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珍旭的要求很简单,救了陛下后,让端王带她离开,不许派人跟踪打听。
天还未亮,被软禁了好些天的康庭烨给人由端王府送往昭阳宫,他虽然满心疑惑,还是跟着领路的宫人进来,抬眸看向华丽的高墙殿角,心内不胜唏嘘,这就是母妃一辈子想争的东西吗?待听完尹珍旭的要求后,他怔了半晌。
「为什么选我?」康庭烨站在昭阳殿的偏厅之内,不解地问。他起初还不相信珍旭有将太子身上的病灾厄运转移到自身的能力,不过这次她冒险回宫,他就信了七八分,待了解了委托他所做的事后,他却不能理解。若然珍旭真有这特殊的能力,该知道康庭煊身上的剧毒宫内并无解药,她这回进去绝对是死路一条,为何这宝贵的最后时刻她会找上他?而不是选留在心爱之人的身边?
尹珍旭淡笑着说︰「我们是朋友,就当是帮朋友一个忙啊。」
康庭烨失笑,问︰「妳确定没有坑我这个朋友?」
尹珍旭掩嘴低笑,说︰「谁叫我只认识你一个朋友。」
两人沉默了会,康庭烨心里定了主意,豪气地说︰「好!我认了,谁叫妳我是朋友,只是妳为何不让小徐将军送妳出宫?」
为了政局的稳定,现在皇上中毒的消息仍然封锁,待珍旭转移毒素后,由小徐将军护送她出宫,这是最简单也是最保险的做法,避免惊动太多的人,所以为何刻意找上他这个外人呢?
尹珍旭回道︰「他醒后若发现我是跟小徐将军离开,一定会向他施压,这事只会令小徐将军为难。」他们哥俩的关系好是人所共知,小徐将军很可能不理她的意愿送她回陛下的身边,她不想陛下亲眼看着她离去,然后一辈子心怀愧疚。
康庭烨无奈地道︰「妳就不怕他向我施压吗?」他来趟这个混水,除了他母妃惹的祸外,也是因为他真心喜欢珍旭,想帮她完成她的遗愿。
尹珍旭灿然一笑,笑容比平时更美,「你放心,我已向太后娘娘取了承诺必保你一命,而且你好歹是个王爷,陛下不会对你怎样。」她垂下眸,接着道︰「说不定你可以用我的骨灰来保你母妃一命。」
「妳……」康庭烨惊愕抬头,她知道?她也知道下毒的人是他的母妃,他的母妃犯傻被人利用,但好歹也是他母亲,无论怎样他也不希望她落得太凄惨的下场。最近安王在外面招兵买马的消息已经传出来,再过不久,只要新帝有什么不测,安王一定会起兵做反。
尹珍旭郑重地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康庭烨点头,算是应了她。
话毕,尹珍旭抬头看向南面的远方,轻轻低喃道︰「好想家……」
接着太阳从地平线升上来,橘黄色的光芒照亮大地,刺眼的光从窗棂透进来,她毫不迟疑扭头踏入内室。
昭阳宫殿的寝室中,安静得落针可闻,宫人全都在外候着。
一张字迹娟秀的小笺放在康庭煊的枕边,康庭煊朦胧中睁开眼,身上无时不刻的痛楚已经消失无踪,他定了定神,缓缓撑坐起身,手抵着额,刚才好像做梦一样,他觉得珍旭就在他身边一样……不对,珍旭刚才的确来过。
康庭煊猛地清醒过来,四周张望,瞥见枕边有张粉红色的小纸片,他颤抖着手取过来,纸笺右下角画了三朵小小的桃花,纸上只有五个字「祝安康,保重!」
他全身的血像抽干了一样,面瞬间变得苍白,他捏住手中的小笺,掀开丝被便想下床,可是刚痊愈的身体仍然虚弱,加上他已多天未能好好进食,才走了一步,即无力的瘫软下来。
「陛下!小心!」刘秀在外面听到动静,走进寝室,飞快的冲过去扶住康庭煊,将他扶回床榻上坐好。
康庭煊仰头,声音干哑急问︰「珍旭呢?她在那里?她在那里?」
看着主子焦急的眼神,刘秀忍不住眼眶一红,哽咽道︰「她…她不在了。」
「胡说!」康庭煊大力挥开刘秀扶着他的手,硬要起身,脑中一阵晕眩,逼得他再次坐回床上,微喘着气。
刘秀想要上前搀扶,康庭煊忙吩咐道︰「找!快派人找珍旭出来!快!」
「陛下……尹小姐说她所爱的是个顾全大局的男人,请您不要令她失望。」刘秀苦口婆心地劝说。
他不想听!不要听!康庭煊抄起床旁几上的瓷杯一把掷到地上,发出响亮的碎裂声,哑着声吼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将珍旭带回来!」
刘秀面色铁青,盯住地上一地的碎瓷,唯唯诺诺地说︰「奴婢立刻派人去找。」
唤了人找太医前来,交待完找人的任务,刘秀回殿中让人清理地上的碎片,康庭煊吃了些清粥,已经回复了些许精神,脸色阴沉站起来,披起外衣,阴森地道︰「召舅舅与表哥来见朕,朕要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刘秀忍不住抖颤,陌生地看着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主子。
康庭煊醒了的消息,很快便传到鳯祥宫之内。
「醒了吗?煊儿没事了?」徐太后急切地问。
「回禀娘娘,御医看过,除了刚醒可能有点易倦,陛下身体已无大碍。」翠玉尽责地报告听到的消息。
「煊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是……」本来一脸欣喜的徐皇后,转瞬满面忧色,心内翻起阵阵内疚,低叹道︰「可怜珍旭那孩子,她救了煊儿,我还骗她说会善待她的家人。」
这么多年来,娘娘那件事不是为了陛下?翠玉开解着,「太后娘娘别多想,这事也是逼不得已……」
徐凌放昨天送了尹珍旭进宫后,便离开了,今天一早再到宫里鳯祥殿偏殿候着等消息,一直锁着眉头,直至听到徐太后的话,顿然一愕,打断了翠玉的话,说︰「娘娘,妳用尹姑娘的家人来许诺她吗?」
徐皇后点头,声音微哑道︰「我怕她不肯救煊儿,这世上她会关心的怕就只剩下她的家人。」珍旭当年也是因为家人才进宫的,可惜是她的家人在她离家三年后,因为一场大型的疫病全都去世了。虽然她厚葬了珍旭的家人,却没敢告诉珍旭真相,只因她怕珍旭不肯再当儿子的人偶。
徐凌放脸色微变,想了想还是问道︰「她没有说什么吗?」
察觉侄儿神色不对,徐皇后奇怪地问︰「怎么了?」
徐凌放叹了口气,说︰「娘娘,尹姑娘是真心爱表弟的,其实她早已知道了。」
「知道……什么?」徐皇后隐觉不妥,面色白了白。
「她上次出宫后不久,已知道她的家人已经离世很久,这次她愿意回宫救表弟,只因她是真心爱表弟吧。」甚至不惜舍弃生命去救他。
没等徐太后反应过来,门外已传来康庭煊召徐凌放晋见,徐凌放向徐太后行礼后离去。
徐太后脑中一片空白,喃喃道︰「是本宫错了吗?本宫一直做错了吗?」
翠玉心酸地说︰「这事不能怪娘娘,娘娘不要自责了。」
泪无声地落下,她知道自己残忍又自私,已经预料儿子会恨她一辈子,这将是她一生最大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