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用原本也忙得很，赵正不在的这小半年是大棚种植的黄金期。他和周永福办了三期培训班，原本想技术人员够用就行，没想到掏钱来学技术的人一期比一期人多。第三期他们租用了原来的公社礼堂，可还有人搬着凳子挤在一期听课。
听不听得懂都在其次，主要都不想落后。技术这玩意也不是是一堂课两堂课能说得清楚的，于是那些掏了钱学习的人都上门请赵之用和周永福去田间地头手把手地教。这些人遍布宜城各个乡镇，跑一趟就得十天半个月。赵正回来的那天，原本赵之用是要来亲自接的，只是临时又被人请去了，等回到家的时候，赵正也到了家。
一听说赵之盛被公安抓了，赵仁云吧嗒吧嗒地点了口竹筒烟，坐在火塘边默不作声，赵之用则骂：“这个货是越来越冲动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打打杀杀。爸，我去给他送被子。”
“送什么送？”赵仁云淡淡地道：“之中说的没错，不长教训不让他出来。”
赵之用知道他爸的脾气，一口唾沫一口钉，说什么就是什么，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赵正，要说谁能说服赵仁云，现在非赵正不可，连他妈周巧莲都不行。赵正却装作没看见，低着头拨弄着火塘里埋着的几个红薯。
这红心的红薯煨烤出来可好吃了，外皮酥，内里绵，肉质松软还甜丝丝的。就这样的烤红薯，赵正一次能吃两三斤，就是吃多了不怎么雅观，总喜欢放屁。
赵之用一看这没辙了，赵正分明就是落井下石不肯帮忙了，于是只好就此作罢。
赵正剥着红薯，一边吃一边道：“被子可以不送，但吃的喝的上面我们不能亏待他。回头我再去一趟宜城，那派出所的所长蛮好说话的。之盛什么时候能低头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把他接出来。”
赵仁云点头，“就这么着，你什么时候去？”
赵正看老头子眼里有点别的味道，知道他其实就表面上显得绝情了点，其实内心挺担心赵之盛的，于是会意地笑了笑，说：“我这本来是想去一趟地委的，结果就出了这个事。我怕别人回来说不清楚，就自己回来先跟你们说这个事。我明天就回去，叔你放心吧，之盛吃不了多大的苦头，走之前所长跟我说了，拘留室里冷，他会让人加一床毯子，要冷也冷不出个什么毛病来。”
“嗯！”赵仁云两个鼻孔冒着烟，点了点头，稍稍了放宽了心。
赵正还想问点绿翡翠的事，但赵之用其实也已经很久没回绿翡翠了，山里一直都是徐莉在把持照应着，主要就是葡萄地的事情，听说年底已经定植了六十来亩，还有两百来亩等到四月份再说。其他都好说，就是路的问题。徐莉不敢一次性把三百亩地都种满葡萄，她怕赵正的路跟不上趟，到时候荒山野地的，葡萄熟了结果运不出来，那这心血就白费了。
赵正连绿翡翠都没去，第二天一大早，天都还没亮便马不停蹄地回了宜城。先送了些吃的给了派出所，都是些水果腊味之类的，另外还有几套周巧莲特意准备的棉衣棉裤，请他们帮忙照顾照顾赵之盛的饮食生活。那所长也真是好说话，留下了东西直摇头，心里纳闷说你们罚款啊医药费啊也都给了，上赵村的人也都签了和解书了，怎么人不带走呢？
赵正也没解释，说是还要去地委，急匆匆地又走了。
老张那刚好过了年初忙的时候，正好整以暇地看报纸呢，赵正就来了。老张亲自给赵正倒了茶水，笑吟吟地打量了一番，说：“去了省城快半年了，你倒是没变？说说吧，这半年又干了些什么？”
赵正也不矫情，把这半年的事情当讲故事一样一件一件地说给老张听。说到饮料厂的时候，老张明显很感兴趣，道：“这厂长是不是也姓张？”
赵正回想了一下，龙志良跟赵正说过，好像还真的姓张，“好像是，怎么，是你老张的亲戚？”
老张哈哈大笑了起来，“并不是，他凑巧也姓张罢了。只不过他父亲跟我父亲一起扛过枪，打过仗，在一条战壕里也算是过命之交。这小子在家排行老幺，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十五岁，个子还没扁担高，后来我听我父亲说过，是去了X县，没想到还是真的。”
赵正一听乐了，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知道老张和饮料厂的关系之后，赵正心里的想法就更加坚定了。
“老张，我想买个厂。”
老张停下了笑容，“国营的啊？”
赵正点了点头，“不是国营的我也用不着跟你开这个口呀。”
“哪个厂啊？”
赵正呶了呶嘴，“就宜城西门，那啤酒厂。”
老张啧了一声，为难道：“这个忙恐怕不好帮，现在虽然有些国营厂经营惨淡，靠补贴过日子，中央也有改革的意思，但政策还没落地。而且宜城酒厂的经营状况还凑活，能盈利，这里面的事也不是我拍板就能决定的，有些事你不懂，我也不好说，犯忌讳。”
“这样啊……”赵正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老张安慰道：“你也不用急，过几年，我估摸着过几年啊，政策就会有，到时候我怕你还不想要呢。”
赵正知道这回事，九十年代，大批国营厂出卖给私人，还买一送一，都是经营不善的不良资产。他是在省城接触了周万方以后心里没什么底，想一劳永逸，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自己建厂投产他的果味啤酒。被老张这么一讲，知道自己有点急功近利，操之过急了，于是只好就此打住，等待时机。
“不说这个了，你先看看这个。”老张聊着聊着就拿出了一个文件夹，笑眯眯地递给了赵正。赵正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份红头文件，抬头就是“关于宜城公路局、市政工程局、绿翡翠合资成立工程公司的若干指导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