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残破的房门进入房间,举目望向红翠身旁的睡仙椅,上面躺着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颌下留着一蓬浓密油亮的络腮胡子,修理的十分齐整,显得非常威武。
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腰间挂着金蝉形状的腰牌,用羊脂玉雕成,这是东海豪门之首晏氏家族独有的族徽,而且这个面容阴狠的大胡子陆恒似乎见过,好像是晏家五位总管中排行第四的屠刚。
武道修行十重楼,据说这位屠总管已经是贯虹体魄大圆满了。这重境界取自以气贯长虹之意,隔空取物、隔山打牛、杀人于无形是其典型特征,被称为小宗师。
这种级别的高手,与陆恒魂穿的这副身体隔着鸿沟天堑,不可同日而语,不论比身份还是比武力,这位屠总管都属于不能招惹的那一类。
陆恒拱手抱拳:“原来是晏家的屠总管,失敬失敬!”态度不卑不亢。
“他妈的!”屠刚一脚踢开了低头为他捏腿的红翠,起身咆哮:“哪里冒出来的苍蝇嗡嗡乱叫,无端搅扰老子的雅兴。”
陆恒涵养极好,不以为意,一边思考如何体面收场,一边又觉得十分奇怪,明天就是晏灵舟的定亲之日,姓屠的作为晏家五位总管之一,不在府里帮忙,居然有闲情雅致跑出来狎妓,实在让人百思不解。
“屠总管有所不知,这位是宝聚恒灵植店的陆老板,今天也是红翠的客儿,就是很不凑巧,你俩撞到一起啦!”
老鸨生怕事情闹大了影响生意,急忙挺起肥硕的胸脯磨蹭屠刚的手臂,打圆场。
“两位都是来天香楼里寻开心的,犯不着为了一个姑娘结仇,这样好了,待会儿我送两瓶好酒给屠总管消消火;至于陆老板的伙计嘛……我赔两枚银币给他,两位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你这老娘们到死会做人,嘿嘿,想让屠刚赔礼道歉显然不太现实,能拿到赔偿已经超出预期了。
陆恒权衡利弊,打算借着这个台阶息事宁人。
“立刻给老子滚蛋——”屠刚双手抱胸牛眼圆睁,这幅做派摆明了不留一点情面。
陆恒顿觉此人不可理喻,无非搅扰了你找小姐的雅兴而已,至于弄得跟不共戴天似得吗?如此狭窄的气量,是如何当上晏家总管的?
很庆幸前世十多年的商海浮沉,什么棱角都磨没了,要是换做刚毕业那会儿,遇到这样的混蛋,估计得当场炸毛,结果就是被秒杀的命运。
好汉不吃眼前亏,怂就怂吧,谁让这副身体中看不中用呢。
“屠总管请息怒,告辞!”
陆恒西安撒抱拳,顺势接过了老鸨递来的银币,一边问候屠刚的祖宗十八代一边往外走。
“站住,老子让你滚出去,听不懂吗?”
“屠总管这话什么意思?”
屠刚邪笑道:“红翠,你来教一教这位陆记灵植店的陆老板,什么叫滚——”
“这个……”红翠起初有些犹豫,最终迫于屠刚的权势,只得躺在地上滚了两圈。
“宝聚恒的陆老板,你学会了没有?现在开始滚吧!”屠刚端起一杯酒,重新躺到睡仙椅中,红翠接着替他捏腿。
这对狗男女合起伙来消遣老子!
似乎受到了刺激,陆恒一阵咳嗽,咳的都快直不起腰了,只得放下了挎在肩上的百宝箱,很自然地掀开盖子,从里头翻出一只拇指长短的小瓷瓶,倒出两粒深绿色的药丸塞进嘴里,仰头咽下,片刻之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只一瞬间,满屋都是药香。
陆恒本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取药服用毫无违和感,就连屠刚这样的大高手也未起疑,毕竟那两颗药丸是真吞下去了,他看得真真切切,直到药香入鼻才发觉不对劲,因为捏着茶杯的手不听使唤地抖了一下。
“你耍诈……”
真不愧是贯虹境界大圆满的小宗师,屠刚霎时间惊醒,当即屏住呼吸,同时一挥衣袖驱散了飘过来的药气。
即便如此,他还是吸入了少许,顿觉筋酥骨麻,慌忙运转真元抵御,不过经验告诉他这些并非毒气,而是类似麻沸散一样的软筋麻药。
红翠与老鸨没有修为,双双软倒在地。
陆恒不由得一声暗叹。
虽说我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可终究快不过修行有成的屠刚,不要说修为了,但凡这副身体强壮一些,肺活量好一些,呵出去的药气必定更具威力,估计姓屠的早被麻倒了。
既然屠刚已有所警觉,接下来的后手形同鸡肋,估计很难起作用,这可如何是好?
正苦思对策,骇然地感觉到一阵剧烈的脑震荡,意识和思维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投影成另一个袖珍版的自己,恍如刚会走路的婴儿,正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处如同孤岛般的隐秘空间,应该就是自己的意识深处。
陆恒第一次察觉,人的意识深处是如此得渺茫不可测,更神奇的是,在他站立之处的正前方矗立着一尊巍峨神像。这尊忽然冒出来的神像既不是佛家的菩萨金刚,也不是道家的三清玉皇,更不是民间的关公钟馗,
只见它身披金甲脚踏青云,剑眉星目神态威武,金甲前胸处并列着五道朴拙无华的鱼龙纹,左手缩于衣袖之中,很自然地垂在身侧,右手凌空操控着一把寒光闪烁的飞剑,似乎随时准备一击绝杀。
神像、战甲、飞剑。
古朴恢弘,悠远神秘。
原本画上的金甲神像,此刻居然到了脑海深处,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陆恒下意识地冒出一句口头禅:“你姥姥的!”
“他妈的小杂种,你骂谁呢?”
屠刚勃然大怒,屈指一弹,手中茶杯激射而出,啪的一声砸中陆恒额头。
其实并未砸中。
在额前半寸处碎裂开了。
像是撞到了一堵坚硬却无形的墙壁。
屠刚盯着满地陶瓷碎片,表情错愕。
在场四人,只有陆恒自己知道意识空间里的神像前胸处,紫金战甲上的五道鱼龙纹还剩四道!
直觉告诉他,脑海中的这尊神像肯定是穿越金手指,陆恒可不会无聊地纠结它为何此时出现,只要它能保护自己周全就好。
这副身体是魏光捡回来的弃婴,受记忆影响,陆恒最恨别人骂他野种或杂种。
这个该死的居然接连骂了老子两次,你叔能忍,大爷却不能忍!
依着前世看网文的经验,陆恒不加思索地吩咐道:“把这混蛋给我扔下楼!”
不管有没有用,先试试再说。
当着两个婊子的面,屠刚一见茶杯没有打中陆恒,大感颜面无光,又听这位面容苍白的年轻人口出狂言,更加恼怒,唇齿之间蹦出“找死”两个字,衣袂带风闪至跟前,抬脚踹向陆恒的胸口,其上加持了修行者的罡气真元。
一旦被他踹中,陆恒非死即残。
金甲神像的前胸处,一道鱼龙纹忽然间光芒四射,瞬间消失在脑海。
等陆恒回过神来,牛逼哄哄的屠总管如同抛石机抛出的石弹,哗啦一声撞破了镂花的窗户,果真被“摔”到楼下去了!
五道鱼龙纹还剩三道!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整个风月楼彻底炸锅。
此地不宜久留,走为上策。
陆恒提着百宝箱快步下楼。
屠刚并没有受什么伤,好端端地站在大厅之中,满是困惑地盯着陆恒。他此时的心情陆恒十分清楚,想必这厮百思不解,自己究竟怎么飞出去的?
“站住,你不能走!”
三名壮硕如熊的护卫从斜刺里冲出来,提着刀将陆恒堵在中间。
同样都是楼里的客人,在他们的眼中屠刚显然比陆恒重要,毕竟是晏家总管,不进后台硬,身份也比灵植店老板体面。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陆恒上辈子就习以为常了,不以为意。
暗中用神识吩咐神像,把这些可恶的家伙全部打趴下,神像却毫无反应。
陆恒蒙了:怎么不灵啦?别呀祖宗,关键时刻掉链子,你这不坑我吗?
好在他两世为人阅历丰富,深知越是不利的处境越不能露怯,诸葛孔明巧用空城计吓退司马懿就是最好的例子。
前辈的经典战例非常值得借鉴。
陆恒有样学样,拍了拍衣摆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故作镇定地调侃道:“怎么着屠总管,你是不是还想再摔一次?”
“你到底是谁?师承何门何派?”
屠刚有些忌惮了,原先傲慢嚣张的表情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谨慎戒备。
空城计初见成效。
“我叫陆恒,无门无派,的确是宝聚恒灵植店的老板。”既然被柳如玉那个老骚货当场暴露了身份,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明说反而更能虚张声势。
“你撒谎!我在晏家当差十多年,玉华城中一招不出就能把我震飞出去的,不会超过十个人,我全认识,没你这号人物!宝聚恒灵植店的老板?嘿嘿,这个职业想必是你用来掩饰身份用的。”屠刚显然不信。
“看来,屠总管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都没听过,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你不信拉倒,就当我是老天派来收拾你的,要想接着打,陆某奉陪到底!”
屠刚越是不信,自己虚张声势的计谋越有可能得逞。
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等等,他说是被震出去的,难道不是被扔出去的?震和扔听起来一字之差,意思却完全不同。
陆恒有自知之明,之所以能让这位贯虹体魄大圆满的小宗师心生忌惮,全靠脑海中的那尊金甲神像。
如果此刻屠刚再一次进攻,神像还能护得住我吗?这家伙不会轻易放我走的,否则脸往哪搁?可他摸不透我的深浅,想必不敢贸然动手,或许先让三名狗眼看人低的妓院护卫试探一番,不管他们敢不敢,我都要在他发出命令前再加一味猛药。
陆恒脑筋飞转,忽然问道:“屠总管口口声声问我是谁,我倒要问问你,全城都知道明日就是灵舟小姐的定亲之日,你不在府中帮忙,却跑到妓院来争风吃醋,不怕晏家责罚吗?”
此话一出,引得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嫖客窑姐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显然也是他们想不通的地方。
屠刚的脸色更加苍白难看,活像一条被卡住七寸的毒蛇,瞬间蔫了,这也说明他今日来找红翠绝不是为了男女之欢,可能还有其他目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堂而皇之地前来呢?乔装易容一下不好吗?
“屠总管,我奉劝你先把伤养好,再来找陆某报仇也不迟。”
陆恒非常心虚地撂下一句场面话,搀扶着夏猫儿转身就走,或许是他这个病秧子把堂堂晏家第四总管“扔”下楼的一幕太过震撼了,以至于大摇大摆地往外走,众人纷纷让道,就连三名凶神恶煞的妓院护卫也不敢阻拦。
好在陆恒不是无脑傻缺,未被突如其来的成就感冲昏头脑,自己只是运气好,靠着金手指出其不意地震飞屠刚,再临时套用空城计虚张声势,侥幸逃过一劫,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屠刚毕竟是有身份的人,背后不但有晏氏家族,可能还有更深厚的师门背景,他能混到今日的地位,说明绝非等闲之辈,众目睽睽之下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如果不找回场子,以后怎么混?
陆恒思来想去,似乎没人能够帮他摆平这件事,还是收拾一下找地方躲躲吧,先把那尊突然冒出来的神像研究通透再作打算。
至于鹰嘴印章……
一时半刻也想不起来爷爷为什么找它,只得往后拖了。
他不敢耽搁,立刻带着夏猫儿乘马车返回宝聚恒灵植店。
银票倒是有,不过现钱不多,大部分都投资张江了,翻箱倒柜好半天,也就凑出来九枚银币,一股脑全给了夏猫儿。
“赶紧到你七舅老爷家躲一躲,什么时候等风声过去了,我再通知你回来。”
“少爷,真不是我故意给你惹祸,我刚刚进门,还没说话,那个屠总管一抬手就把我打飞出去了……”惊魂未定的夏猫儿捧着装钱的荷包,有些不知所措。
陆恒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有些歉然地安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万幸的是你没有受伤,猫儿,真是对不住,你替我办事,我却没能耐护着你……”
夏猫儿讶然:感觉少爷有些陌生,以前似乎不会说这样的话儿,听着怪感动的。
望着他敦实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陆恒风急火燎地翻出两身换洗衣服打成包裹,然后直奔宝爷的店。
想跑路,没有现钱可不行,这家伙还欠我两百多枚银币,借着这次机会,看看能不能要一部分回来;还有,至今仍未想起来究竟让红翠打听什么事,也得找他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