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傍晚,张烊骑着自行车背着一袋子大姑给她新做的棉被,她开心的连心脏都在砰砰直跳,这个女孩一只手把着身后的袋子,一只手扶着车吧,冲着天空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要上初中了,我是个大孩子了,哈哈~”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张烊对未来的一切期望都盛放在这个对未来的梦境中,它流光溢彩,如同满天星河,你不去靠近,它就是美妙灿烂的。
张小华早早的答应了张烊,给她买一身干净衣服,可是他没去做,他总说没时间去,早上三点起来给兔子割草,喂狗,做饭,一忙活就七八点了,还要套车,往往他还喜欢站在帐子边和人家孙历城唠嗑,说的也不是什么国家大事,都是些别人家的破事,谁家姑娘结了婚,谁家老头进了棺材,每次说到这的时候,张小华总要摇摇头,“那帮老头老太太天天去检查,也没看谁有我体格好,我这六十多岁还当大小伙子使呢”
人家不理他,扛着锄头下了地,劝他说,“你赶紧套车放牛去吧”,还有那牛粪,赶明是雇个挖土机,还是自己整,快收拾收拾吧。
张小华养牛6、7年,他从张烊一小就埋汰惯了,那时候邻居黄大春疯疯癫癫的,也没人说他,牛粪就已经堆了快一米半高,硬生生给园子造了个大高坡出来。现在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牛粪堆一米多高,牛都快上房了,天天还在这吹牛逼呢”,孙历城直白的说到。
“你说什么,张小华的语气有些急。”
“你忘了那年咱们合买这房子,人家不单卖,我要是把这一排都买了,还有你老孙家什么事,你现在还跟你家芳芳,媛媛住那破土房呢,一下雨叮叮当叮叮当,锅碗瓢盆都拿出来接水”。
孙历城家当年却实也是挺穷,他家的小土房也确实挺破,张烊调低电视里喜羊羊与灰太狼动画片的声音,张小华的大嗓门实在太有穿透力。
这一下子戳到了孙历城的痛点,他索性放下锄头,打算和张小华计较出个谁对谁错来,“你全买了,你可真能吹那老大牛逼,那年你买房子没钱,你那老丈母娘,大舅子看见你从门前走,连门都不敢开,就那7000块钱,还是你贷款借的”。
“我贷款,我还有抵押的呢,我家有牛有羊,你家有啥?”
“你那牛羊饿的精屌瘦,值几个钱”
张烊拿起遥控器再次调大电视机音量。
等她再次降低音量的时候,听见张小华他们还在吵什么。
“人家都抢着买我的牛粪,我都没卖”
“快拉倒吧”,孙历城的老婆开口道。
“嘿,我家这牛粪都是宝贝,拉一车往地里一扬,比化肥都好使”。
“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家牛粪这水正好给你家门口那几棵柿子上肥料了”,张小华说着突然笑起来。
“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谁跟你当邻居才倒霉呢,那夏天一下雨,我家当院子都是粪水,牛粪里还净些小咬,苍蝇,愁死个人了”。
“哪来的……”,张小华还要继续瞎扯,他母亲樊子俊就来了,拎着张云华包的饺子,她喊到,“华哎,晌午了,你不去放牛了”。
“快去放牛吧”,孙历城夫妇巴不得结束和张小华的谈话,他们气的慌,这个张小华油盐不进,死犟。
“你个老太太知道啥?”张小华收回目光。
“华啊,你姐姐都做晌午饭了,你快去放牛吧”,老太太沉着脸再次催促道。
“嘿,娘啊,我姐姐她一天闲的不着活,我和她能比吗?家里又是牛又是羊的”
老太太住了嘴,没再搭腔,她进了屋,把那一盘饺子给了马桂珍,“谁啊,你去骑洋车子给我买两包方便面”,老太太从兜里掏出来五块钱,“剩下的你买点冰棍吃”。
张烊骑着自行车,心里盘算着剩下的两块钱买什么口味的冰棍,“摇一摇,山楂红还是……”
小霞姐不在家,张烊看见大凌媳妇在园子里忙活,她那衣服未免破旧些,垂下身露出一片胸脯,她暗搓搓翻了个白眼,喊了一声,“大娘,我买东西”。
张烊回到家的时候,竟然看见姥姥胡郁兰也在家,想着大概是自己买东西的时候,姥姥来的。
“我给桂珍和孩子拿两个桃”,胡郁兰的声音先传出来,张烊看了眼杵在门口的马桂珍,想着估计是姥姥又训她了。
张小华已经走了,张烊看着手里的四个冰棍,一人一个正好。
“拿什么都三个两个的,就知道给你那傻姑娘和外孙女吃”,张烊奶奶的声音有些不满,她拿什么东西,都一大包,没说苛待了谁,胡郁兰这个人也太抠搜了,只想着她自己家人。
“老姐姐,你怎么这么说啊”,胡郁兰笑着打了个哈哈。
“奶奶,我回来了”,张烊拉着马桂珍进了屋,两个老太太整齐的抬起头。
“奶奶,你的方便面,还有冰棍”,张烊将东西递给樊子俊。
“张烊啊,快开学了吧”
“嗯”
“你爸给你买衣裳了吗?有行李吗?牙缸牙刷,衬衣裤头”,胡郁兰一样样问,张烊瞥见奶奶脸色不是很好。
“我爸说他太忙,得了空就去”
“净听他扯蛋,也没看他忙什么,孩子开学也不知道准备准备”,胡郁兰用拐杖敲了敲地,“这屋里也不收拾,那苍蝇都在饭上盖了一层,还能吃了吗?”
“桂珍没结婚以前还没这么埋汰呢,这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樊子俊坐在一旁不吭声,马桂珍也站在一边不敢动弹。
两个老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他们偏爱着自己的孩子,这一碗水注定不会端平,胡郁兰心疼自己的小闺女,樊子俊心疼自己的小儿子,她们是最平凡的母亲,连自私起来都是殚精竭虑的。
张烊那时还不懂两个老人的暗暗较劲,她也不懂得母亲心里的那份爱。
樊子俊眼神不好,她却每天起个大早去西房场拔草。
“娘,你把菜苗都薅没了”,那天早上张小华拦住正往西走的母亲说道,“你歇着吧,我让孩子去干活”。
奶奶时常对着张烊念叨,她说,“你对你爸好点,以后他老了,好好照顾他”。
那时候的樊子俊还不是太老,她的腿脚还很利索,比胡郁兰大了好几岁,但还用不着拄拐杖。
张烊时常看着这个老人从家门口走过,奶奶喜欢喝酒,爱抽大烟。
每次老太太都喜欢在大道上喊张烊,张烊耳朵好使,屋里就算是放着电视也能听见喊声。
樊子俊记不住张烊的名字,即使那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她刚开始喊“鸭蛋”,张烊不爱听,觉得名字太土,后来老太太就喊两个字,“谁哎”,张烊不解其意,但知道是在叫自己,就那么听顺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