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秀城。半夜十点钟左右。这一夜没有月亮,繁星满天,风不大,能听到虫鸣。
一处建筑,占地两亩左右,有高大的围墙,巍峨的门楼。大门两侧悬挂着巨大的灯笼,还有两名挎着腰刀的侍卫在门两侧站岗。院子里面有几处房舍,其中主体建筑是一座雕梁画栋的两层楼,美轮美奂。虽然时候已经不早,但两层楼房的二楼仍然亮着灯。
两个黑衣人由远而近出现在大门口。他们穿着黑色的披风,披风的头套很大,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站住!”一名侍卫喝道。
“什么人?”另一名侍卫将手放在了腰刀的刀把上,走上前两步,阴沉的声音问道。
走在前面的黑衣人将披风的头套稍微拉开,露出一张在夜色中显得苍白的脸。
“您是......”侍卫立刻认出了此人的身份,说话都颤抖了。
黑衣人竖起手指在唇边,发出“嘘”的声音,示意侍卫不要说话。然后他的头仍然朝着问话的侍卫,只是将眼珠向另一名侍卫的方向转动,再将竖在唇边的手指伸出在面前左右摆动,意思是: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诉这个人!
问话的侍卫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了来人的意思,连连点头:“请您放心!今晚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您!”
黑衣人看着侍卫的眼光忽然凌厉起来。
侍卫吓得一哆嗦,立刻明白了黑衣人的意思,赶紧接着说道:“今晚,我也没看到您......没有人看到过您来这里......”
说着话,侍卫伸手擦了一下额头。短短几秒钟之内,他已经紧张得见汗了。
黑衣人对侍卫的表现很是满意,将头套重新拉起遮住了脸,带着随从径直走上前去,自行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就这么放他进去了,老张?”另一名侍卫问。
“那还能怎么办?”老张又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苦笑道。
“那个人是谁?”侍卫好奇的声音问。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老张望着眼前黑暗的夜景,语气平静地回答。
“肯定是个大人物!不然你也不会紧张成这样!这里可是夏公公的公馆。这人竟然不待我们进去通报,直接硬闯,看来来头不小啊!”侍卫猜测道,“难不成他是王爷本人?”
“小李,你不要瞎猜!”老张转过头来对着他的同伴,一脸严肃地告诫道,“如果你想活得久一点的话。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有时候,知道太多事情,对我们自己来讲是很危险的。你给我记住:今晚并未有任何人来过夏公公这里!”
“看到人来却说没看到。这要是被上级长官知道,会说我们站岗注意力不集中,说我们失职,会有惩罚的......”小李说。
“站岗注意力不集中的惩罚,无非打棍子或者罚薪水,总比没命了强!”老张笑道。
小李猜的没错,夤夜造访夏公公的人正是火明。此刻,他已经在夏公公的书房里。夏公公正在读书,边上有个陪侍的小太监。
“王爷深夜造访,咱家没有及时迎接,还望王爷恕罪咱家失礼!”夏公公见到火明到来,连忙放下书,起身迎接。
“公公说哪里话?这都是我来得唐突,没有让人向公公禀报。我还怕叨扰了公公,还请公公海涵呢!”火明恭敬地说。
夏公公干笑两声,说道:“王爷客气了。只是咱家不知王爷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火明看着夏公公的脸,马上问道:“我想问公公,究竟要怎样,皇上才会正式赐予我山南王的册封?”
夏公公面露为难之色:“这个。圣意难测啊!皇上的心思,咱家怎好妄自揣测?这可是对皇上大不敬的事,非臣子所为也!不过,咱家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王爷忠心耿耿,殚精竭虑为皇上办事,这册封的事情,肯定是早晚的事而已!”
火明遇到了夏公公这么个软钉子,没有得到任何实在的消息,一时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夏公公笑道:“不知王爷还有何赐教?时候不早了。如果没有别的事,还请王爷早点回去休息,多保重身体要紧呐......”
这明摆着是下逐客令了。
火明趁着夜色偷偷摸摸来此,哪能被夏太监三言两句就打发了,空手而归呢?他沉思了一下,再次请求道:“公公说的是。做臣子的自当将尽力为皇上办事看做自己的本分,不该存着一份向皇上有所求取的心。只是,小王年纪轻资历浅,初践王位,威望不够,麾下人等难免不服。小王想得到皇上的正式册封,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能够加强自己的威望,更好地指挥别人为皇上办事而已!这才迫不及待夤夜叩请,还望公公指点迷津!”
夏公公又笑了,以开玩笑的语气揶揄火明道:“王爷,您安排咱家在这里住下已经有些日子了。这不,今晚才来......所以,这迫不及待这四个字,有些名不副实啊......”
火明心里一动,连忙致歉:“是小王冷落了公公!小王向公公致歉......”
夏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火明一眼:“王爷,恕咱家多嘴问一句,您之前一直不来,偏偏今天晚上来。是不是也是因为您在今天才得到西北的消息啊?”
火明闻言,身子一震,额头上的汗珠也出来了,在烛火照耀下发出莹莹的光。
“公公,我......”火明说话有些舌头打结,但很快还是把舌头理顺了,说话的神气也低落了不少,“我是怕了。我只想请皇上不要猜疑我,正式册封我。我肯定会忠心耿耿,尽心尽力为皇上办事的!还请公公成全!”
大邳帝国西北,皇帝在与戎国和狄国都接壤的地方置了一个藩镇,名唤官湖镇。官湖是大邳帝国西北地区的一座较大的淡水湖。西北降雨少,故而这湖水是重要的水源地。因为官湖镇所辖地区为军事要地,故而官湖镇节度使的权柄更大,常备兵力更多。节度使除了不能世袭,别的方面与山南王这种藩王差不多。官湖镇节度使元吉是当年老皇帝慕容曦封的,他对老皇帝也的确言听计从。但是,接下来的慕容正和慕容睿当皇帝,元吉作为三朝元老就有些倚老卖老,尾大不掉了。
慕容正在位的信诺朝时期还好,毕竟慕容正是内心想拥抱魔法,想革新的,这比较对元吉的口味。他当年可是统兵在西北与戎人作战,领教过拥有魔法师的军队的厉害的。他内心是希望国家也能有一个像东夷人那样的革新。等到信诺皇帝驾崩,慕容睿继位,因为慕容睿是保守派,与元吉的理念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元吉在辖区就完全我行我素,根本不把皇帝的诏令当回事了。
说实在的,元吉与朝廷理念不同是真的,倒不是真的想要谋反。但是在皇帝眼里是容不下不听朝廷号令的人的。朝廷与官湖镇的矛盾逐渐公开化,皇帝对外也不掩饰必要时候会对官湖镇用兵的想法。元吉当然也不示弱,也丝毫不掩饰自己会武力抗拒朝廷的意图。
朝中大臣在官湖镇处置方案上基本分成两派。一派当然是完全赞同皇帝主张的武力讨伐派;另一派则是招抚派,理由是很现实的,官湖镇兵精粮足,节度使元吉身经百战,朝廷就算真的用兵也不一定就能打赢,就算赢了也可能付出巨大的代价,而朝廷削藩西北的战争万一输了,别的藩王和节度使更会看轻朝廷,国家就危险了,将会陷入分裂。
但是,皇上还是乾纲独断对官湖镇用兵了。一开始,两军陷入对峙胶着的状态,但两周之后,一个大雪夜,朝廷的李北风将军率众急行军一百公里抵达锦鸡堡,出其不意奇袭了官湖镇的老巢,生擒元吉!被“斩首”之后的官湖镇失去指挥中枢,很快全境被朝廷大军占领。
雄强一时的官湖镇被朝廷纳入直接控制。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朝廷也没有付出多大代价。元吉被押赴京师,念在他为朝廷出力多年,被软禁起来,并未被皇上诛勠。当然,皇上这么做还有给别的藩王看的意思。毕竟如果把元吉杀了,皇上也怕别的藩王可能就会对朝廷死硬到底。
天下藩镇无不震慑!
自夏公公启程山南,朝廷就开始向南方调兵遣将。河西藩也向与山南藩接壤的地区布置兵力。虽然朝廷没有明说要对山南动兵,名义上只说是军事演习,但这些军队调遣是针对谁的,不言自明。
山南的将领们也在关注着朝廷与官湖镇之间的战局。元吉被勤,山南也是人心震怖。所以,火明来找夏公公了。
山南既然被称为天下第一强藩,将这个藩王的事情处理好,关系重大。所以,皇帝派出的这位夏公公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所以,他今晚一眼就戳穿了火明的内心。
“王爷,您说让咱家成全您的话,咱家可是担当不起啊!”夏公公冲着北方皇帝所在的方位一抱拳,以示对皇帝的尊重,接着说道,“咱们皇上做事一直光明磊落,对臣子一直坦坦荡荡。皇上册封您的条件,在传旨的当日就说得明明白白了!将火青王爷在日征缴的赋税送往朝廷;将那些与朝廷不同心的人革职查办,启用皇上点名的人......今天您来,我跟您说的无非也还是这些。这君王开口,就是金口玉言,不会朝令夕改的。您照着皇上的意思办就是了!”
火明面露难色:“实不瞒公公,您说的这些我都尝试去做了。但是,阻力很大。像玄真道长、惠赞等人,都是盼望着朝廷能掀起一场与东夷人一样的改革的,肯定不是皇上想要的人。但是,他们都身居要职,声威颇著,换掉他们谈何容易啊?”
火明知道是玄真道长他们发动了政变搞死了火青,甚至说他自己也是政变的参与者,知道玄真他们的可怕手段。如果自己对付他们的心思被他们发觉,搞不好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那就先拣容易的做吧。您可以先把那笔赋税解赴京师。据咱家所知,这钱就放在王府的府库里。如果您怕玄真那些人阻挠,完全可以私下派人,神不知鬼不觉,悄悄去做!以皇上的英明,见到您的钱,立刻就知道您已经在帮皇上做事了!皇上见到您用行动体现了对他的忠心,说不定立刻就册封您!之后,在朝廷的鼎力支持下,您有更多的资源,更多的时间,从容去做皇上让您做的另外的事情。岂不是更好?”说到这里,夏公公压低声音凑近了火明的耳朵,“实不相瞒王爷,皇上对先王火青的死因是颇为怀疑的。不过,皇上并不一定就会去追查他死亡的真相。皇上需要的是能与他一心的帮他办事的人而已。这个人究竟是您还是火青,不重要。其实,如果您能与皇上一心,皇上更属意让您坐在王位上。毕竟,您是皇上的亲姑妈玉叶公主生的。皇上是您的亲表哥呐......”
夏公公这一提醒,火明也意识到这层亲戚关系了。
当初,老王爷火炽的原配王妃薨逝。为了拉拢这位王爷,皇帝让公主下嫁,成为王妃。只是这位公主王妃比较命薄,在亲生儿子火明七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