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面对这个大长桌怎么落座的问题。布鲁诺和贝雅丽是不能分开的连体,威廉和乔奇虽然没有要求什么,但大家也不好把二人分开太远,而我是一定要和星野坐一起的。于是两对恋人分别把住长桌的两端,因为有着“接风”这个名头,星野作为主角被让到了中间,我坐在他的对面。其他人零星分插在我们中间,文森佐很自然的就坐到了我的旁边。
长桌吃饭无非就是和附近的一小撮人边吃边聊天而已。啤酒和沙拉、火腿端上来,大家就开始了热烈的交谈。我和星野聊起北野研究室的陈年旧事,他告诉我东京的新近趣闻,涩谷车站的大改造,以前我们常去的那家森川食堂被拆掉了……这些事情听得我又熟悉又觉得好遥远。
最令我吃惊的是,听说新年会上,某个刚入研读硕士的毛头小子竟然当众向杜妍表白,弄得杜妍极其尴尬,这件事我完全没听杜妍提起,真是奇怪,往常有什么八卦她总是分享得最积极。就这样,我们用谁也听不懂的日语,如入无人之境,坐在中间的我和星野,就像一堵墙一样,隔开了长桌的两侧。
中间星野起身去洗手间,一直闷闷坐在旁边的文森佐转过来略显落寞的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道。
“我听不懂。”他叹口气。
我“噗”一下笑了,“你干吗要听懂啊?你和考斯林讨论的时候我也听不懂你们的意大利语啊。”
“那怎么一样,”他好像很有意见,“我和考斯林又不是在谈情说爱。”
我心里快要笑爆了,觉得他这个样子和平时管着中心一半人口的文森佐差异太大,可是面子上还得绷着,“我和星野也没有在谈情说爱啊。”
“你们还是用英语吧,国际化,你看大家都说英语,气氛比较好。”他想要摆出上级的姿态给我积极提议,然后接住我甩给他的一个白眼。
见我不买账,他也不恼,人家自有人家的办法。果然,星野回来后,文森佐便开始一边给他倒酒,一边主动和他攀谈起来。话题的切入是经济危机后,日本各行各业所受影响。星野见我的上司这么抬举他,也受宠若惊,他本就是在具有商社性质的公司工作,对这些颇为熟悉也颇为感兴趣,而文森佐熟悉历史政策经济,两个人很快就打开了话题,慢慢的连坐在旁边的老杰卡特和考斯林也加入进来,形成了男人们对话的热烈局面。
我坐在一旁,扯下一角皮萨慢慢吃着,一边看着眼前的情景,觉得颇为眼熟。明明是要和朋友吃饭聊天的我,却变成了只剩吃喝的透明人,看他们的演出,文森佐这招儿果然屡试不爽。
莉莉安凑过来,“薇薇,这个星野是不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啊?”
莉莉安用她的尖嗓门儿说这话时,我竟然有一瞬间觉得文森佐的耳朵都竖起来了,估计是错觉。“没有了,只是同一个研究室的,比较熟。”
“可是我怎么觉得他看你的样子,好像很不一样。而且,谁会为了一个普通的同事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还是上班时间。”莉莉安不依不饶。
“嗯,对前辈的崇拜吧,崇拜。”我打着哈哈。
莉莉安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色彩,继续问:“薇薇,像你这样的,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吧?对了,你怎么没在慕尼黑交个男朋友啊?”
我心里一堵,但又没法说什么,只好说:“感情要看缘分的,哪里那么容易啊。”
几句话闲聊的功夫,再回头去看那几个人,才发现——星野已经半醉了。说来也是,日本的啤酒哪里有这边的酒劲儿大,特别是他们今天喝的又是STONE,很强的一种。人家都说喝醉了的标志之一就是开始讲外语,星野是越醉英文越流利,已经开始滔滔不绝了。我叹口气,看向文森佐,他似乎对现状非常满意。
就在星野真的快要喝得不行了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没问。“星野啊,你今晚住哪里?酒店订了吗?”我得知道等会要把他送到哪里去啊。
“薇薇桑,我,我住你那里好不好?我,我想和,和你多呆一会……”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我家很小的,只有一间。”我还想跟他解释。可是星野已经一下子趴到桌子上睡着了。我很郁闷的看向文森佐,他无辜的撇撇嘴。
这样子没法去酒店,证件也都没有,我想来想去,也只能去我那里了。“那只好住我家了,麻烦你帮我把他送过去吧。”我拜托文森佐。
饭后大家各自走了,文森佐帮我把星野弄上车,又回中心取了他的行李,送到了我家门口。直到这会儿,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他终于开口了:“他可以住这里,你不可以。”
“我不可以,那我去住酒店?”我反问道。不过说心里话我也不愿意和星野共处一室,可没有办法。
“孤男寡女,那么小的房间,他又喝醉了,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文森佐口气不容质疑。“我把他弄上去,你收拾一下,带点常用的东西跟我走。”
我在“孤男寡女会出事儿”这个问题上思考了一下,认为若论要出什么事儿或者有危险的话,那也一定是和文森佐在一起更危险。不过,我家确实太小了,我想着反正文森佐那里地方大,总可以在沙发上凑合一晚上,于是就答应了他。其实我怀疑即使我不答应的话,他也会把我绑走的。
车子如水般滑行在费尔诺的夜色中,向文森佐家驶去。他换档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他右手上有一道红肿的痕迹,想起来下午挣脱他时那一记闷响,没想到磕得这么重,心里觉得好内疚,又有点心疼。顾不上礼数,抓起他的手说:“疼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看起来很开心,嘴上却说:“手不疼,但心都碎了。”
我白他一眼,这人就没个正经。懒得跟他多说,从车内自带的小冷柜里取了两块冰,用手绢包着,先给他敷上。他看着我一系列的动作,只是浅浅笑着。
很快到了他家,一进门,一股寒气扑来。这种独门独户的石头房子就是冷啊,我心里感叹着。“本来想开供暖的,昨天发现水阀坏了,已经通知了人,不过要周末才能来修。”他见我直发冷,解释道。
我哆哆嗦嗦的先去洗澡,这是二楼主卧里带的浴室,也是文森佐平时用的浴室,一如既往打扫得很干净,听说清扫阿姨每天中午会过来。这间浴室好大,正中是洗漱间,左边是封闭式的淋浴和浴缸,右边一侧通向衣帽间。我好奇心作怪,忍不住进到衣帽间去看看是什么样子。
一满排的衬衫,以白色、淡蓝色和黑色为主,但每件都有各自不同的花色和细节设计,熨烫得整整齐齐挂在一侧,难怪他每天穿的衬衣都不同。对面的柜子里是春夏秋冬各季的西装,抽屉里是周末的休闲装系列,大多数我都没见过,除了那套白色休闲衬衫和米色长裤以外。
想着耽搁太久了,赶快回去洗澡,虽然冷天泡个澡最舒服,不过今天在别人家,也不能图享受了,就简单冲了个淋浴。
换上睡衣,又擦了一下头发,想着我这是要睡主卧还是搬着被子睡沙发啊,刚才也没问清楚。一脚踏出浴室,我就愣住了,某人动作很快的貌似已经洗完澡躺到主卧的大床上,在看书了……
这也太没有地主之谊了吧!一般不都是把床让给客人,自己睡沙发吗?我是不介意睡沙发了,但你至少也要客气一下才对啊。再说了,你还没把事情给我交代好,就自己先上床了,还堵在别人洗澡出来的当口,这也太不见外了吧……
正要气乎乎的开口问他被子在哪里,他倒先放下书说:“赶快上来吧,别冻着。”……
我必须表示我搞不懂状况了,虽然这床是大床,够三个人睡,但也不能这样啊。虽然我没反对你偶尔亲我、抱我、摸我的手,可你也不能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直接到最后一步吧,还这么坦然的样子。
“阿嚏!”这一番心理活动被我一个没控制住的喷嚏结束了,是真的冷。
“再不上来要感冒了啊。”他催促着,“楼下更冷,睡沙发一定会生病,厚被子也没有那么多,客房没打扫,所以就挤一挤吧,这不也是事出突然嘛。”他解释得义正言辞,末了还补充了一句,“你不会有什么需求或想法吧?我可是很正人君子的啊。”
我听到这里快要吐血了,好像我是色狼觊觎他一样!好像我扭扭捏捏不大方一样!真是倒打一耙啊,服了他了。我白他一眼,想去外面探探虚实,结果刚一开门,一股沁凉的寒气扑面袭来。这屋里有洗澡的水汽温度还要高一些。我叹口气,只好缩回来,看看大床,又看看一脸正气的文森佐,心一横,走过去躺到了大床的另一侧上……