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官府突然大幅增税,虽然大部分民众选择了被迫接受,但揭竿而起的反抗队伍还是一股接一股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王爷只能派出军队,将造反的火苗一缕缕熄灭。跟一贯宽厚仁义的老王爷相比,这位新王爷年轻气盛,手腕铁血。对造反者他只用一种方法应对,那就是将对方全部杀死,不接受投降,不接受招安。
这种做法有利有弊。
弊的一面是:造反者一旦走上反抗的道路,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誓死顽抗。所以,官军镇压起来比较吃力。
利的一面是:很多蠢蠢欲动的人见到了王爷对待造反者的决绝态度之后,哪怕经济已经破产活不下去,宁愿逃荒要饭,甚至自杀,都不敢造反了。这就造成造反的存量人员越来越少。因为官军毕竟是强大的,假以时日,现有的造反队伍早晚会被官府消灭。
除了范立夫的军队,其余的造反者,自知官军的强大,自己早晚要灭亡,基本都抱着过一天算一天,过一天爽一天的心态,到处烧杀抢掠,所作所为与土匪无异。当然,范立夫团伙以前也是这么干的。
现在的范立夫集团虽然在吴缘的指导下改变了行径,但在这种官府高压和民众害怕的大形势下,兵力扩充极为艰难。继攻克薛府之后,他们又打下了几个财主的府邸,但加入他们的人一直都是零零星星的。
同时,他们不断得到令人悲观的消息:反抗者的队伍不断被官军消灭,反抗者们都被王爷残酷处死。他们知道,在队伍实力不能尽快扩充的情况下,同样的命运早晚会降临在自己头上。但迅速扩充队伍谈何容易?
阴郁和忧愁开始笼罩范立夫集团的每一个人,他们开始怀疑吴缘的理论是否真的有效。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建议范立夫干脆回到以前杀伤抢掠的老路上。同样是个必死的命运,何必不在死前过得爽一点?但范立夫意志坚定,否定了这类建议。
生活总是最高明的编剧和导演,就在范立夫集团的领导人焦头烂额之际,一件事的发生捅破了窗户纸,让大家窥到了如何迅速扩张的正确做法。
五义集,号称“张善人”的张知义府上,留守府邸的家丁们正在商量着阴谋。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眼里闪射着阴鸷凶狠的光。虽然岁数不大,但他显然是这几名家丁的头儿,因为其余的家丁都怕他。
“人生一世,不就是图个风光快活?而有钱才能风光快活!咱们张府总共五十几个家丁,老爷把大部分人都带走,去官军营地协防,让咱们哥儿八个在家留守!这可是天赐的发财机会啊!咱们去抢了仓库里的钱,再一把火烧了,就说是翻身军的人干的。然后带着钱远走高飞。要知道,正常情况下,咱们一辈子,哦,是几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的!有了这些钱,咱们吃好的喝好的,还有美女......”年轻人说得眉飞色舞,听的人眼里也都闪着光。
“沐志,你说的这个,有点不妥吧?”有人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说实在的我也想抢了老爷府里的钱!可万一老爷回来发现咱们做了坏事,那咱们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沐志犀利的眼光看了这人一眼,胸有成竹道:“老爷不可能回来的了!这股翻身军,据说有法师协助,武力非常强大。我详细了解过他们的事情,在来到咱们五义集之前,他们进攻了薛集、土山、新河等几处地方,所到之处官军根本都不是对手!老爷这次去,就是去送死的!肯定回不来了!”
另一名年岁稍大的家丁欲言又止,可还是开口说道:“沐志,老哥我觉得你这么做有点儿不厚道!老爷是个善人,在咱们这里,对那些老百姓都不错,对咱们这些家丁也好。至于你,我就不多说了。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你,还那么信任你,让你做家丁队长......”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沐志冷冷地说,接着还为自己的行为辩护了几句,“其实就算我们不抢府里的财产,这些财产难道还能留得住?还不是等翻身军过来之后被他们给抢了?”
这句话赢得了不少人的赞同:“还是沐老大有见地!话说得虽然不好听,但理是这个理!”
几个人商议停当。傍晚时分,都带上蒙面巾和随身兵刃,开始了行动。
几乎是同时,五义集官兵驻地附近。翻身军也发动了进攻。在吴缘强大的“法力”攻击下,官兵根本不是对手。连战连捷也增强了翻身军战士的士气,他们在官兵溃乱后一个个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入人群砍杀。守备军官和张老爷都战死了。
张府仓库,叛主家丁们砸开了锁,然后将仓库中的金银钱币和珠宝等值钱的东西纷纷打包。很快,每个人都背着可观的“战利品”乘着暮色遁逃。
沐志带着家丁们在张府小心潜行,尽量不碰到任何人。好在今天大伙儿都知道翻身军打来,府里人心惶惶,没人在院中走动。这群人溜到后门,马上就要离开。
“啊!”一声惊呼,传来女人的声音。
原来是张府的少奶奶回来了,与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下人。这位下人不是别人,正是怕白志山找他丈量薛府土地的那位“二叔”。他在张府再就业了。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少奶奶战战兢兢地问。
“让开!”沐志压低嗓音冷冷地说。
但少奶奶还是听出了他的话:“啊?你是沐志!你们这身打扮,是要干什么去?”
沐志这人平日里善于伪装,对老爷言听计从,对张家的女眷彬彬有礼,所以少奶奶不怕他。听出是他的声音之后,反而话语里没有惊慌了。
但二叔却是个老江湖了。他一看到这些人鬼鬼祟祟背着东西,还蒙着面,就知道是在行不轨之事。本来,如果少奶奶没有认出沐志,他们也就溜走算了。现在,少奶奶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只怕后果不妙。
果然,沐志干脆摘下了蒙面巾,笑道:“少奶奶,是我!”
二叔却从沐志的微笑中读出了杀意。他也看到沐志一边笑,一边将手伸到了腰间去摸刀。
二叔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跪倒在地:“沐哥儿,你别杀我!”
二叔的这个举动也立刻让少奶奶明白,她即将面临杀身之祸。少奶奶花容失色,膝下一软,也跪倒在了地上,却没有求饶,因为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抢劫是不该被人看到的、谁看到了我抢劫,他就得被杀死灭口。沐志是这么想的。
但是,抢劫毕竟不一定是死罪,而杀人则肯定是死罪。沐志想让眼前两个人死,但一瞬间又打消了亲自杀死两人的念头。他并不是善心突发,而是有了一个更歹毒的计策。
“来!你不是想活吗?你把少奶奶杀了,我就不杀你!”沐志拔出了腰间的钢刀递到二叔手里。
......
“后来,你把少奶奶杀了?”白志山问。
二叔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我没办法啊!我不杀少奶奶,我就得死!我杀了人之后,他们就真的不难为我了,但挟持我跟他们一起走!他们一路上根本不拿我当人,动不动不是打就是骂。进山之后,我又发现他们几个人都是各怀鬼胎的,担心万一内部火并起来,我这条命还是保不住,就瞅个机会逃了出来。现在,我来投奔你们了!”
白志山笑道:“现在,不怕跟着我们会得罪薛老爷了?”
二叔苦笑:“还怕得罪薛老爷?我是身上有命案的人了!而且杀的还是张府的少奶奶!王法都写着呢,下人杀了主人或家属,下场只有死路一条!我横竖是个死了!所以,我来投奔你们......”
听着二叔的话,吴缘心里闪过一道光,明白了百姓为什么不愿意加入他们的原因。
陈胜吴广如果一开始就带着戍卒们造反,估计也不会有人响应的。而是要等到“会天大雨,度已失期。按秦律,失期,当斩”的时候。彼时,戍卒们“亡亦死,举大计亦死”,反正是个死了,才会造反赌一把。
汤和一开始去劝朱元璋造反,朱元璋也是不敢的,怕杀头。后来有人向他报信,说你老朱跟反贼汤和接触的事情已经被官府知道,要抓你去杀头了!朱元璋也是在“反正是个死”的情况下才决然加入红巾军的。
原来,老百姓,要逼到反正是个死的境地才会反。只要有一线活路,他们是不会反的......
“当然,我不会白白投奔你们的!我知道沐志他们藏在山里什么地方。他们可是带了张府几十年积攒的钱啊、我带你们去抄了他们。有了这笔钱,接下来咱们的经费就有着落......”二叔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