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浓。会议厅外面布置了值守的士兵，修成正与部队里的几名要员开会。一阵风吹过，厅中的灯火有些摇曳，让众人的脸上明明灭灭变幻，正如此刻众人的心情。
修成不过是初遇变故刚刚掌权不久，这权力的基础本来也并不牢固。队伍内部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有小团队，有山头，每个山头都有实权人物，这些实权人物并不都是完全听他的。
“你们都听到了？”修成环顾坐在会议桌上的各位，问。
方才赵荣已经和另外三位目击者一起，向在座的头领们描述了白天常暖玉洗澡时候说的话。
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左右看了几眼，发现大家都不说话，于是轻轻咳嗽了两声：“那我就先说两句吧。六当家的带来的这位女士，虽然说的话不多，但内涵丰富啊。从这句话里至少老朽可以读出来：第一，她可能是狄国人；第二，她在狄国身居高位，或者至少是能与皇子这种级别的人说上话；第三，她的法力比六当家的要高。老朽就看出这么多。各位从她的话里看出什么来了？也说出来大家交流交流......”
老者不说话了。接下来是一片寂静，没有人再说话。
眼看冷场，修成开口了：“我二叔说的话大伙儿都听到了。他说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难道，大伙儿没发现，我二叔读出来的这些事实里面，其实隐含着很多问题吗？”
老者是修成的亲二叔，名唤修正。白志山被打下悬崖的紧急时刻，修成挺身而出做了英雄。之后的掌权和整顿内务，修正出力不少。他是真正的绝对忠诚于修成的人。
众人仍然没有答话。
修成脸上浮起一丝冷笑，接着意味深长地说道：“六当家的这次归来，并未把这些信息告诉我们！也就是说，他在向我们隐瞒这点。他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要对兄弟们不坦诚呢？这其中是不是隐含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个身形稍微发胖的壮年男子哼了一声，出言顶撞道：“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这样用词，是在给大家心理暗示，让大家觉得六当家的不是好人......”
修成盯着胖子的眼睛，声音高了八度，反问道：“你可以确定六当家的就是个好人吗？”
胖子看来还是属于心性直率的那种，因为从他的说话语气能判断出来：“我当然不能确定六当家的就是个好人，但他也不像是个坏人！之前我们与官军多次战斗，不都是他指挥的？要是没有他，此刻我们都不会在这里，甚至，我们早就被剿灭了！他对我们在座的所有人，包括不在座的兄弟们，都有恩......”
修成笑了：“王宽，你果然是个宽厚的人！是的，我承认六当家的曾经为我们队伍的发展壮大出了大力，但是，那都是过去了！”
说到这里，修成的声音变得低沉：“各位应该不会忘记姬二哥姬士玉吧？相比六当家的，姬士玉才是我们三湾镇的老人，跟着范大哥一起起事反抗王爷的！一路走来，姬士玉真是为了我们这个队伍呕心沥血，哦，应该说是出生入死......他被俘了之后，不也投靠了官府，配合官府设计陷阱害死了范大哥和五百名兄弟？如果不是这事儿实实在在发生，我都不敢相信，我们的姬二哥啊，这种事能发生在他身上！我们现在近两千名兄弟。在座各位的每个决策，都决定了他们的生死。你们说，对于六当家的不坦诚这件事，我怎么敢不慎重对待？在得知赵荣他们提供的消息之后我怎么敢不立即召集大家来开会应对？当然，我也希望六当家的是好人。但，万一他真的是坏人，真的因为我不够重视让他的阴谋诡计得逞了，害了大伙儿，我能心安吗？”
修成这句话说到了大伙儿的心坎儿上。众人很是佩服他的分析，都在缓缓点头。
一个面皮白净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说道：“修大哥说得对。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我们知道，六当家的毕竟也被官军俘虏过。谁知道他是不是也叛变了呢？如果他真的叛变，那么他来到这里协助官军把我们一网打尽，那可是大功一件！”
修正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点头道：“汤显说得对。那位戎人女子夸赞六当家的说，你做得不错！可能就是看到他已经获得了我们的信任，感觉成功不远了......”
一个年轻头领站了起来，冷笑道：“老爷子，你这样说，我不服！你刚才也说了，这位戎人女子在戎国可是身居高位的那种。剿灭我们这支总数不到两千人的邳国南部边陲的乱党，只怕雨花城中的大邳帝国皇帝都不会当做是一件多么重大的事情吧？以这位女子的身份地位，会把这事当回事儿？”
修成看了年轻人一眼，年轻人坐下了。年轻人的话也引起了数人点头，明显是同意他的看法。
又有人说道：“其实六当家的从一开始出现就透露着神秘。据我知道的关于他的消息。他是红叶寨的女婿，天道女神的信徒。但是，他偏偏还会魔法，这可是违反教规的！我后来还听人说，官府还曾经把他当恶魔抓起来，还在桂州城公开审判过......”
其实吴缘在当初加入范立夫集团的时候曾经告诉他们自己的人设：他也是狄人，在黑浦魔法学院学习过魔法，后来去邳国山南行省旅行，结识了吴晴并结为夫妇。他被官府当成恶魔是宋勇栽赃陷害的结果。只是，当初第一现场知道吴缘这段个人介绍的头领此刻已经都死了，这位说话人只能根据之前头领们泄露出的关于吴缘的一鳞半爪的信息对他作出判断。
有人哈哈笑道：“你不会也以为六当家的是恶魔吧？恶魔可是与神一样等级的存在。如果他是恶魔，我们这等凡人就没有在此讨论如何对付他的必要了！凡人的实力怎么跟恶魔抗衡......”
众人也随之爆发出一阵大笑。
接下来，大伙儿开起窃窃私语彼此交谈起来。修成听着大伙儿的讨论，有如他一样怀疑吴缘的，也有坚持认为吴缘是好人的，一时之间大伙儿无法达成共识。不过，修成还是默默地记下了不同表态者的名字。
最后，讨论声渐渐变小，终于完全消失。大家的眼光都放在了修成脸上。
修成心中很满意，看来大家默认他可以有最后拍板的资格。他开口总结道：“方才大伙儿的话我都听了。确实，我们现在还无法断定六当家的重新回来的目的。但是，鉴于我们此刻的处境，怀疑他，防备他，总是没有错的！”
修成在说话的时候很注意与听众互动，随时观看大伙儿的反应，做出强调语气，停顿等动作配合即时的气氛，加强演讲效果。此刻他就做了个小小的停顿，换来了大家一致的点头。显然，对于以上的判断，大伙儿都是认可的。
修成接着说道：“当前对六当家，我们要做的是加紧观察，尽快多获得一些他的信息，探明他来此到底是干什么的！当然，大伙儿要尽量小心。我们知道六当家的有着高超的法术。而那位六嫂，既然可以教六当家的法术，那应该只会更厉害！我们要千万小心，一旦被他们发现破绽，那我们只怕就死得很难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