,‘母亲大人’想要见你们了!”
不待唐明两人回答,七啸便神色亢奋地冲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