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神针扎向大海,惊起的海水奔涌向四方,海浪澎湃而来。风与浪的咆啸震耳欲聋,大海里耸立的石块在这一股冲击波中被震得粉碎。
孙悟空在澎湃的海啸中风波不动,红色的披风犹如即将凯旋的旗帜。在灰色的天地间,红色的披风与金色的铠甲,那一抹鲜艳里的桀骜是势必攻下天庭。这是战斗的第八天,孙悟空以万妖之王的身份,在胸腔爆发一声咆啸,应声而来的群妖覆盖了一片海域。
率领着群妖,孙悟空要拿下的是整个天庭。凭着这一战要改写整个天道,要成为天界的王。已经攻破八重天,天庭还剩下最后一块领域,那就是有十万天兵镇守的南天门。南天门一旦攻破,天界再无险要可守,群妖的黑暗即可浸染三界。
擂动战鼓,彪悍的犄角兽怒吼着。整齐划一的天兵镇守天庭,从来没有想到过人间出现的情况也会发生在天界。也未曾想到过,时刻内讧的群妖会因为孙悟空的一声咆啸,如此有凝聚力。战报显示来敌十倍之众,至少有一百万,并且数量在持续增长。
不同于天兵天将的整齐划一,万妖没有规整的队列,但那强健的体魄,那凶蛮的神色,足以显示他们绝不是乌合之众。偌大的天界,居然会让众天神没有退路。
可是,最后一重天就要守不住了。天道改写,众星宿就此不再……
我与孙悟空同是菩提师祖的座下弟子。虽然我比他早来一百年,他理应称我一声师姐,可他实在太有天赋,只花费了三个月的功夫,修为就与我们相当。孙悟空与师兄师姐修炼的是相同的法术,但总是最快学会,作为菩提师祖最出色的弟子,才不愿意称呼我们为兄长。
我们都知道他生于一块石头,来自于东胜神州,吸收了日月之精华。但终究生于一块石头,所以从来不懂人情世故。但我从来不这么认为,我总是感觉孙悟空一定有一个哀伤的故事,沉淀在轮回不可记忆。
可是我能感受,可是我能懂。因为我生于一块玉珏,一块有感情的玉珏,菩提师祖在收我为徒时,就告诉我内心的那份情感,来自我的前世。那是七次爱情,这让我产生了七颗心,因为每颗心都是由情感浇筑,所以对于人与人之间的你情我爱特别熟稔。
因此,菩提师祖为我取名——七心珏。
在灵台方寸山,天光永远灿烂,永远在一片云起云涌中,彩虹永远存在。没有刮风下雨,甚至没有日夜交替。孙悟空就在那一棵生于断壁悬崖的树上,痛赏灵台的美景,任脚下云起云涌,任远处的彩虹跨越多少座山。
我爬上那棵树,看着他身上金色的毛发,拔了一根。就在这一刻,我看见了前世的记忆,看见了那些记忆突破封印汹涌而来。
那一世我杀人放火。那是霸占我田地,欺压我父母乡亲的劣绅。劣绅收取的田租太重太重,觊觎我的貌美如花,威逼利诱要让我做他的小妾。生于这样的人世,我已经没有退路。迫于无奈,在一个黑不见五指的夜晚,我带上私下制作的鱼油,与一支盛载多少人愤怒的火把。
在劣绅的宅子下点了一把火。那是一件木质的宅子,火光冲天,烧得不可扑灭。宅子里所有的人都逃了出来,唯独宅子的主人,那名劣绅没有来得及逃出来,他还顾及着金银首饰,顾及着名贵字画。考虑这么多东西,哪还有机会跑出来。
动静太大,第二天就惊动了官府。作为巡捕的孙桓,迅速介入调查。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发觉了当中的异样,孙桓很肯定,这绝对是人为因素导致,一定不是所谓的天干物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名劣绅死有余辜,这样的死对于乡里乡亲是一种幸运。
在遇到偷运尸体的我时,孙桓就守候在现场,这时将我逮个正着,就能断定作案人是我。可是他却对我说了一句不要担心,将一个清酒瓶中的化尸散倒在尸体上,浓郁的恶臭升腾在空气中,那具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
那是我们的第一次遇见,我们就知道我们有缘。那次相见是那一世唯一的一次见面,却成为了我的救命恩人,是我无以回报的人。后来这个案件不能再继续,因为官府没有发现尸体,整个卷宗被束之高阁再也没有开启过。叫作孙桓的巡捕被调往其他的地方,在后来的时间都没有见过面。
然而我深深记住那个萧索的面容,那句在万念俱灰之时的一句不要担心。孙桓,他每一世都是那个名字,在无数年以后,被菩提师祖取名孙悟空。
在下一世,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是同一个屋檐下的男孩女孩,他高大帅气,我婀娜多姿。可他只是一介草衣,而我至少是仕族的千金。我在这个朝政日下的年代读着圣贤书,终究没有考取功名。
并不是我没有才华,是这朝政从来都没有认可过女子。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思想束缚着朝政,我的才华横溢终究没有一展抱负的机会。可是那一切都没有关系,那名叫作孙桓的年轻人每天都会路过我大院的门口,每天都有机会与我对视一眼。
直到我的仕族衰落,当变卖大院需要亲自下地时,他就出现在我身边。可我就是因为自己的姓是祖上皇帝所赐,还有腹里即使用不上的那些墨水,那一点自卑的骄傲,让我始终都瞧不起他。我们始终都没有机会,即使我们同样躬耕农亩。
又一世,孙桓自始至终都跟随着我,我们始终都没有分离。可那是个混乱的时代,那时诸侯混战,战火四起,民不聊生。我所统治的城池被攻破,曾经想要统一华夏的想法再没有实现的可能,往后的生活不过是流离失所,时刻躲避刺客的暗杀。
然而他始终追随着我,孙桓终究是德隆望尊的大家,即使城池不再依然会受到敌人的拥护,至少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是他放弃了荣华富贵,他选择陪伴我浪迹四海,再也不能回归故乡。
我从来没有对他说一句爱。作为曾经掌控一个城池的我,颠沛流离也想怀揣着那个实现不了的霸业梦。从不曾说过爱,从来都是不屑那些儿女情长。直到四处流离的生活里,还是遭遇了赏金杀手,孙桓拼死保护终究没能成功。
直到死他都没有后悔过,那些都是他的选择。当赏金杀手的剑划开他的胸膛,至死的那一瞬,他眼中的光依旧那么坚毅。
我们在不同的轮回一再遇见。这一世我没有显贵的家世,那漫长的疾病我的家庭无以负担,当我的父母变卖最后的家当再拿不出医药钱,将我抛弃在那家医馆。我虽然日渐消瘦,虽然形容枯槁,但是用心看一眼还是能够发现我的好看。
孙桓就是那家医馆的郎中,那是前世的事故沉淀了意念,他好像不能忘记我。漫长的时间里,面对卧床不起的我,他为我端茶倒水,为我熬着一味一味的药。可是我的病太重,如果早一些遇到这样的郎中,兴许还有机会,可惜现在我已经没有了。
错过最佳治疗机会,孙桓能做的只是让我减缓痛苦,我深深地知道,他已经努力了。我们会对视一眼,即使身体不能挪动却能感受到心里莫然的力量,那是我们前世的相识,是他心中存留的意念。
是孙桓作为一个郎中救死扶伤历来的善良,又或者是一世一世的沉淀。就算生我养我的父母都放弃了我,他始终没有抛弃我。我们相互看的那些眼,深深清楚那种感觉名为摄魂夺魄。我这样的身体,感觉得到时间在我这里过得特别慢。
尤其是在那个寒冷的秋天,那具不能动的身体,那些难以下咽的药,那个贪恋生命的我这般枯萎地活着。孙桓已经动用这家医馆所有的财力,已经使用了这家医馆所有名贵的药材,也无以阻止病入膏肓的我枯瘦下去。如今的他面对如今的我,唯一能做的只是那双关切的眼。
他一分一毫都不愿意告诉我没有希望,更不想让我感觉自己是累赘。我深深地知道他已经尽力,可是我不能说爱,因为这种情况的我凭什么说爱,又拿什么说爱。那里的时光漫漫,我那一双精致的眼终究在他陪伴的时间里,失去了流转。
这一世的我们,同是一个国家的十夫长。我们参加的那一场战斗,遮蔽天空的烟尘,淹没一切的呐喊与战鼓。我们被安排在阵列最前面,与敌军拼得难舍难分,所以在无法顾及的身后,一支来路不明的暗箭刺穿我的身体,侵袭而来的疼痛中,死于乱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