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年,大军阀孙传芳还是败给了北洋政府,于是驻扎在西塘的军队走了又来。
那一年,入秋之后,西塘的天气转冷的特别快,我爹也早早的让庆叔把棉袄长褂子上了货。
八月十五这一天,大哥的家书总算是到家里了。
晚上,正好父亲又请来了商会的人来在家听戏,他当着众人,看着大哥的家书,边看边说,“得子如此,甚是欣慰。”
众人皆夸父亲教子有方。父亲受够了赞赏,于是就可以好好听戏了。
庆叔虽是管家,但是和我们一家相处快二十年,这一天庆叔和女儿阿秀也与我们一起过节。
阿秀坐在我身边,小心翼翼地打量我上学堂的新衣服,“静姐儿这一身儿真出挑啊!”
“那你还不知道呢,”庆叔对着我和阿秀说,“春天我和老爷去大上海,我看见这现在外面的大地方,女郎们兴穿洋装。老爷还在说什么时候让咱们的秀娘也做几身,镜姐儿去求求老爷他也许会同意让你也穿的。”
但是,在西塘,这穿修身旗袍的人都还是很少哩,洋人学堂里请的中文老师徐先生爱穿,我们这些女孩子羡慕极了。
“庆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顽固极了!”我孥着嘴。
“老爷要是顽固,那还能让你读洋文呐,相信庆叔,他准让你穿!”庆叔也小声回我的话。
于是我大概笑的嘴巴都合不起来了。
不过,我爹不喜我和妹妹读太多书是真的,他总说“这兵荒马乱的,我只想早点把你们嫁一个好人家。”
而我们大哥燕京大学毕了业还不算,公费留学远渡重洋,先是英国读了三年书,眼下又要去美国读建筑了。
“老爷,何老板来了。”庆叔提醒着我那沉迷戏曲的老爹。
老爹二话不说,跳下座位,起身相迎。“何老兄,你可算来了。”
何老板与老爹握着彼此的手,一同坐了下来。
“何伯伯安好!”我上前向何老板问好,何老板取下雪茄,口里冒出阵阵白烟。
“镜儿,真是大姑娘了。怎么只见静儿,敏儿呢?”
“敏儿贪玩,不定在后厨吃食呢!”我踮着脚四处看小妹。
“哈哈,何老兄见笑了,我家这对姊妹哦,不懂事!”
“祝兄,你家这对女儿都是咱们西塘的宝,你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不知道能不能高攀你家的女儿哦!”
老爹听何老板这么说,二人同时笑起来。
“老爹。”我皱着眉头,扯扯老爹的袖子。
“没规矩。”老爹小声对着我。“去!把敏儿找来!”
“哦!知道啦!老爹!”我大声的叫老爹,周围的亲友都笑着指着我,老爹脸上有些挂不住,摆摆手。
我小跑着离开前厅,穿过长廊与花厅,阵阵玉兰清香伴随着满墙枝蔓游离入肺腑,我刚刚闭上眼就撞上一个人的胸膛。
“走路当心点。”我抬头只见这人的军装背影,身型挺拔而清瘦,他微微回头时,我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空气里似乎留下了他的微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