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杜师爷,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城郭北外,尘土飞扬,不少农人正在田地里侍弄庄家。路上,年轻人不断抱怨道。
“都说了,这次只是看着,决不插手。”杜岫凡看着低头风光,眯着眼,说道。
“你想看什么啊?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干什么。”青年男子质问他。
“你以为我‘白面师爷’的称呼是白来的?”杜师爷收回视线,说道,“君夫人只给你半粒星介丹,星介能力尚浅,你的心思还能逃出我的眼睛?”
“好了,我久闻你白面师爷的大名,知已知,知未知,是吧?”
“快点赶路,事情办完,天黑前回城,来得及。”
“我说杜师爷,那县令都给你什么好处了,你非得帮着他?”两人到一处僻静的路口,男子忍不住问道。
“他能给我什么好处?”
“不对吧?你当师爷那么多年,县令对你多有照顾,捞那么多油水,没分给你点?”男子笑道。
“那是日常孝敬,应得的。但凡师爷的座椅上有人,别管是谁,都会分到。不然仅靠朝廷的那点俸禄,能养活谁啊。”
“我就说嘛,县令那老头肯定给你好处了,不然我要杀他的时候,你怎么还护着?”认定自己猜的没错,更加自信了。
“此言差矣,只要县令一职有人,只要师爷有人当,该有的都不会少,捕快、狱卒、打杂,统统不例外,这是规矩,不是照顾,知道吗?还有,阻拦你不杀他,不是因为他是县令。”
“那是为什么?”
“说过多少次了,因为眼下君夫人需要他。同为夫人办事,她目的达到,我们的利益才有保障。”
见路边没有行人,男子凑到师爷耳旁,悄声问道:“你说你有知未知的本事,那你给我说说,县令未来怎么样?”
“他的未来,好着呢,虽然会有些波折,但总能挺过去。”杜岫凡在一处岔口转身,“你倒是快点赶路,城门准时关闭,别再耽误了。”
“也就是说,我心里的恨,这辈子也别想消了,是不是?”男子快步跟了上去,问道。
“这口气你就得忍着,不仅毫无怨言,日后还得感谢我呢。”在一处城外乡村,两人放慢了步子。杜岫凡看着她,说道。
“还得感谢你?师爷,我现在很怀疑你口中所说的能力。”年轻男子不屑道。
“要不我们打个赌,猜一猜一会要发生什么,检验我知未知的能力,如何?”杜岫凡问道。
“好,我就不信了,我的一举一动都能被你事先看穿,这世间哪有这样的本领?”他低头想了想,说道,“就说一会那老头怎么样。”
“可以。”说着,凭空拿出一张纸条,口中念念有声,手指在上面舞动,一会便出现字迹模样。“上面六字,大体阐明之后事件,能否一一验证,我们拭目以待。”
“这纸条我得收着,到时候看的不准,防止你修改。”此刻他倒有心机,说道。
“无妨,你拿着,但是有一条,不能偷看。别怪我没提醒你,泄露天机事小,随意篡改,结局不可逆转的话,会引起天雷。”
“真的假的?”男子狐疑,将杜师爷折叠好的纸条揣在怀里,问道。哪知,手刚接过来,“轰隆”一声,阳光明媚的大白天,竟然雷声乍起,吓得他一哆嗦。
“你看,这赤裸裸的提醒,不必我多言了吧?”杜岫凡当然知道他的小心思,问道。
“碰巧而已,吓唬谁呢?”嘴上说着,内心却安分了,也打消趁他不注意偷看的念头。
“到了,这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在一处低矮的院墙外,杜岫凡停下脚步,说道。
还真是。男子瞅了一眼,当即便认出了这地儿。
原来,昨夜正欲严惩县令,以解心头之恨。不巧的是杜岫凡突然出现,不仅阻拦,还当着县令的面让自己赔礼道歉,这份难堪他此生难忘。奈何实力悬殊,自己当然不敢动武,只得屈服。回到破庙,难以入睡,心里一直念念不忘曾几何时的屈辱。猛然间想到城外的老郭头,一口咬定我拿他两个鸡蛋,真是好坏不分,真假不辨,摔破的那颗蛋也能算我身上?越想越气,反正现在自己有了能力,此仇得报,不需容忍。郭老头,也算你倒霉,小爷这次新仇旧恨一起算。
可是,睡到第二天中午,正打算出门,白脸杜岫凡竟然又出现了。
缓过神来,收起回忆,男子对杜岫凡说道:“那你好生在一旁看着,你说的,不再插手?”
“知道了,你去吧。”杜岫凡在不远处一树桩上坐下,看着院内的一切。
见杜师爷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自己心安不少。只见他隔着衣服拍了拍那张纸条,笑了。准好一切,这才朝里面喊话,说:“老郭头,在家吗?”
“谁叫我呢?”听得呼喊,里面传来回应,伴随着咳嗽,这才走出人影。“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啊。”隔着栏杆,老郭头说道。
“你忘了,半年前我偷了你的鸡蛋,还把鸡窝给弄翻了,想起来了吗?”男子笑道。
“啊,是你,是你。”牢头突然很激动,说道,“我想起来了,在衙门里,你被逮着了。关了一段时间,现在放出来了?”
“早出来了。”
“出来就好,记住,偷东西不好,这得改。”老头倒是很客气,打开院门,让他进来,说,“现在干什么呢,找个稳定的活计没有?”
“没有,像我这样的,手艺没有,也没力气,更不能识文断字,能干什么呢。”男子笑道。
“还没营生的手段啊?”老头显得很着急,说道,“眼下快到收庄稼的时节了,你来村里干,地主家都缺人手呢。活不重,有工钱,还管饭。”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我遇到贵人了,她教会我一身本事,现在我可厉害呢,以后指望跟着她吃香喝辣的。”男子看一眼外面树下的师爷,可是杜岫凡却盯着别地儿,压根没瞅这里。
“好,那就好。你今天来我这,干什么啊?”老头倒一碗井水,递到他的手上。
“也没什么,就是心里头有件事一直憋着,不好受,想和你说说。”
“哦,有事啊,你说,你坐下说。”
“你还知道你家的那只下蛋的老母鸡吗?”
“老母鸡?没了,早没了,现在就剩下一直公鸡打鸣。”
“实话告诉你,你那只老母鸡,也是我偷的。”
“什么?是你偷的!”老头突然大声说道。
“不错,是我。那天因为偷你家鸡蛋,被关了三个月。我越想越气,等出来后就想着报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把那下蛋的鸡也给偷走了。”他乐呵呵看着老头。
“怎么,偷俩鸡蛋被关了三个月?”老头若有所思,似乎自己当年也拿过别人家的东西,不过也没有这么重的处罚。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你今天来是干什么的,就是为了气我这老头子?”
“不是,这事不告诉你,我心里难受,现在说出来了,心里也好受点。”他大舒一口气。
“原来是这。我知道了,你走吧。”老郭头内心不悦快,转身,要进屋。
“大爷,你就这样走了?”男子心中诧异,问道。
“还能怎么样,你是要陪我的鸡钱吗?”老头站住,却没有转身,问道。
“现在刚跟着贵人,也不好伸手要钱。我以后还你,怎么样?”似乎在争取他的同意。
“鸡的事,就这么算了,我也不差那俩钱。你以后好好干,别偷鸡摸狗、溜街串巷就行了。”只见郭老头突然转身,向他这边走来。“你走吧,碗给我。”说着,伸手就将碗给抢了过来。
看着那佝偻的身躯,进屋的时候一阵阵咳嗽声,他心里像是无形之中被某一样东西打动了一般,眼眶中开始滋生泪水。好一会儿,待心情平复了许多,他才走出院子,来到杜岫凡身边。笑道:“师爷,我想这纸条也不用看了吧,这赌约你该是输了。”
“何以见得?”杜岫凡问道。
“你也看到了,你肯定以为我像对待县令那样,可是我并没有报复他。”他掏出纸条,甩了甩,却没有打开,而是以胜利者的姿态笑着。
“是输是赢,打开之后才能见分晓。”
“好,我到要看看,你会写些什么。”只见他伸开纸条,上面赫然写着此六字:做戏谎言悔愧
“怎么样,我有没有说中啊?”杜岫凡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男子不敢相信,问道。
“你的那点心思,真以为我看不穿?县令早已把你看得透彻,知道你小人得志,定会报复,甚至连乡下老头都不放过。可是,为了和我打赌,就演场戏给我看。还有,那只母鸡是被黄鼠狼叼走的,你为了让老头对你心生怨恨,才故意说的。”
“师爷,前面两条你猜得不错,我承认。可是,这最后两个字,就大错特错了,我有什么好悔愧的?”他虽然很是吃惊,但不依不饶道。
“是吗?”话音刚落,只听见“轰隆隆”一阵声响,紧接着尘土飞扬,原来,是身边老郭头的土房倒塌了。
紧接着,村里人锣鼓喧天,彼此喧闹道:“老郭头的屋子倒了,快来救人啊,救人啊!”
“杜岫凡,你好阴险,为了一场赌约,你竟然故意害人性命!”男子身形一动,便要抓杜岫凡。
可是,杜岫凡何等星介等级,焉能是一个小小半颗星介丹持有者所有触碰的?只见他巧妙折返,身形飘动,依旧站在原地,像没有动过。再看那男子,因为心中恼怒,也不管打不打得过,用力过猛,刹不住,撇开两丈之远。
“篡改结局,引发天雷,我可不敢。”杜岫凡说道。
“那怎么回事?”他指着身后的尘土飞扬,问道。
“他命里该此一劫,无法避免,命之运数,干我何事?”杜岫凡倒不以为意。
原来如此,男子知道他能力很强,倒不会欺骗自己,也不至于为了一个赌约妄杀人命。不过,他说道:“既是如此,我为何心有愧疚?他的死与我无关,难道我会因为没有得到他的原谅而耿耿于怀吗?你太小瞧我颀某了吧?”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当然不会因为原谅与否而心生悔愧。”杜岫凡开始往回走。
男子快步跟上,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见老者心地如此善良,自己却一心只想报复,甚至怀有杀念,相比之下,自己的内心是怎样的污浊不堪?你明知这一点,却不知悔改,还道貌岸然以为他知晓偷母鸡的事,更会怪罪于你,这就是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用自己的小聪明,看别人恼怒之余却不能拿你怎样。你很享受自己的自以为是,认为一切种种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以自己为核心,所他人的指责都像是懦夫在叫喊,自己高高在上,嘲讽他人对你的嘲讽,喜悦被人对你的愤恨。如此小人行径,当真不可救药。”
“不,你胡说,我才不是这样的人!”
“你知道当我看穿这一切,为什么还要陪着你吗?也许这就是命。我能看到很多事情,不管愿不愿意;我却看不透人心,哪怕就在咫尺。此刻,你的悔愧,并不是老郭的死,而是你自己。”
“我自己?”
“不错。君夫人给你半粒星介丹,不是因为你那可笑的胡扯,什么隐士,什么平庸和云淡风轻?我能看穿,却不言语,但你真的以为她看不穿,就什么都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他不敢相信,那晚在牢狱中,他敏锐感觉到君夫人是在考量自己。那种情形之下,唯有欺骗才能换来可能。他至今仍沾沾自喜自己的小聪明,而换得星介能力。不曾想,到头来欺骗的竟是自己。
“君夫人需要你的星介天赋,而不是你的自以为是,她当然不会在意你说过什么,她只会在意你之后能做些什么。我知道她不会看错人,我也愿意用自己的能力帮她。所以,我今天才愿意陪你走一遭,可能是注定,也可能是希望你真的有所转变,去遵守自己的誓言。”
“你骗我,我不相信!”男子说道。同时,也不管是什么场合,运用星介快速向县城奔去,一溜烟便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