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余晖下彻。
杜斯寒站在车前,等了二人少顷,见时候差不多了,不自然地“咳咳”清了清嗓子,对着霍舒妍道:“那个……不好意思打断下。舒妍,德叔还在家里等你收拾东西。我已经跟接你的司机打过招呼了,今天我送你回去。”
语毕,又看了眼旁边的沈莺晚,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小姐,一起走吧。”
沈莺晚恰好也需要寻得一个时机,向杜斯寒询问一些情况,于是毫不犹豫地便点头上了车。
杜斯寒像是有意支开霍舒妍,将霍舒妍送回了霍公馆后,再载着沈莺晚,一路开至极司菲尔路,她所居住的石库门弄堂口。
“沈小姐,久闻大名。方才,您貌似是有话想问我?”此时,汽车厢内只剩下了他和沈莺晚,杜斯寒已然没有了之前的顾忌。
沈莺晚见此,也不再有所藏揶,开口便是单刀直入:“杜先生,我只想知道,七爷在北京是否安好?”
杜斯寒沉沉地叹了口气,心里憋闷,旋而将胳膊架在车框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支万宝路,撇头看了眼沈莺晚,像是在问她介不介意。
沈莺晚摇了摇头,然后便见他抽了道火柴,轻轻一划,点燃了指缝里夹着的烟,对着窗外一吸一吐。
“七爷被软禁了。”
沈莺晚忙转过头去看他,又听到他道:“我私底下派去保护他的两个小厮回来汇报说,七爷刚下火车就被跟踪了,应该是监督署的人。两周前,他与财政总长,内务司司长会过一面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那个所下榻的公寓。公寓四周都是监督署的耳目和眼线,旁人根本近不了身。”
“这可是霍家七爷!他们怎么敢?”沈莺晚紧蹙着眉,语气里满是急促。
“Sinisgilded……他们连陈其美都敢动,还有什么不敢的?而今以‘保护’之名行‘软禁’之事,无非是碍于七爷对他们还有利用价值。”
罪恶镀了金……再尖利的刀刺在上面,也会折断。
疯子领着瞎子赶路,就是这个时代的病态。
杜斯寒冷笑了一声,偏眸看向了沈莺晚,道:“沈小姐,七哥走之前交给过我一个银行账户,户名是您的名字。他做事向来周全,我想,这足以证明了他对您的推心置腹。我答应过七哥,先行带着舒妍离开。毕竟……谁都无法保证,若是没有人寸步不离地守着舒妍,万一她落为了那些人威胁七哥的筹码,最后只会是得不偿失。所以,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但这也就意味着,沈小姐,现在能帮上七哥的……只有你了!”
“我该怎么做?”事已至此,沈莺晚知道,谁都能退,唯独她不能。
当那个男人将信任全然摊开,递到她手中时,就已经注定了她做不到对他的安危置身事外。
“我也不知道……北洋方面切断了消息渠道,谁都不清楚现在的具体情况。”
沈莺晚此刻已来不及慌乱,她硬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大脑飞速地运转,试着推理分析目前的局面:“七爷的身份不同寻常,他掌握着整个上海的金融核心。更何况,七爷之前公开拒绝停兑,挣了不少民心。若是利用公关进行施压,北洋方面应该奈何不了他。”
“可我们现在并没有证据证明七爷是被他们软禁的。”
沈莺晚目光盯着窗外,思索几秒后,忽而勾了勾嘴角,道:“既然没有证据,那不如就制造证据。七爷虽然无法向外传递信息,但他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或许会留下些线索,我今晚就动身去北京。”
杜斯寒看着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女生,他仿佛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七爷走之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她。她看似青涩懵懂,身上却带着一种扶危定倾的魄力。这一点,像极年轻时的霍裴东。
显然,杜斯寒理解了沈莺晚的意思。他迅速把烟熄灭,接着从内侧口袋里掏出纸笔,写下了两行字,传给沈莺晚:“我会从杜府派两个亲信,随你一块儿去北京。纸上第一个是七爷被软禁的公寓住址,第二个,是华商银行公会北京办事处的联络方式。必要时,可以借助公会影响力,寻求他们的支持和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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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宝路:1908年在美国独立注册的香烟品牌。由世界第一烟草公司菲利普·莫里斯(PhilipMorris)制造,是世界最畅销的香烟品牌之一。
*极司菲尔路:今上海万航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