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太子殿下十分宠爱身边的小公公。
传闻太子殿下不喜欢女人,他之前不是将皇后娘娘赐的宫婢全部退回吗?
传闻太子殿下喜好男色,不过他身边的小公公相貌很普通,为何独独对他情有独钟?难道是喜欢这种单薄的小身板?
空气中满是潮湿的气味,从早上开始一直下雨,清双殿内,燃着驱散霉味的熏香,丽妃摆弄着涂了蔻丹的手指,艳丽的面容上不太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外面阴沉的天气也无损她今天的好心情。
她父亲是寒门出身,虽然现在贵为封强将军,但她身后并没有大家族支持,一路走下来爬到妃的位置并不容易,也可能因她没有背景,反而得到皇帝较多的偏爱,因为皇帝知道,即使再宠爱她也不会对朝庭局势做成任何影响,始终现在四妃中只有她一个没有家族背景。北国中的四大家族,皇后及三位妃子各占一支,只有她一个是没有背景的,这令她不得不为自己及儿子多打算一些。
丽妃含笑望着下首坐着唯一的儿子,青年身形修长,长相文秀,没有继承母亲娇艳的容貌,气质倒更像是书生,文质彬彬,满身书卷气。
「庭烨,有没有听到最近有关太子殿下的传闻呢?」
被点名的康庭烨微顿,「略有耳闻,不过传言当不得真。」住在宫中很难不去听闻这些流言蜚语,尤其是关于太子的传言,更是大家都关注。
「这可不一定,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丽妃高兴地说着,最近宫里传闻满天飞,她怎能不来凑一下热闹哩!这么多年以来,太子除了生来病弱这一个缺点,几乎都找不到任何可以攻击的地方,可自从太子久病痊愈后,更是不易找到缺点,正统皇后所出的嫡子,又有庞大的家族支持,论身份论背景都无可挑剔,现在好不容易冒出一个弱点来,怎能不好好把握。
忆起她入宫那年,皇后已入宫两年,听闻因为曾经小产,所以十分难有孕,致使一直未有所出,她比皇后更早诞下儿子,谁知同年,皇后有孕,翌年,便诞下儿子,可是那孩子一出生便体弱多病,眼看命不久矣,只要嫡出的皇子一死,皇后之后再无所出,太子之位就有可能落在其他皇子身上。那时她十分受宠,她的儿子刚好大太子一岁,身体健康又聪颖过人,结果期待了七年,怎料康庭煊不但没死,病情还忽然好转,很快便恢复健康,之后便跟着其他兄长一同学习,虽然他开始比其他皇子迟,但天赋与能力弥补了一切,只用了一年便将还经常被夸天资聪敏,不论品行和能力都比同龄的人优秀,他康复后才两年,便正式策封为太子,入驻东宫,现在好不容有个瑕疵缺点,不论是捏造还是真的都该好好利用。
康庭烨俊秀的面容上没有任何喜色,他知道母妃的野心,但那只是妄想,他们没有根底深厚的大家族支持,而且太子病情好转那年,皇后幸运的怀上第二胎,同样诞下了儿子,始终嫡庶有别,即使太子之位不保,也不可能由其他皇子来继承皇位。但他母妃总是看不透,觉得嫡出的九皇子尚年幼并不足以构成威胁。
而最可惜的是他母妃虽然受宠,但除了他这个儿子,接连诞下两位公主,后来生小公主时出了意外难产,虽然最后母女都保下来,却导致以后不能再生育,他变成了他母妃唯一的希望,这并不是他所乐见的。
「母妃,妳别再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康庭烨心内微叹。
闻言,丽妃斥道︰「别跟我说这些没志气的话!你知道母妃在这深宫中有多艰难。」她的娘家并不强大,即使再受宠也不能坐上皇后的位置,但若果她的儿子成为了九五之尊,那么她就可以母凭子贵,直接成为皇太后了。
看到儿子不豫的神色,愁色染上丽妃美丽的容颜,她立即放软了声音,说︰「庭烨,母妃能寄望的只有你了。」
康庭烨眉头轻皱,劝道︰「母妃,皇儿也只有妳一个母妃,总之宫内行事小心谨慎,别做些让人抓到小辫子的事,还有,别再跟婉妃走得太近。」
宫中四妃,除了他的母妃,其余三人背后都有家族支持,德妃只有女儿,仪妃虽有儿子,但所生的二皇子生性愚钝,不成气候,剩下婉妃是大皇子的生母,跟徐皇后背后的家族势力旗鼓相当,不过婉妃并不受宠,只有一个儿子,大皇子除了体格魁梧,个性冲动易怒,在民间的名声也不怎么样。不知为何,婉妃选了他母妃作拉拢对象,可能因为忌惮太子会得到其他皇子支持,加上他母妃没背景,也较易控制。
丽妃心底虽然不认同儿子软弱的作风,但也不敢逼得太紧,反正以后事成了,这个帝位他不想要也得要。在宫人的搀扶下站起来,她走到儿子跟前,说︰「皇儿放心,母妃知道要怎样做。」
康庭烨只好心底默默祈祷母妃别再执迷不悟下去。
同一时间,沉重的雨丝不断打在东宫殿顶上,驱散了不少夏日的暑气,刘秀站在殿外檐下抬头看天,雨好像没有停歇的迹象,想不到快要九月仍会下这么大的雨。
依稀可以听到外面啲嗒的雨声,康庭煊坐在案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抄写着上午上课时太傅交代的功课,既然不能外出,唯有安份的留在殿里。抬首看着在案前专心研墨的珍旭,她的眼神十分专注,好像她所做的是件多么重要的事。
察觉到他的目光,尹珍旭停下手边的工作,问︰「怎么了?殿下有什么吩咐?」再瞧一眼砚台内的墨,墨色深浓,浓稠适中,很好呀。
「只是研墨,有必要这么严肃吗?」康庭煊托着腮,研究起他的小公公的工作态度。
「奴婢这是认真。」尹珍旭纠正他的用词。
康庭煊摇摇头轻笑,「做事这么严肃认真太没趣,偶尔也要放松一下啊。」他提起手上的毛笔,沾了沾砚台上的墨水,在空中虚划了一圈,趁着眼前人不备时,举笔倾身过去飞快往尹珍旭的脸上一划,本来光洁的额头上多了又粗又黑的墨迹。
额上凉凉的触感,尹珍旭本能的抬手往额上摸,看到指尖上沾上了未干透的墨水,她气坏了,长这么大都没有被人戏弄过,立即鼓起腮瞪他。
康庭煊看见她的气炸的模样,便止不住笑起来。听到他张狂的取笑声,不知那来的勇气,尹珍旭抄起笔架上的一支毛笔,沾了墨,隔着案桌倾身向前,朝笑得一脸高兴的人脸上划了下去。
很快康庭煊的左颊上便多了一道黑色的印记,本来清俊干净的脸上像多出一条毛毛虫一样滑稽,尹珍旭看到自己的手笔,也忍俊不住笑起来。
没料到平时乖巧的她会反击,康庭煊愣住,意识到她干了什么好事后,便站起来边挥动着手中的毛笔,对着她奸笑道︰「妳有胆子别跑,我要画花妳的脸!」
尹珍旭笑声更响,沿着桌案边跑边躲,忙道︰「不要!是您先动手的。」
康庭煊心道︰她的胆子真是愈养愈肥,以前的她可不敢这样做,可是他喜欢这样的珍旭,有朝气活泼的她。
两人沿着桌案在笑闹声中追逐,刘秀进来时刚好看到康庭煊隔着桌案伸长了手拉住了想逃跑的尹珍旭,在她的脸上乱画乱涂。
尹珍旭不甘示弱的还击,努力伸长手挥动着手上的毛笔还以颜色,两人脸上尽都是墨水的痕迹。
「常青!你怎可以对殿下无礼?」刘秀尖锐的声音响起,两人都顿下了动作,齐刷刷的望向来人。
尹珍旭反应较快,立即挣开了腕上的箝制,垂首怯怯地道︰「是奴婢逾距,请太子殿下责罚。」
本来玩在兴头上,康庭煊目光怨怼的看着刘秀,难得珍旭也这么高兴,他干什么回来打岔。
「没事,刘秀,你太大惊小怪了。」回头看向珍旭那张给墨水涂得黑乎乎的脸,康庭煊不由得轻笑出声,吩咐道︰「刘秀,让人端两盆清水来,我们要梳洗一下。」
刘秀给盯得莫名其妙,可不敢反驳,出去安排宫人送水。
干净的水与一迭干净的棉帕子很快就端上来,刘秀自然的凑上前打算伺候。
「行了,这里有常青伺候就够,你们先退下。」康庭煊打发其他人离开,他当然记得珍旭面上的伪装,真要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洗脸就露馅了。
刘秀哀怨的看着太子殿下,太子有了常公公就不用他了吗?
这是什么幽怨的眼神?他是怨妇吗?康庭煊没好气地向刘秀说︰「好了,晚上再由你伺候,现在先退下。」
待宫人全退下后,康庭煊拉着尹珍旭到放水盆的架子旁,按着她到椅子上坐下。「乖乖坐好,我替妳洗脸,之后再补回化妆。」
「可是,殿下……」不是该我服侍你吗?尹珍旭有点迟疑。
「没有可是,妳要感恩戴德,我可是轻易不伺候人啊!」说话间,康庭煊已沾湿巾帕,站到她面前。
「……谢殿下恩典。」您这施恩的口吻可一点都不像是伺候人呢,尹珍旭心底补了一句。
康庭煊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命令道︰「抬起头。」
尹珍旭听话的仰起脸,康庭煊拿起半湿的布巾覆在她的面上贴了一会,墨水与伪装溶和在一起,花得几乎看不到原来的面目,他忍不住想笑,却发现一双晶亮的眼一瞬不瞬的盯住他。
康庭煊不自在的说︰「闭上眼。」
她听话的闭起双眼,康庭煊才慢慢擦拭她面上的颜料,十分仔细,尹珍旭可以感受到那人的手在她的面上拂过,好温柔,但不晓得为何,她的心好像有根刺在刺她一样,没来由感到点点的刺痛。
水盆里的水渐渐染成混浊的颜色,本来花猫一样的脸已经恢复成原本的白晳幼嫩,康庭煊搁在她颊边的手却没有放开,他的视线划过她清丽无比的脸容,如白瓷般剔透无瑕的肌肤,又长又绕的睫毛,挺俏的鼻子,小巧优美的凌唇,可惜的是她的唇色很淡,几乎没什么血色,他心底升起一阵冲动,想替那两片唇瓣添上一点色彩,他慢慢低下头靠过去。
尹珍旭闭起了眼,什么也看不见,只感到一股暖和的气息洒在她的面上,忽然鼻子一痒,「嘿啾!」她的头向前一叩,嘭的一声清响,额头不知敲上什么硬物,她即痛得捂住额。
「好痛!」尹珍旭泪水在眼眶打转直呼着痛。
「妳还说痛,喷得我一脸口水。」康庭煊嫌恶的抹着脸,刚才闪避不及,下巴给撞个正着正隐隐生痛。
尹珍旭抬眸,委屈地说︰「殿下您为什么靠得那么近?」
康庭煊噎住,片刻后才道︰「我…我只是想靠近些看看有没有墨水未擦干净,谁想到妳会突然打喷嚏!」
怎么理亏的变成了她?尹珍旭心里觉得怪怪的,不过她地位低微,先认错总没错,「是奴婢错了。」
「好了,这点小事我不跟妳计较,现在换妳来替我抹脸。」康庭煊执起另一条干净的棉帕子递过去,大度的说。
他拉起她两人互换了位置,换了他坐在珍旭刚才坐的位置上,尹珍旭站在他跟前,她下手速度快得多,瞬间便将比戏子还花脸的人变回翩翩贵公子模样。
尹珍旭收拾用过的东西时,刘秀的声音从内室的门外响起,「殿下,尚衣局送来了下月初宴会要穿的衣服过来,待您试过如果不合身就再修改。」
康庭煊颔首,对着门外说︰「等会儿再拿过来。」
一般而言,太子的衣服都是量身而造的,只是一些隆重场合所用的会提前试衣,并要确保没有任何遗漏瑕疵。
刘秀应了声便在门外候着,康庭煊走到一旁的架子旁,快手抽出柜子暗格里的那些给珍旭改装用的瓶瓶罐罐放在桌上,这是他平时存着备用的。
尹珍旭喃喃道︰「宴会?」忽然想起下个月初是什么日子。
「对,宴会在下月初六,妳知道是什么日子吗?」康庭煊拉着她到桌边坐下,再拉了张椅子坐在她旁边,转过头双目明亮的看着她,期望她的答案。
她当然知道九月初六是什么日子,就是她的生辰,也就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因为他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每年这一天宫中都会替太子举办盛大的宴会贺太子生辰,宴席会由午后直到晚上,所以没有主子的东宫会变得格外冷清,因为当天大家都会很忙碌。这一天她是不用到皇后的宫中上课,而皇后也会命人给她弄些丰盛的膳食,以前能陪她用膳的就只有老嬷嬷与惠绢两个,老嬷嬷死后,则只剩下惠绢一个了。
尹珍旭一边帮自己补回小公公的伪装,过了会才摇摇头道︰「奴婢不知道。」
康庭煊难掩失望,追问道︰「妳真的不知道?在宫中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么?」
她不语,康庭煊续道︰「算了,妳不知道我不怪妳,九月初六是我的生辰,不过今年与往常不一样。」
尹珍旭好奇地问︰「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今年有什么特别的节目吗?反正她是不能参加,听听别人说也不错。
「今年有妳陪我一起过啊。」他朝她深意一笑。
尹珍旭愣了下,蹙眉道︰「请恕奴婢不能陪殿下过生辰,当天的宴会皇后娘娘一定会到场,若是给娘娘瞧见奴婢,怕是瞒不过去……」
她话还未说完,康庭煊便打断了她的话,说︰「谁说要妳到宴席来,待宴会结束,我去地宫找妳,妳一定要等我哟。」
他当然知道带她去宴会风险有多高,为了不让她在母亲面前有曝光的可能,他费了多少心机。
闻言,尹珍旭才放心,点头算允了。
康庭煊满足地笑了,接着问︰「珍旭,妳生辰是那一天,妳不会比我大吧?」他只知她十五岁,可从来没有问过她的生辰。
怎么问起她生辰来?沉默了一会,尹珍旭说︰「奴婢不知道。」心想总比告诉他事实好,若然知道一个跟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又会巫术的人,住在自己屋子的密室里,心里难免会有疙瘩吧?
刚才那一段沉默,康庭煊以为珍旭想起了什么不快的往事,虽然他没有亲眼看过或经历过什么悲惨的命运,但他知道要卖身进宫当奴仆的人大多身世都是挺可怜的,更有一些是被遗弃的孩子。蓦地,他握住珍旭的双手,诚恳地道︰「往事已矣,以后我的生辰就是妳的生辰,以后妳就跟我一样,在九月初六庆生。」
尹珍旭登时傻眼,本来握在手里化妆用的小刷子唰的掉在了地上,太子殿下怎么了?不论是强加还是事实,尹珍旭的生日最后给定在九月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