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看到镜树森林边缘不远处凭空出现的一扇门,“噢——噢——噢”地叫了三声。
在等待了一会后,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打开了门。萨尔普看着那少女的面庞,像是清晨露水一样清纯。
怪人从头顶摘下礼帽,向着少女深深地鞠了一躬。萨尔普见状,也深深地鞠了一躬。
“谁,这是?”少女的声音清澈干净。
“萨尔普。一个丢失记忆的人。我想着也许你知道那些记忆去了哪里。”
怪人看了一眼萨尔普。
“您好,我叫萨尔普。嗯嗯。我想找到我的记忆。”
萨尔普说的有些结结巴巴,完全不像是老人该有的样子,倒像是一个年轻人一样。
“先说好,找不到可不怪我。我可不想招惹那家伙。我从你身上闻到了它的气息。”
怪人和萨尔普听见都是一怔。
“它在哪里?”还是怪人抢先问了。
“我只是闻到了它的气息。毕竟它最初首先是出现在我这里的。”
随后怪人用枝蔓再次将萨尔普送到地面。
萨尔普没有来得及和怪人说声再见,怪人发出“哇——哇——”的叫声,转身就消失在了镜树森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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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千面人像是变魔法一样,将门降落在了地面上。
萨尔普跟着千面人进入了门内,对于千面人如何提取记忆甚是好奇。
萨尔普望着这白色液体中的脑,不禁感到诧异。
他无从想象千面人是怎样面对这些成千上百的白色玻璃罐,每个里面都放着看似相同的脑,但细看的话,每个的大小和具体的纹路又完全不同。有的如苹果般大小,不用猜一定是小孩子脑,可是萨尔普没有在记忆之城里看到过小孩子。大部分如萨尔普记忆中瓦尔冈的大小。每个纹路像是萨尔普曾经雕琢在记忆之杯的纹路,透着如金字塔般的神秘与古老。
“为什么这些脑都泡在这些白色的液体中?这些是什么液体?”萨尔普想起自己触碰瞬间产生的剧痛,转过头问千面人。
“那些算是提取液吧,像是现实世界过滤器般的液体,就是把灵魂中的无用的记忆剔除掉,而后留下来的就是这个人中最值得珍藏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在这里看到过小孩子呢?可是这里却有这样小的脑?”萨尔普指着那个如苹果般大小的脑。
“你所见的脑的大小是真实的,但这里你所见的形体都不是真的,只是在每个灵魂降临的瞬间随机选取的,像是给每个干瘪的气球注入空气般让其鼓胀。只有这样,才能在这里做你所见的工作。”
萨尔普想象自己进入记忆之城时,慢慢的进入自己的这具身体。他摸摸自己的脸庞,原来自己的身体是空洞的,想起自己的双手穿越那具尸体,没有所谓的器官,只有被掏空后的虚无。他试着将自己的右手摸着自己的胸膛,那这里微弱地跳动是怎么回事。
萨尔普再次端详着这些白色罐子里的脑,渐渐的萨尔普发现,每个罐子里面的脑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与自己记忆中乌尔木的记忆恰恰是相反,甚至迥然相异的结构。萨尔普记忆中残留的乌尔木的记忆清楚的记得关于脑的结构是分为左右半脑,可是罐子里的脑都是一个整体,没有左右之分。如果有,也只是自己假想眼前白色罐子中的脑从中间分开,但并没有那道如缝隙般的界限—是统一的整体,仿佛被某种绝世巧匠把两个世界巧妙的结合在一起,像是古老的大陆发生碰撞汇聚到一起,得以掩盖一切过往。
萨尔普刚要开口询问千面人时,千面人把萨尔普唤到身前,让其打开记忆之杯。随后,千面人在一个黑色的罐子里取出一抹淡蓝色的光团,放在萨尔普打开的记忆之杯。
“你能够明白这些记忆的含义吗?”
萨尔普望着刚刚被制作好的记忆,却无从得知这个人经历了怎样的一生,但却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仿佛将一粒珍珠放在一个绚丽的贝壳。
“大致了解,关于爱或是痛苦。”千面人从萨尔普手里接过记忆之杯。
“爱吗?痛苦吗?”萨尔普重复着千面人的话语,像是咀嚼最美妙的药丸,只是自己还不知道这药丸的药效。
千面人放下后,再次走到最近的橱柜面前,从上面取出最靠近左边柜子上的白色罐子。
“好像这些脑的结构与乌尔木记忆中脑的结构不太一样?”
萨尔普望着千面人取出罐子里的脑。
千面人打开面前的黑色罐子,恰与白色的罐子鲜明的对比。一个白的彻底,仿佛可以洗尽的污秽;一个黑的绝对,可以把一切吞噬。
“确实。这就是这里的人们只能活在梦中的缘故。”
“好像是被强行分裂的世界?现在只留下一个世界?”萨尔普皱着眉对千面人说。
千面人从白色的玻璃罐中取出脑,像是在提取出一个世界,放在面前紫色木质的桌上。千面人拿着眼前闪着银光的刀刃,然后从脑的中心切开,大概只有五厘米左右的深度,而后将刀刃沿着五厘米的深度呈弧形移动,这样千面人把脑的第一层即所谓的表层取出。
“记忆在白色液体中会慢慢的沉淀到脑的核心,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结构,一层层的往下沉淀,直至把最重要的保存在最里层。”
千面人继续小心的沿着中间的切开,一层层的剥掉外围如大气层般的保护层。脑洁净像是白色的瓷器,仿佛白色的液体把血液全部吸收。在剥掉三层亮白如拱桥般的瓷器后,一抹淡蓝色的光团静静的沉在脑的深部。千面人拿出放在紫色木质右手边的记忆之杯,打开紫色的盖子,把取出的记忆放在记忆之杯中。
“这些意识已经丢失了现实的世界,或者不能说是丢失,被闭合的左右半脑停止了接纳新的经历或者说是时间不在这些意识中存在。一切都是旧的,或者说,在这里,现实就是梦,梦就是现实,只有一个现实,明白?”
千面人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
萨尔普转过身,望着摆在橱柜里如标本似的脑,慢慢地流失掉自身的活力,如夹在书页中的柳树叶片,在许久后打开,原先闪着活力的纹路已经变成如骨架般的凸起,干巴巴的一碰就碎。被缝合的世界,如被炸毁了的桥梁,没有把两个世界联合在一起,而是像冷凝后的蜡像。
谜语,是谜语吧。不相关的世界重合到了一起,像是被强行将两个不同的左右半脑连接到一起,梦也好,现实也罢,现在也许都不重要。
“记忆之杯也会随着时间慢慢的坏掉,需要及时更换坏掉的记忆之杯,否则那些记忆就会腐烂,就会变得不真实,也就是会失去意义。”
“你来这里多久了?”萨尔普再次问了这个问题。萨尔普看着千面人,虽然她看上去很年轻,但感觉像是从很久之前就存在,像是太古代的地层裸露在地表。对于萨尔普来说,她像是一个谜。
千面人有怎样的历史记忆呢?此外,历史是否就存在于每个人的记忆中吗?每个人都在构筑自己的历史长廊,每个人每天的任务就是不断地在雕琢自己的记忆。尽管是不经意间,将不重要的忘却,如被白色液体剔除的过程。也许被剔除的所谓“原罪”是每个人自己在生前就自己选择好的,白色液体只是提供了一个如收容所般的产所。
人也许本身就是一座记忆之城也说不定。它存在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记忆的剔除和保存过程。
还来不及听见千面人的回答,萨尔普就消失不见了,另一个萨尔普苏醒了。
于此同时,千面人却没有消失,消失的是她的身体特征。眼睛、鼻子、嘴巴都开始如退潮般消失,剥掉表层覆盖的沙层,裸露出骷髅般的空洞。整个面部的皮肤像是蜕下来的蛇皮,松垮垮的,如被抽走了灵肉。头发慢慢地脱落,还没有落地就消失不见。然后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清洁士,然后拿着白色袋子把千面人的尸体套进口袋,然后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