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怀文思索着说道,“至于除掉阿耀,我倒是觉得这个不难……”
周圣龙来了兴致,两人谈话到现在,他才第一次欠起身,“说说看,怎么个不难?”
“鸿门宴!”曹怀文言简意赅,蹦出三个字,就不再多言。
“鸿门宴?”周圣龙抽抽鼻子,若有所思地重新躺下,那紫竹做的摇椅,又开始一晃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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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周圣龙商量了大半天,将所有的细节都敲定,曹怀文这才准备告辞。
“阿文……”,周圣龙叫住曹怀文,一双三角眼中已经不再闪烁精光,而是变得像普通老人那样浑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龙爷,您还有什么吩咐?”曹怀文心里提升警惕,面上还是恭谨有加。
“做完这件事,我要摆平地一声雷。”周圣龙似乎下了决心,双眼紧盯着眼前的后生仔,“拜你做白纸扇!”
“龙爷,这……”犹如被人猛击一拳,曹怀文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脸色异常难看。
“你还是不愿意?”周圣龙虎倒架子在,这时候粗眉倒竖,三角眼中精芒一闪,紧盯着曹怀文。
“龙爷,这事情让我再想想!”对这种赤。裸裸的威胁,曹怀文现在能做的就是拖字诀。
“不用想了。”既然已经把话说出口,周圣龙就不再犹豫,他蛮横地一摆手,“我要你做我的温贵!”
“温贵?”曹怀文觉得自己有点头晕,干嘛扯出这个人,很值得效仿吗?比诸葛亮还牛。叉?
“你还不知道温贵是谁吧?”周圣龙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太过于生硬,这时候就接着这个话题来缓和一下气氛,“我来跟你好好地讲讲!”
温贵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以来,香港最著名的白纸扇。也是香港黑帮派中唯一的赢得众多红棍大佬尊敬的黑道人物。
他读过书,进过学,但一直找不到工作,无奈之下投身黑帮派,在当时还默默无闻的“和安乐”中混碗饭吃。那还是一九二一年的事情。
不过,有句老话说,“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
还有句老话说,“**************。”
温贵自从加入黑帮派之后,没用多长时间,就大放异彩,先是毛遂自荐,用兵法连续赢得黑帮派之间的争斗,接着在谈判中舌战群雄,为和安乐赢得不菲的利益。
因为功勋卓著,温贵从众多帮众中脱颖而出,让当时的香主举办“平地一声雷”仪式,将他直升为“白纸扇”。
温贵是个难得一见的组织和管理天才,在担任白纸扇期间,他不断向帮派大佬献计献策,帮助和安乐不断扩张,最终让和安乐成为雄霸香港黑道二十余年的头号黑帮派,帮众高达十余万之众。
而温贵作为一个白纸扇,之所以为香港众多黑帮派坐馆、红棍所尊敬,还在于他为“和安乐”制定的许多制度措施和经营方略,成为日后众多香港黑帮派的发展指南。比如说,“堂口”办事制度,就是他首创。他在九龙油麻地的上海街租赁一栋建筑,作为固定办事场所,不仅极大的方便了帮中事务,而且让此时已经崛起的“和安乐”,尽显大帮派风范。
当年温贵最风光的时候,各个堂口的大佬,都得尊称他一声“温伯”。那时候,年轻的周圣龙,还只是一个小字号的四九仔,天天在街头跟着一帮子烂仔搏命厮杀。
其实不用周圣龙赘言,对于温贵是谁,混了这么长的黑帮派,曹怀文倒也有所耳闻。倘若他要是有心涉黑,倒还真得感激周圣龙的慧眼识珠、简拔英雄于草莽之间。
可是,曹怀文压根就没这个意愿啊!这个根本没前途啊!
逼良为娼,说的就是这种黑帮派!
不过,不管再怎么愤懑,曹怀文还是保持着起码的礼貌,恭谨地听完唠叨,彬彬有礼地告辞,在面子上不失一点分寸。
看着曹怀文像往常一样离开,周圣龙叹了一口气,他现在确实是无人可用,这些年积攒起来的精华,在这过去一年中损失殆尽,剩下的不是平庸无能,就是暗藏异心、贪心不足,就连鱼丸东都背着自己,在私底下扩充实力,堂口中已经有很多人拜鱼丸东做了大佬。
唯有这个阿文自己看得上眼,既不贪心,也不揽权,能力上佳,家里还是黄竹坑的小门小户,没什么实力后台。
这样的人不用,还用谁?
至于曹怀文自己的意愿,那就先顾不得了!唯有将来多赏赐一些钱财吧,如果他愿意办厂,那自己就多出钱,多给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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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和圣堂的时候,不断地有前来堂口办事的帮众,热情地和曹怀文打招呼,他也客气地回应。不管内心怎么看待这些人,场面上总是要过得去,这是曹怀文做人的规矩。
这时候,他的面色已经恢复平静,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既然事已至此,那就顺势而为,没必要怨天尤人、自怨自艾,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这也是自己做人的原则。
光仔一直在门口等着,看见曹怀文出来,赶紧将自行车推过来,“文哥,上车吧!”
曹怀文不接车,“怎么样?今天你带我?”
嘿嘿一笑,光仔有点儿腼腆,“文哥,我才刚刚学会……”
“没关系,看见你要摔跤了,我就先跳开!”曹怀文跟他开着玩笑。
光仔骑着车,晃晃悠悠地把曹怀文送到松尾运输维修场。等到下车的时候,这黑小子已经满头满脸的油汗,浑身的汗臭味差点把曹怀文熏个跟斗。
还没进车间,曹怀文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辆刚刚修好的卡车,这时候已经挪到车间门口,几个工人就着门口灌进来的风,正在用砂皮使劲地打磨车身,做着涂漆前的准备。
“嗬,这么快就弄好了?”曹怀文有点儿惊喜,这是用几辆车的废旧零件拼装而成的一辆组装车,是曹怀文托民叔找来的报废材料,自个儿出钱让工人们练手用的。
“文哥,你来了?”
“阿文,终于等到你了!”
“文哥,你得给我们想想办法……”
几个工人看见曹怀文,就像看见了救世主,还没容曹怀文喘口气,纷纷乱乱地围上来,七嘴八舌地乱叫。
曹怀文有威信,大手一挥,“继续干活,找个人来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个年轻点的立刻蹲下身子继续打磨车身,一个年长的却跑出车间,向场子办公室奔去。
曹怀文知道这是去找民叔,他也不去管,掏出手套戴上,自顾自打量着这辆拼装车,一会儿打开发动机罩,一会儿将身子探进驾驶室,最后,他还抓了一条麻袋铺到车底,自己钻进去检查一下。
等曹怀文爬出来的时候,车子边上已经站了好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民叔和辛宝阳。
“民叔,你们等我一会儿。”曹怀文摘下手套,甩打着身上的灰尘,稍稍干净了一点,他才向着众人示意,“走,到我办公室去,我今天带了一点好茶,大家都来尝尝。”
进了办公室,自然有人去烧水泡茶,民叔把曹怀文摁在凳子上,心急火燎地将今天的事情说给他听,“……整整一百辆啊,还得三个月完成,咱们场子的工人得加多少班?得花多少力气?”
曹怀文一边听,一边揉着眉心,肚子里也是骂娘,这日本人是越来越操。蛋,估计是经济濒临崩溃的缘故,克扣起来愈发的狠辣。原来这些技术工人的生活都还有保障,现在居然也遭到残酷的盘剥。
民叔终于说累了,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口,往地上吐了一口茶沫子,“阿文,你说怎么办?”
办公室里还有辛宝阳以及几个老工人,这时候都用期冀的目光看着曹怀文,期望他能给大家伙拿个主意。
曹怀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追问细节,“民叔,日本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送车子?”
“是不是还是像上次一样,每一批改装都是十台?”
“是不是所有的改装材料都是咱们自己准备?”
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每个都是琐碎的很,但民叔做事向来认真,倒也能一个个答得清清楚楚。
曹怀文蹙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比划着,在心里盘算了一阵,终于定下主意,“民叔,这次的业务咱们不接不行,所以还得继续做。不过,麻烦您跟大家伙说清楚,最后做了多少个工,就会拿到肯定多少薪水和米粮,就说是我说的,请大家放心,我一定有办法替大家伙办好这件事情!”
“另外,我这边也会想一些新的操作方法,看看能不能一次改装二十台,争取按照时间进度交货,让日本人到时候少一点克扣的借口。”
“民叔,我会制作一张工作进度表,你要和日本人讲清楚,皇军那边交车的时间,必须按照这个进度来,不然的话肯定完不成这次的任务。耽误一天就是耽误二十台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