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起
这只是一场梦。
你微微笑,我面对眼前色彩斑斓,听你这么告诉我。我倏然出现在一条街,记忆里寻不到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看着买卖小首饰的小贩,与顾客为一文钱讨价还价,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慢悠悠走着路同时看着书的书生,一身着装谈不上精致,至少体面可见是一个士族之家。酒店里算账的伙计,弹动算珠在账薄上记下一笔。
凡是我所能看见的面容,都是眼前的你。眼前喧闹的大街,所发生的一幕一幕,我相信都是你所说的只是一场梦,沿着这条街前进,变换的事物,变换的着装,不变的是大家相同的面容。
这里的时间似乎不会变化,这条街似乎没有尽头……眼前的色彩突然变得鲜艳,以至于我不得不闭上眼,重新睁开时所有的色彩都褪去,只剩下一片白色,你一袭素衣站在我眼前,那一双看穿时间的眼,让我永远不能忘记,你一字一字,在这场梦结束之前告诉我。
一定要记得。
2梦醒
我醒来了。是被先生的书本拍醒,原来我在乏味的课堂上睡着,先生考考我之前讲过的内容:“八股文之格式。”先生已经收起书本,戒尺挠出我的手,就像平常那样,答案每缺少一部分就是一戒尺。
“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最后一个部分停顿一下,但还是回答完毕了,我看见一个少年朝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是隔壁的私塾总是比我们提前下课,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们彼此相互看见,这是我们现实中第一次接触。
这个时候的你只是和我梦中的男子八分相似,只是一眼,我就知道是你。其实我们的私塾下课时间并不是太晚,我认为这是命中注定,我随着你离开的方向前进,想看一看这场梦中的男子在现实世界里的模样。
不同于梦境中,你可能发觉了我跟随,远远没有梦中的那般翩翩然,远远没有那般恬淡,更没有那一双看破时间的眼。眼前的你这般胆怯,即使我只是一个女孩,你却只会加快脚步前进,尽量不显得匆忙,始终都没有回过头好好看看我,好好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进一步加快脚步,既然梦中相见,必然是因为你我有缘。十步远的你只有稍稍回头,不敢坦然接触我的目光,就匆匆收回目光继续向前。
“喵”一声猫叫,是这样担惊受怕的你没有看见就在身前的猫,一个趔趄被绊倒。这个时候才被我追上,而我在你身后渐入你的眼帘,是我这般好看,这个年幼的你才感觉到我不会那么可怕,我眉眼间的微笑让这般清新可人。
我伸出皓白的手腕,你顺势被我扶起来。我才有机会看清你的形容,你太胆小,我实在没有看出在梦境中的那般潇洒,那般微笑时候我们无限的熟悉,就像我们经历了无限的时间,就像我们不曾别离。
这是我们第一次接触,我的面容带着杯水中点点蜂蜜的甜,告诉你:“我叫施施,施恩的施。”这个时候你才接受我的友好,神色褪去胆怯,告诉我你的名字,黎明的黎,而第一次听到这个字,我以为是离开的离。
“算命先生告诉我,我会有一劫。”我轻轻微笑,取笑你怎么什么样的话都会相信:“我难道看起来像坏人吗?”这个时候你才露出一点微笑,因为我这样好看的姑娘,喜欢都来不及,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坏人。再看你一眼,微笑确实与梦境中的男子神像,但是身段没有那么高,五官没有神色淡然时候不泄露的凌厉,面容的骨骼也没有那么锋利。
那年我正值豆蔻,而当时稚嫩的你,是年幼的你,是还没有长大的你。我可以等一等,梦中英姿的男子,终究会款款到来。只是稍微等一等,我想等待的时间并不会感觉漫长,我想你能相伴我左右,我想我们能从年幼走向年衰,我想我们在一生繁华中安静落下帷幕。
我们都没有太在意算命先生的话。
“你会有一劫,你命脉不祥,这一卦我就不要你的钱了……”算命先生的墨镜下看着你,看着你手里的脉象,在小桌上推开你递出的五文钱,姿态郑重其事。
“既然你能算命,那你能算出我扇你一耳光,是用左手还是右手。”路边身强体壮的地痞看到这一幕,想要上前找茬,露出胸口成块的肌肉,轻易别开年幼的你,收下那五文钱。你不想惹这样的人,就提前离开。你只是相信,后来你才会在看见我时,心中莫名惊了一下。
这一卦算得准吗?我们已经遗忘,所经历的时间太长,我们无从记得那样一番话。
3缘继
我也无从回忆那一场梦,只知道这个偶然形成我们的认识,只知道没有这一场梦,我只会轻轻瞥你一眼,也许你就不会有心惊,也许我给先生的回答如以往那么顺畅,没有任何停顿。在后来的时间里,你弱冠之年高中举人,虽然不是惊世奇才,但毕竟成为了一个地方官员。
当你携带着荣耀回归故乡,我这个时候成为你的新娘,双喜临门染红了我们的那座城。你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清廉的作风,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深得百姓喜爱,你从小小的七品地方官员一路升为朝廷重臣,你在很短的时间赢得了许多人一辈子都获得不到的东西。
你的宅邸越来越大,我身旁的侍从越来越多。我记得你离开小城前往京都的那一天,你所携带之物太少太少,简单的两辆马车,其中一车是数百卷书,而另外一辆车里是你的爱人。从你的官宅门口到城门以外,送别你的百姓连绵十里。
我们在京都的宅院里,冬天为你披一件大衣,夏天为你备一杯凉茶。另外一个故事的开始,我们怀下一个孩子。只是雨天水气太重,我忽感风寒,依照太医的药方,太医院突然缺了所需要的药,只能前往民间医馆抓两副药。
在那间医馆,医童看了看药方,刚打开狭仄的抽柜拿药,就听到医馆里间的一声:“抽柜里的那一味药已经换了。”医童按照里间一名管事的意思进去,重新递给我们一副药,我的侍从并没有考虑太多,因为那是一间有些年代的医馆,口碑相当好。
我在当晚吃下这一副药,身体发冷的症状明显褪去,几天以后就完全康复。在数天以后我们重新请来太医,太医给我们把了一次脉,再把一次。简单四个字概括全部情况:“并无他恙。”
我疑问一声发出一个:“嗯?”
太医加重了只有四个字的一句话:“并无他恙。”在一旁的你有些颤抖,手中握不住一杯茶,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一名太医跪了身体,拜倒下来:“恕我无能,未能发现令爱之异样。”
这名太医只能感觉当前气氛的不对,拜跪在我身前,触地的额头不敢抬起,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是太医没能发现我腹中有胎儿,或者发现我腹中没有胎儿。
我心里在垮塌,你面露难色,维持着声音不颤抖,让这名太医退下。你安慰着我,也安慰着你自己,这只是一名见习医生,是他医术实在不高明。我们请来正二品的医官,还是把脉了两次,还是同样的结果。我们简单说了说事情经过,这名医官再三思考:“要看所服药物。”
品尝了我服用过的药渣后,把你带到房间以外,医官嘴里的那一句借一步说话,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结果,我知道身为御医足以见得医术医德不一般。
那一天很漫长,你退下我房间所有的女从,要与我单独相处,你握住我的手,看着我的泪眼如注。你明白我已经看出了医官在门外没有被我听见的话,你把我揽入胸怀,解开我的发髻,安慰着我说:“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
我知道自己会疼,但我也知道你同样会疼,疼没有出生的孩子,也疼我失去以后的难受。我把持着情绪,我知道情绪会传染,但我无能为力,伏在你胸怀里还是抽了一声。那个夜晚也很漫长,我不知道你陪我到了什么时候,只知道在半夜迷迷糊糊中看到的还是你的影。
你在那个夜晚,在我睡着以后,有无数次帮我擦去面容的泪光,还有无数次喃着为我们的孩子取的名字。这件事情收紧了你所有的注意,你彻查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是在此之前被你罢免官职的小人算计了你,而那家医馆在那发生的第二天就已经变成了小饭馆。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迟了。
4缘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