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离，鬼商的事你也有所耳闻？”君夫人诧异道。
“夫人，你有所不知，每到一个地方，不离就喜欢钻巷子，逛大街，混迹于茶馆酒肆，对当地的小道消息特别感兴趣，非得打听一二不可。”凌不弃说道。
“大哥，你怎么什么事都和夫人说？”不离嗔怪道。
“这有什么？”凌不弃不以为然，“反正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秘密需要藏着掖着？”
他们几个当然知道，大哥明面上坦坦荡荡，实则内心还在计较那日揭他武功短处，念念不忘，才有此番大道理。
“不弃说的虽然有道理，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君夫人一旁说道，“不过每个人心里都有小秘密，我也不例外。”话锋一转，步入主题，“既然不离知道鬼商的事，我眼下正想劝他为我所用，你们有没有什么主意？”
“这还不简单？”凌不弃摩拳擦掌，说道，“一个商人，没什么星介，我把他绑了就是。”
“这可不行。”
“怎么不行！”
不离慢悠悠说道：“人家是文人，投笔从商，骨头硬着呢，你把他人绑了，心也能绑过来吗？”
的确如此，这也是君夫人担忧所在。
“其实，要想让鬼商为夫人效命，也不是什么难事？”不憎一旁说道。
“哦，莫非四弟有什么法子不成？”不离甚觉诧异，似乎他有自己不知道的细节。
“想当年，鬼商信无常腰缠万贯，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你们可曾想过，如此巨富之人，为何一夜之间家财散尽，隐姓埋名，选择归隐吗？”不憎果然知晓其中细节，此刻有意吊众人胃口。
“老四，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凌不弃火急火燎，身为大哥，却不稳重，性子向来耿直。
“是，是，”不憎显然看到，君夫人对此尤为上心，既然引她注意的目的已然达到，便不再兜兜绕绕，“信无常的生意，遍布各地，外邦也有其足迹，京城更不例外。因为在利益上与不少官宦产生纠葛，所以都城那边，有人不惜重金请来绝世高手，为的就是让他让出京城利益。”
“他是受到威胁了？”
“那是自然。可是，信无常也不是个容易说话的主儿，有钱人，请的保镖自然武功卓越，星介积攒甚多。他们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有钱自然竭尽全力，留下个好名声，即便不敌，东家身死，自己也能留条后路。”不憎继续讲道，“可是，京城请来的高手心狠手辣，既不为钱财，也非有心在武学炫耀，只是一昧的杀人取乐。”
“结果怎样？”君夫人发话道。
“信无常一家百十余口，均惨遭屠戮，那些个星介保镖，也未能全身身退，无一幸免。更让其奇怪的是……”
“是什么？”
“如此腥风血雨，又发生在首富家中，不日之内必会人人皆知。可是，鬼商行事，向来诡异，将整件事竟掩盖得密不透风，几乎无人知晓。”
“为何留下他一人？”君夫人有一丝不解。
“这是那人的习惯，留下一人，让其一辈子活在阴影中，生生世世记住自己。”
“四弟，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然不离热衷于各种小道消息，可是对于信无常惨遭灭门之事，竟一无所知。
“二姐，鬼商一家除了信无常，无一幸免，你难道指望从他嘴里套出这些讯息吗？”他继续说道，“这是我们临行之前，师父特别交代的，就是让我们记住，星介之内，高手众多，切不可寻衅滋事，四处炫耀。”
原来如此。其余三人默默点头，师父在临行前谆谆告诫，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牢牢记住，终生不忘，有些因过于奇幻，不太现实，就慢慢淡忘了。
“既是如此，那就好办了。”
“夫人，你有什么妙招不成？”立不憎向来主意多，可是对于拉拢信无常入伙的事，毫无把握，见君夫人似乎信心满满，不免问道。这也是其他人较为关心的地方，连一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独不恨也不有兴趣，向这边看来。
“既然怀有家仇，此刻充作隐士，我猜，要么心中空泛，看淡一切。”
“要么就是无奈归隐，一直在等机会。”立不憎接话道。
“不错，”君夫人欣慰的笑了，“我想大家都是俗人，这广袤尘世之间，谁都逃不离。信无常遭此磨难，必定念念不忘，选择归隐，无非是给他人一个假讯号，意欲表明自己看淡一切，敌人也不会斩草除根，继续为难他。实则一直在等机会，确切说是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有能力提他报仇的人。”
“既然想明白了，那事情就好办了，我们这就去找他。”凌不弃开心说道。他最烦一些扯不清、理更乱的头绪，就喜欢直接明了。眼下已然知道信无常的软肋，那还等什么？其实他还想说凭自己的星介提他报仇，又怕兄弟们笑话自己功夫的局限性，所以就忍住了。
“我一个人去。”
“不恨，你一个人去？”君夫人诧异道。
“怎么，我请不动他？”
“夫人，就让三姐一个人去，她独来独往惯了。”立不憎与她关系最好，此刻也帮着说话。
“好，你一个人去，我们在续魂阁等你的消息。”君夫人同意了。她心想，此番前去，无非表明自己有能力提他报仇。眼下不知敌手是谁，只有“京城”这一个线索，只要合作，那么才有可能。既不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如果他果真看淡，不愿报仇的话，一切也只是徒劳。
见她允许，话音刚落，“咻”地一声，不恨便不见了，只留下半掩窗户晃动，时开时张。
泉永清上表公文已经呈递，称自己身体有恙，操劳国家边防之事，心有余而力不足，另力举峰谷县令接替职位，一则能力出众，其次有边防经验，再则年限期满，可升迁复用。再加上随着公文一起去的，还有黄金五十两，那是君夫人赠送的一半，用以疏通。得利官员启禀皇帝，宣国府地处边陲，是我大昂北大门，不宜调任外部官员。泉知府戍守多年，劳苦功高，与夷人周旋，自有一套。如今既然举荐峰谷县令，知人善用，想必自有其远见。不如降下圣恩，让其暂代该职，以观后效，再做定夺。
宣国府地处边疆，虽有钱财税银可图，但京都官员均不愿将势力延伸此处。担心的唯有一点，四战之地，隐患重重，战火四起，多年经营必将毁于一旦。到时候自己损兵折将不说，朝堂之上必受人排挤。倒不如将实力放在他处发展，有了根基，才有话语权。正因如此，纵观宣国地界，除了艳无秋与京城有瓜葛外，其余均无动作。即便如此，叶一城之死，京城却无人为其追究君夫人责任，可见他们对于无为山庄，付出甚小。种种原因，颀慕华升任知府，顺理成章。
而皇帝陛下本有意调任边疆官员，见泉永清举荐颀慕华，便疑有拥兵之嫌。私下派人取证，而结果是两人素来不和，这一疑虑也就打消了。于是做了顺水人情，接纳谏官意见，两道调令圣旨一起来到了宣国府。
君夫人一行回到了续魂阁，再看不恨，按照不离给的地址，也已找到了信无常。此刻，他正在湖边钓鱼。
“信先生，我……”
那人的手势劝阻其继续言语，于此同时指了指湖面的鱼漂。上下点动，显然是鱼儿上钩了。
不恨当然无心静看他垂钓，手指一伸，一股气息直向水下飞去。但见水面激起一朵浪花，接着鱼漂沉入。信无常拉起鱼竿，感觉到分量，果然有所收获，可是那鱼早就没了生机，直挺挺挂在丝线上，
“你这人好生无趣，”信无常连同鱼竿一起抛入湖中，任其漂流消失，“不知道钓鱼讲究过程，而不是结果吗？”
“东家有要事相商，特命我邀请您出山。”
“我都归隐十几年了，怎么还有人记得我？”他转过身，看了一眼不恨，继续走自己的路，“你回去吧。”
不恨走到他身边，说道：“想当年‘鬼商’二字赫赫有名，何其风光，难道就愿意继续沉浮下去，在这隐僻之地了此残生？”
“钱财再多又有何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今我早已看透，一切只如过眼云烟。与其忙忙碌碌，倒不如在此安安静静，享受余生。”木质的山间小路，因为空气湿润，有些滑腻，“你看这木隙之间，如此狭窄，仍有枝草繁衍；石缝之中，土壤贫瘠，却有松木存活。她们尚且如此坚忍生存于世，我等若再辜负时光，岂不汗颜？”
“先生差矣。”
“哦，请指教？”
“草木种子随风飘摇，落地而生，但凡可以选择，谁不想临近水源，谋一个湿润之所？奈何命运由天，不能自主。你虽见木隙石缝之中青翠点点，却忽略这水畔田间肥沃之地，绿意泛滥，拥挤不堪。如此说来，哪有什么坚忍不屈？不过是无奈的随遇而安。”
“果真另辟蹊径，听君一席话，信某耳目一新。”信无常躬身作揖，说道。
“先生不可行此大礼。”话虽如此，不恨却未伸出双手，“听先生之言，其出世之心昭然若揭。此番我东家邀请先生出山，共谋大业，不知意下如何？”
这小小女子竟能看出我真实心意，着实不简单。信无常心里这番想着，嘴上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兜圈子了。”他背过身，看着湖水，“想当年我也是从商之人，意气风发。可是风光无限的背后，换来的不过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即便我辅佐你口中所说的‘东家’，也只怕重蹈覆辙。想必我一直被人盯着，你们何必惹火缠身呢？”
“你是在质疑我们的实力？”
“恕我冒昧，你刚才那一招，我已然看出，不过是区区四百余年的星介。即便你那东家，充其量位居门主，这番实力，恐怕远远不足。”信无常倒也直接。
“如果是孤鸿呢？”不恨随口说道。
“孤鸿？”信无常不敢相信，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
“那又当如何，能否为你报仇，解开你心中沉寂多年的怨恨？”不恨问道。
“你在骗我，”像是失望一般，“孤鸿只是传闻，是否真实存在尚不可知。而且，即便孤鸿，又能怎样？这里有，京城难道就没有吗？到时候势单力薄，依旧不是敌手。”
“所以东家心中怀有雄图霸业，请先生出山，重振商业，钱财只是第一步。”
“他想干什么？”信无常问道，隐隐有些担心。
“雄踞一方，以作他图。到时候即便江山易姓，也未尝不可。”
“大胆！”信无常愤怒道，毕竟饱读诗书，忠孝礼仪，深埋心底。
“怎么，信先生不愿意吗？”不恨笑道。
“既是如此，”信无常报以同样的微笑，回答道，“信某愿效犬马之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