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
话说嬴盈与墨尚铭一上一下,缓缓下坠。
提灯虽然有些光亮,却照不见井底,况且这通风井本不是供矿人上下用的,甚是狭窄,纵使少年纤瘦,也不免磕磕碰碰。
尚铭心下有些发慌,便与嬴盈说起话来,缓解紧张心绪。
“这矿脉如此之深,当初是怎么发现的呢?”
“天天以往听父亲讲过,高明的地脉师会根据山体表面的矿物与植物来判断。矿藏富集之处,浅层的矿物与植物就会有所体现;另有一种说法是,蕴含不同种类的矿脉,就会有不同的气——山之气。当然,这望气之术,天天就更不懂了。”
“天天姑娘对矿难救援之事如此熟悉,也是听令尊大人讲的吧?”
“没错。家父为了收集素材,也通晓地脉之学,从前亦多次参与矿难救援。咱们快到井底了。”
墨尚铭知道此刻不宜再谈,便不再言语。
二人到得井底,惊喜地发现已有数名矿人坐卧其间。他们虽然多少有些损伤,且疲惫不堪,但见到有人下来,无不流露出兴奋与希望的神色。
嬴盈让墨尚铭完成信号传递,自己执着水袋一一喂与众人,但又适当控制,只让每人饮上三四口便止。
如此施为,自然并非单纯处于善意,亦是担心众人求生心切,将水饮尽,后面若有需要便不够了。
此间料理停当,二人继续提着夜光灯深入矿洞。
约莫行了十数丈,便见一人扶着伤患缓步走来,来人正是葛涛!
此刻三人矿下相见,皆是狂喜,默默相拥而泣,不知言语。尚铭将水袋赠与葛涛,待他歇息好了,便问起情况。
葛涛沙哑着说道:“应当是矿井东边炸了,当是在下幸好是在西侧随一老师傅劳作。事发之后,便听从师傅的指示,一边向西前行,一边熄灭壁上的火把,免得上面停了换气扇之后,井下无法呼吸。也幸好西侧开发较晚,石壁牢固,并未发生严重坍塌。但上下通道被埋,在下也只好尽可能多送些人到西端的通风井来。”
休整片刻,嬴盈分与葛涛几只水袋,让他先回西端休息,顺便照料其余矿人;自己与尚铭则尽可能靠近之前的爆炸处查看情况。一路向东,陆续遇到数位矿人,嬴盈与尚铭也都一一喂水,指引他们向西求生。
不久行至绝处,二人只得返回,料想从这坍塌处再往东,恐怕难有生者。
回到西端的通风井下,嬴盈用了信号绳索,先上去通报消息。
那边的陆瑜等了快一个时辰,早就急疯了,连忙喊人帮忙将绞盘转了起来。待得嬴盈上来,陆瑜紧紧地抱住她,又怕耽误嬴盈说话,忍着没哭。
此时已是日落,天空终于舍弃了阴霾,换上了晚霞。
矿山相关的一众人等早就围了上来,墨非冀等人得知消息也都到了。嬴盈满脸疲惫,一袭白衣尘土尽染,却散发出一丝天女光辉。
见了墨院长,嬴盈抱拳行礼,简要汇报起井下的情况:“据小女所察及推断,爆炸点靠近矿井东端,目前西端通气井往东约五十丈通畅,石壁牢固,理应不太会再次坍塌。此处通风井下,轻伤者十一,重伤者二。此刻尚铭与欣泉正在照料他们。”
又说道:“只要提供食物、饮水和基本的医药,应该可以坚持到上下通道重新挖开之时。另外,慎重起见,小女还是应该再下一趟东侧通风井,查看是否还有生者。”
墨非冀院长抬手示意不必,低声说到:“东侧通风井已经确认过了,井下已然坍塌。孩子,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嬴盈听闻此言,泪水一下涌了出来,缓缓坐在地上,把头脸埋进臂弯里。
陆瑜不愿上前打扰,便自告奋勇,带上清水、食物、药品,坠下通风井。待见到墨尚铭与葛涛,又是一番欢喜。三人为一众矿人疗伤包扎、分配饮食之后,便一同回到地面上。
墨非冀院长对四人大加赞赏,并安排他们尽快回各自府上休养。矿难后续之事,自然有人处置。
……
……
……
翌日,四人相聚于三十九号小厅。
此时见面,气氛自然不同往日。葛涛长揖至地,向三位伙伴致谢。墨、陆二人再三表示,真英杰乃是嬴盈。
嬴盈无奈谦辞了一番,说道:“当年天天年纪尚幼,好奇之心甚重,便央求父亲带天天下矿勘探,不想有一次突然遭遇了矿难。
虽然我父女二人得以逃生,但却见到无数断臂残肢,矿人死伤无数。从此天天断发明志:如有机会,倾尽毕生所学,只求能多救一人。昨日之事,于小女而言,反是要感谢三位为天天增了一份信心,减了一份遗憾。”
说罢,又为遇难死者洒下了同情的泪水。
墨尚铭看着嬴盈,心中对这奇女子又多了一份情愫。
陆瑜见他二人似有话说,便使眼色与葛涛。欣泉是何等玲珑人物,立刻会意,借口此番惊魂未定,意欲早些回府休整。说罢,便携了陆瑜逃之夭夭。
此刻再无旁人,尚铭回想起昨日矿洞之内,四下漆黑,唯有彼此执手相守,心下便涌起一股冲动。
墨尚铭伸出右手,轻捧着嬴盈的脸颊,以拇指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为何她的眼睛如此惹人怜爱,为何她的红唇如此诱人采撷……
醒过神来,便已经吻了上去。
尚铭惊觉,连忙退开;嬴盈也是恍然惊起,退了一步。
“对不住,在下也不知为何……自然而然就……”
“没、没什么……天天先告辞了。”
说罢,嬴盈便张皇失措地先行离去,留下墨尚铭怅然若失。
尚铭走出书院,在临淄街上晃着晃着……恍惚间行至葛记小铺。站在铺门前呆了一会,索性推门而入,正巧马励也在,便同席而食。
墨尚铭胸中烦闷,要了果子酿,与马励边喝边聊。
想这马励是尚铭入书院以来的至交好友,便也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来:讲了昨日矿山、此前的演武场、三十九号小厅之种种,谈了对嬴盈、陈彤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马励饮着薄酒,微笑着静静听了。末了,只叹息着说了一句:思春少年啊,此番情愫,唤作暧昧。
两人用完小食拜别,墨尚铭不想回府,于是晃晃悠悠,又回到书院。
此时已经入夜,月明星稀。
尚铭踱步迈向小厅,不禁回味起唇上触感:直至此刻,双唇依然感到酸麻,好似尝了浓烈的佐料一般。
推门入厅,发现嬴盈竟坐于厅中——幽月照倩影,抚唇默无声。
她听见有人推门,立时转过身来,眼中先是讶异,继而婉转温柔,问道:“尚铭兄为何回来了?”
尚铭自是喜不自禁,问道:“天天姑娘又是为何而来?”
言毕快步上前,紧紧抱住嬴盈,深深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