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是第七区里最高的山,但其实海拔也只是勉强超过100米,比起国内其他的名山来说,犹如一个流着鼻涕的光脚小孩站在成熟大人面前;但它却已经是市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能姑且称之为山的山了。在一个这个冲积平原里的土丘之中,好不容易地从矮子里拔出一个将军,大体所有的待遇就会变得多少不一样了。所以,它有了各种名字,森林公园,望山风景区,市区最美天主教堂所在地,市区最大天文台所在地,等等。所以不管人们抬头在天空中寻找的是万能的造物者,抑或者只是一颗银河中遥远的星星,在望山,他们都不会失望而归。
而山下则是一大片的别墅住宅区,林林总总,有市区最高端房产,身价过亿,占地几亩的独栋豪宅,也有小家小户150多平方的联体别墅。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大多也还是那些有钱人士购置的度假别墅,周末之家;真正入住率其实并不高。因为第七区的土地价格较市中心低廉许多,所以楼间距,绿化之类都反而好许多。小区里总是极为安静,人际关系简单;倒是给那些个不喜欢嘈杂的人们一个极好的世外桃源,特别是那些家里有钱有闲的主妇,她们与世无争,一心只是丈夫孩子;如果恰巧又是丁克家庭,那更是单纯天真,每天在花园里种植为乐,完全不记得外面人心险恶。
所以当发现一个警察站在她家门外时,巩先丽有些错愕和不知所措。
“请问你是巩先丽吗?”农继和在大门口拿出了证件。
“我是,但我先生还没回来。”巩先丽犹豫地看着农继和和一路送他过来的保安。不知道明天小区里会不会都知道有警察来找他们家了。
“我是来找你的。我想了解一下你的好朋友涂愉的事。”
巩先丽把农继和让进大门,保安看了看,决定保持自己的专业素养,向巩先丽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这是一幢小别墅,家境殷实,但又并非那种大富大贵。虽然农继和再三表示不用客气,自己只是了解一下情况,巩先丽还是给他倒了茶。
巩先丽已经知道涂愉出了事,但当农继和直接客观,甚至无情地说出具体情况时,她的脸色仍然一变再变,最后扶着沙发椅坐了下来。
“太可怕了。”巩先丽喃喃地自言自语,声音微不可闻。
“你对涂愉的情况很了解?”
巩先丽红着眼点了点头。“对,我们是表姐妹,也是最要好的朋友。”
“那最近涂愉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事或者什么人吗?”
巩先丽摇了摇头,“没有。”
农继和看着她,巩先丽的态度很坚决,回答很快,斩钉截铁。但就是这种过于坚决的斩钉截铁让农继和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就是这里了,农继和想。
“巩女士,这是一件情节非常恶劣,影响极其严重的凶杀案。我想,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如果知情不报会产生怎么样的后果。”
巩先丽低着的眼睛迅速地抬起瞥了一眼面前这个满脸厚褶,皮肤黝黑的警察。农继和看到鱼饵被咬了。
“如果你觉得这是在为涂愉考虑,那你肯定是错了。这件案子既然发生了,那这些事也总会曝光的。”
巩先丽皱了皱眉头,她看上去非常犹豫,咬着下嘴唇,眼神不定。这是那种天真,不擅长撒谎的人。农继和决定狠狠推她一把。
“你可以现在跟我说,也可以跟我会派出所接受审讯。”
巩先丽一下子抬起头,“不,这件事肯定和案子没有关系。”
“什么事?!”
巩先丽叹了口气,“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阿愉跟我说起了一个人。我只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和职业。但阿愉说过这件事是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她老公。”
农继和低头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兴奋。“这个人的名字和职业给我一下。”
他把巩先丽讲的内容仔细地记了下来,又和她确认了几次,确定信息无误。他当然知道也许涂愉并没有把这人的真名告诉巩先丽,甚至也许涂愉都不一定知道这人的真名。但只要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那他就一定有机会找到这个人。他相信自己。他整个人都在为这个机会而颤抖。
“巩女士,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暂时不要将刚刚跟我说的事情透出给别人,不要告诉涂愉的家人,也不要告诉别的警察,当然媒体之类。”
“不要告诉别的警察?”
“是的,暂时不能说。这件案子是由我在负责的,我必须保证信息的保密性。你就当我没有来过,除非我跟你确认,否则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这很重要。”
巩先丽疑惑地看了看他,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当农继和走在巩先丽小区里时,嘴角带着一抹难以抑制的微笑,但这微笑转瞬即逝。他警惕地回头望去,只见路边灌木丛里枝叶在风中摇动,发出沙沙的声音。他摇摇头,十年的压抑真得让他有些太过神情紧张了。
他整了整自己的警帽,起风了,这又将是暴雨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